第二十章
季城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一副在自己院子的悠閑樣子,說:「不用管我,你繼續吃。」
季思寧本來就沒吃飽,在她心裡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當下就沒客氣,坐下繼續吃了起來。誰知剛咬了一口綠豆糕,就聽季城慢悠悠地說:「吃完了,就把你這段時間練的字拿出來我看看。」
季思寧差點被嘴裡的糕點噎住,原來是來檢查功課的。幸好她緊趕慢趕地把功課補完了,不然還真沒法交代。
好了,這下胃口是徹底沒了,她放下筷子,乾脆不吃了。
季城見狀,問:「吃飽了?」
季思寧「嗯」了一聲,然後取了書桌上那一疊字遞給季城。他接過來開始一張一張地翻看。屋內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禁了聲。房間里很安靜,只剩下他翻動紙張的簌簌聲。
季思寧感覺不對勁,空氣突然安靜得不可思議,翻動紙張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她抬頭一看,發現季城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頓時心虛道:「二叔,怎麼了?」
季城道:「我給你布置任務是在十天以前,按理說,你應該寫五十篇,確實,這裡剛好五十篇,不多不少。」
聞言,季思寧鬆了一口氣,隨即又聽他隨意道:「只是,這五十篇,有三十篇都不是你寫的罷了。」
季思寧呼吸一頓,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又聽季城道:「那麼,這三十篇是誰幫你寫的?」
「二叔,我……」季思寧的臉徹底垮了下來。
季城嘲諷道:「拿這點小伎倆來我面前班門弄斧,你是你對自己太自信了,還是瞧不起我?」
她羞愧地埋頭解釋:「二叔,我、我沒有,瞧不起你……」
季城沒理她,而是問:「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幫著你來騙我?」
她還想掙扎一番,就聽見季城吐出了一個名字:「季思賢。」
她抬頭,震驚地看著季城。他是在我這裡安了眼線吧?
「二、二、二叔,你聽我說,我、思賢他那什麼……」季思寧語無倫次,見季城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那眼神彷彿在說:你編,你繼續編!那眼神讓她瞬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季城道:「說話!」
季思寧終於明白他什麼都知道了,也意識到現在說什麼都是百搭,只有認錯服軟才有活路。
她捏住季城的袖擺,輕晃道:「二叔,我錯了。」
她不知道,她此刻哪裡是在求原諒,分明是在撒嬌,聲音嬌嬌的,動作也嬌嬌的,怪不得小名叫嬌嬌。
季城瞟了一眼,只覺得那手在他黑服的襯托下更加白的晃眼,嫩得滴水,真真指如削蔥根。他的心彷彿也隨著那手的動作一盪一盪的,飄得慌。
「放手。」季城道。
「啊?」季思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頗為不妥,趕緊鬆開他,「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握著自己的手癟了癟嘴角,暗道自己怎麼不自覺間做起了以前對哥哥的小動作。
見她這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季城面上不顯,心卻軟了軟。
季思寧小心翼翼地問:「二叔,你有潔癖嗎?」
「我有沒有潔癖和你有關係?」
「我問你問題你怎麼總是喜歡反問我?」
「那你怎麼總是這麼多問題?」
「那我不問就是了。」只要你別想起字的事。
「從今天起,每天五篇改為八篇。」
烏鴉嘴,想什麼來什麼!季思寧絕望道:「二叔,字練多了也沒用啊。」
「你又有什麼歪理?」
「這不是歪理,」季思寧弱弱地反駁,「不管做什麼,不能只求數量不求質量,一天寫個十篇八篇的,寫不好也沒什麼用啊,還不如少寫些,寫好些。」
季城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聞言她驚喜地點頭:「嗯嗯!那……」
「一會我讓人給你送本字帖來,你每天寫字帖,就不用擔心寫不好了。」
季思寧:「……」
「怎麼,有問題?」
「……沒問題,二叔您想得真是,周到!」
「至於季思賢……」
「思賢是被我逼的!思賢本來也不願意的,確實是被我逼的,再說他也快回書院了,二叔,您要罰就罰我吧。」季思寧硬著頭皮說完,心想思賢老弟啊,你姐我可是把什麼都擔下來了,到時候可別說我忘恩負義不講義氣。
「罰你?怎麼罰你?加倍?」
「加倍?!」這也太狠了吧,「二叔,你怕不是要寫死我吧?」她真是欲哭無淚了!
「嗚嗚嗚……二叔,我錯了,思賢也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您放過我們吧,嗚嗚嗚……」一邊說,一邊抹了抹乾乾的眼角。
「行了,對季思賢我自有處置。」
「哦。」季思寧倏地收聲道。
看來這招沒用,思賢,姐姐儘力了,你自求多福吧!她正沉浸在悲憤中,又聽季城說:「以後每隔十天,給我寄一次字帖。」
「寄?二叔你不在京都啦?」語氣中的歡快藏都藏不住,見季城眼神瞟過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太明顯了,正色道,「咳咳,我是說,二叔又有公務需要出京嗎,真是辛苦。」
季城收回目光:「下月初三,我要帶兵去邊境。」
下月初三馬上就到了,那豈不是馬上就可以遠離這個大魔王了?不對,他怎麼突然要去邊境,那邊又出事了?
「二叔,邊境出了何事?」
季城輕描淡寫道;「無大事,邊境常年動亂,皇上正病重難免心緒不寧,命我去看看。」
「哦……那祝二叔一路順風,平安歸來。」
「呵,自然是要平安歸來檢查你的功課的。」
「……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會好好寫的,好好寫的。」
季城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隨即起身指著桌上已經冷掉的早膳,對暖冬道,「去熱一熱,讓你們小姐再吃一點。」
暖冬愣了愣,道:「是。」
等暖冬將熱好的早膳重新端上來,季城已經走了。季思寧坐下又吃了點,卻沒有之前的好胃口。她一邊吃一邊想季城剛才說的邊境之事,心中有許多疑惑。
襲春道:「小姐,二爺真的變了很多呢。」
季思寧回神道:「喔?怎麼說?」
「奴婢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二爺對小姐親切了許多,」襲春想了想道,「就像剛才二爺臨走時吩咐,讓奴婢們將早膳再熱一熱,好讓小姐多吃一點,奴婢總感覺以前的二爺不會這麼細心。」
「好了,」暖冬打斷她,「就你話多,讓小姐再用點。」
暖冬將夾了幾筷子季思寧愛吃的小菜到碟子里:「小姐,再用點吧,今早您都沒怎麼吃。」
季思寧點點頭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感覺越想越不對勁兒。季城剛剛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她隱約記得,他這次去邊境是因為離國來犯,他是打仗去了,可不是只去看看這麼簡單。
她又想到了離國二皇子軒轅晁,上次騎馬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不知道還在不在京都?
季思寧問:「思賢呢?」
暖冬道:「此刻應該在書房讀書呢。」
「我去找他,你們不用跟來了。」
她到了季思賢的院子見書童在門口守著,問道:「思賢在嗎?」
書童道:「小姐,少爺正在寫功課呢。」
「功課?假期書院不是都不會布置功課嗎?」
「是二爺命玉山大人才送來的。」
二叔的懲罰這麼快就到了?季思寧頗為驚訝,便問:「你知道是什麼嗎?」
書童摳了摳腦門,說:「好像是什麼策論。」
原來是策論。每年暑期之後,祿山書院雖然不會布置假期作業,但在學生們回去以後會通過考策論來檢驗學生們在家中有沒有溫習功課。季城名為懲罰,實則是在督促思賢不要把功課落下,也算一片苦心了。
季思寧道:「你進取通報一聲,就說我來了。」
「是姐姐嗎?進來吧。」季思賢已經聽到了門外的聲響。
書童連忙把門打開:「大小姐請。」
季思寧進去后見季思賢果然在寫策略,明知故問道:「是二叔讓你寫的?」
季思賢一副劫后重生的語氣:「對呀,我本來以為大難臨頭了,沒想到二叔竟然只是讓我寫幾篇策論,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季思寧道:「二叔用心良苦,你要好好寫。」
季思賢道:「我知道二叔是在鞭策我不要忘記課業呢,我懂的,姐你放心吧。」
聞言季思寧點點頭,轉而問道:「你知道二叔馬上就要帶兵去邊境了嗎?」
「自然知道,邊境動蕩不安也不是一時半刻了,二叔身負守家衛國之責,這些年也不知道在京都和邊境之間來往了多少次。」
季思寧想了想問道:「那你知道二叔這次去邊境的原因嗎?」
「好像是邊境沙城突然之間湧現大批流寇作亂,擾得邊境民不聊生,沙城乃邊防重地,皇上怕出什麼意外,這才命二叔親自去的。」
「流寇?以前聽說過邊境有流寇嗎?」
季思賢想了想:「以前也聽說過,不過都是小打小鬧,沒有大規模的出現過,不知怎麼這次突然就這麼嚴重了。」
「突然很嚴重?」
「對,就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很不尋常。」
季思寧奇怪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爹和二叔談話的時候我也在,」季思賢道,「他們沒讓我刻意迴避。」
「原來如此,」季思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思賢,你還記得咱們上次騎馬時遇到的離國晉王軒轅晁嗎?」
「記得,怎麼了?」
「我記得上次咱們騎馬沒有事先聽說他會來,」季思寧道,「你可知道,他是跟誰一起來的?」
「哦,是王澤文帶來的。」
「王澤文?」季思寧道,「他跟兵部尚書家很熟?」
「也不是,」季思賢道,「只是他曾經去拜訪過太子,當時王澤文恰好在太子府,兩人想必就此相識。」
王澤文是太子側妃王婉的親弟,在太子府也沒什麼奇怪,看樣子軒轅晁和王澤文還有些交情?可是軒轅晁和太子側妃的親弟弟成了朋友?這關係怎麼想都讓人覺得奇怪啊。
季思寧問:「他離開京都了嗎?」
「上月就離開了。」季思賢奇怪道,「姐,你問他做什麼?」
季思寧猶豫片刻,還是說:「我懷疑這次邊境流寇作亂和離國有關。」
「什麼?離國?」
季思寧點頭,「嗯」了一聲。
季思賢道:「姐,你想太多了吧,如果是離國,怎麼會派他們的二皇子來送禮?」
「你說你怎麼這麼單純?」季思寧道,「那軒轅晁不是已經離開了嗎,他人都不在了,還怕什麼怕?我看他上次來就是名為邦交,實為打探敵情。」
「你這麼一說也對,是太巧了,怎麼他一走,邊境就出事了?」
「算你還有點腦子。」
「可是朝廷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姐你怎麼知道的?」
「我?你別管,反正我就是知道。」這讓她怎麼解釋?難道說是上輩子已經經歷了一次,那不得嚇死他。
季思賢道:「你猜的吧?」
季思寧道:「我就是覺得不對勁。」
「姐,你就別擔心了,你這沒根沒據的,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呀。」
「不是你相信我,我真的……」
「你真的什麼?」
季思寧也不知道怎麼說,只能道:「哎呀,那軒轅晁肯定有問題,我的第六感很準的!」
「第六感是什麼感?」
「第六感就是比其它感覺都要準的感覺。」
季思賢:「……哦。」
季思寧見他一臉不信的樣子,心中頗為沮喪,她也知道她的說法不能說服人。
季思賢見她這個模樣,奇怪道:「姐,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國家大事了,以前你可不關心的,我每次跟你提起這些,你都說有二叔在什麼都不用擔心,怎麼現在如此憂心忡忡?這可不像你啊。」
季思寧不自然道:「啊?我以前這麼不懂事嗎?」她以前這麼崇拜季城啊?
季思賢暗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季思寧想也是,有季城在能出什麼大事,上輩子他不就打得離國俯首稱臣嗎,這輩子理應是一樣的,她在這裡擔心個什麼勁?想到這裡她頓時感覺豁然開朗,拍了拍季思賢的肩膀笑道:「你好好寫功課,我先回去了。」
「哎,姐,等等。」季思賢阻止道,「姐,過幾日的遊船會你去嗎?」
季思寧轉身:「遊船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