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季思寧見江氏情緒緩和了,才繼續道:「娘,這府里,祖母是幫著您的,爹的心卻是偏著那邊的,可祖母再偏向您,也不如爹爹真心對你來的實際呀,柳姨娘就是抓住了這一點,讓爹覺得,您和祖母聯合起來排擠她,以此在爹面前博同情,裝可憐,所以每次爹都幫著她們。」
張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得有點道理。」
「柳姨娘為了讓季思敏參加百花宴,不知道跟爹說了什麼,暗中給我們上了眼藥也是有可能的,而女兒這次順水推舟,其實不是為了柳姨娘母女退步,而是為了給爹面子,爹讀了這麼多書,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我這麼配合他,不讓他難做,他還不記著我的好嗎,這招叫以退為進。」
見江氏一幅沉思的模樣,顯然是聽進去了,於是她繼續說:「再說季思敏,她只是庶女,在百花宴上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能掀起什麼風浪?她參不參加百花宴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的心,您說對不對?」
江氏想了想,看著季思寧笑了,捏著她的小臉蛋兒說:「哎喲,真是娘的好女兒,真聰明。」
季思寧嘴角抽了抽,能否不要捏臉?
江氏開開心心地走了,和來時的風風火火大不相同。
季思寧也鬆了一口氣,壓了一口茶潤喉,剛才那一番長篇大論,說得她嘴都幹了。
很快,就到了百花宴那一日。
季思寧清早被襲春和暖冬拉起來梳妝打扮,看著鏡中女孩兒白皙精緻的臉,她就感覺這一輩子沒白活,雖然眼下年紀還小,五官沒完全張開,但過兩年,這京城裡恐也難找出第二個這般樣貌的女子。
前兩天,江氏身邊的大丫鬟就送來了這身新衣,一套嫩黃色的衣裙,裙擺處綉著蓮花,袖口處低調地綉著金線,在陽光下會閃光,稱得衣服的顏色更加明亮,腰線也收得恰到好處,顯得腰肢不盈一握,這一身初春少女的打扮,既不會有失身份,也不會喧賓奪主,恰到好處。
「真好看。」襲春讚歎道。
「是我還看還是衣服好看?」季思寧打趣道。
襲春笑著說:「自然是小姐好看,穿衣服才能這麼好看。」
幾個丫鬟說笑幾聲,夏月進來說:「小姐,二爺已經在大門等您了,讓門房來崔您快些呢。」
「就來。」季思寧帶著襲春和暖冬出門了。
季府門前已經停了一輛華頂馬車,兩個侍衛模樣人侯在馬車傍邊,想必就是季城身邊的護衛,玉山和秦風了。
見季思寧出來,玉山和秦風躬身行禮:「大小姐。」
「免禮。」季思寧看著眼前的馬車,猶豫道,「只有一輛馬車?」
玉山道:「今日太子府參宴人員頗多,馬車多了恐佔地方,所以,便只準備了這一輛馬車。」
季思寧點點頭,不欲多說,被襲春扶著,上了馬車。
掀開車簾,車內擺著小几、軟塌,几案上有壺熱茶,旁邊擺著點心和瓜果零食,而正中間,季城斜靠著軟塌,手上拿著一本書,眼睛卻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而馬車右邊,坐著季思敏,見著季思寧來了,便頷首道:「姐姐。」然後眼睛在季城和她之間來迴轉了一圈,低頭不說話了。
季思寧點點頭,心想這位二小姐還真是到哪裡都是戲。不過有季城這尊大佛在這裡,她沒空和她周旋,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季城身上,他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了!
她突然就感到壓力山大,如芒在背!找位置坐下后,硬著頭皮打招呼道:「二叔。」
季城很冷淡:「嗯。」然後就垂眸,繼續看書。
然後,就沒有人說話了,一會兒馬車就動了起來。
季思寧眼觀鼻,鼻觀心,巋然不動地坐著,得知小樹林那一出之後,季思寧不敢輕舉妄動地搭話,只想快點到太子府,下了馬車就解脫了。
突然,季城放下了手裡的書,拿了一塊綠豆糕吃了起來。季思寧這才想起來,她也沒來得及吃早膳,現在看著季城吃著自己最喜歡的綠豆糕,悄悄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一會到了太子府,肯定沒時間好好吃東西,想著虧待什麼都不能虧待自己的胃呀,於是伸手也拿了一塊綠豆糕,裝作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
對於她的動作,季城倒是沒什麼反應,季思敏卻說:「姐姐,你不是最不喜歡吃綠豆糕了嗎?」
正準備咬第二口的季思寧頓了頓,隨即說:「誰說我不喜歡了?」
季思敏說:「你一直不喜歡呀,這是府上都知道的事。」
季思寧哽了哽,她最喜歡的糕點竟然是原主最不喜歡的,怪不得之前飯桌上都沒出現過綠豆糕,無論如何,現在也只能自己圓回去了,便說道:「我換口味了不行啊?」
季思敏小聲道:「你的口味變得也挺……突兀的。」
季思寧沒再理她,這種事情多說多錯,他連續吃了四五塊糕點,還自給自足地倒了一杯茶喝下去,才終於吃感覺飽了,期間,季思敏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好幾次,她沒搭理,管她的,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到了太子府,小姐們被帶去了花廳,公子們則去了前堂。
一進花廳,就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思寧!」
往聲源處一看,一個穿著綠色裙子的姑娘正朝她走來,這姑娘生得濃眉大眼,模樣討喜,是翰林院大學士張知照張大人的嫡女張秀琪,而張秀琪的娘是夏淵的妹妹,夏子清的姨母,張秀琪是夏子清的堂妹。
季思寧還是夏子清的時候,和張秀琪感情就很好,把張琪當成親妹妹疼,只是不知道她和季思寧還有交情。
「思寧、思寧,你在想什麼呢?」張秀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哦,哦,沒什麼。」季思寧道。
張秀琪說:「什麼沒什麼,連秀琪姐姐也不叫了,不就落了一次水嗎,難道連人也認不得了?」
季思寧正愁不知道兩人關係到何種程度,該怎麼稱呼才合適,當下就說:「秀琪姐姐,我怎麼會不認識你呢。」
「這還差不多。」張秀琪說完便拉著季思寧往左邊走,「來,我們去這邊,好久沒見了,咱們聊聊天。」
兩人到花廳外的一個沒人的涼亭坐了下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季思寧這才發現,張秀琪臉色不好,好像不是很高興,便問道:「秀琪姐姐有心事?」
對方看了她一眼,然後說:「你可知道,這次太子妃辦百花宴的目的是什麼?」
季思寧說:「不是為齊王選妃嗎?」
「連你也知道,看來是真的了!」語氣中頗有憤憤不平之意。
「怎麼了,何故這麼生氣?」季思寧關心道。
張秀琪說:「我不是生氣,我只是不服氣,前齊王妃是我表姐,她死得這麼慘,可是現如今還有誰記得她。」
原來是在為她謀不平,季思寧心下感動,但也不能讓她在這裡亂說話,便勸道:「秀琪姐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有再多不滿,今日也別表現出來。」
然後示意她看著四周:「你看看這周圍,人多眼雜,不要惹火燒身。」
「我知道,出門前,我娘就叮囑過我,可是我看著這滿堂的花團錦簇、活色生香,全是為齊王準備的,我就會想到我屍骨未寒的表姐,你讓我怎麼高興得起來?」說著竟是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外流。
季思寧連忙拿起手帕,幫她把淚搽乾淨,勸到:「快別哭,別人看見了像什麼樣子,你是想給太子妃找不痛快,還是想給皇後娘娘找不痛快?快停下。」
「可是我停不下來怎麼辦?」她可憐兮兮地看著季思寧道。
季思寧眼珠子一轉,說道:「你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肚子也餓了吧,一會就要進午膳了,你想吃什麼?芙蓉糕?翡翠鴨?你愛吃什麼就想什麼。」
她的眼淚倏地一下就止住了,手掌撫著自己的肚子,想了想道:「好像還真是有點餓。」
季思寧鬆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吃的對她有用。
她重生以來,一直迴避往事,在季府也不願打聽以前的舊事,現在看秀琪這般傷心,不免想到爹娘和哥哥又會如何難過,可是,她不能提,也不敢提,生怕被人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眼下秀琪在這兒,倒是可以打聽打聽。
季思寧問:「秀琪姐姐,夏大人一家,還好嗎?」
「沒了女兒,怎麼會好?」張秀琪說完,嘆了一口氣。
「我聽說,夏大人已經辭官歸隱了,你家和夏大人家是親戚,平日里還會互通消息嗎?」
「自然了,自從堂姐死後,舅舅就跟看透了似的,辭官回了老家,說是此生再不會進京,堂哥一直是無心功名的人,所幸帶著堂嫂和舅舅舅媽一起走了,他說,以前子清就嚮往著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她此生是沒有機會了,但他這個做哥哥的,可以代她實現。」
張秀琪說完之後,兩人良久不語,季思寧眼中有水光一閃而過,她努力將心中悲傷的情緒壓下去,然後道:「那,你可知,你表姐是怎麼死的?」
季思寧還是問出來了,她還是想知道趙業會怎麼將她的死圓過去!
「據說是去鎮國寺上香,回京的途中遇到山匪,遇到季府二爺的時候,已經……」
「是這樣啊。」季思寧恍惚道。原來這就是他們編的理由。山匪?京郊附近,天子腳下,哪裡來的山匪?也只有外人相信罷了。
季思寧不欲再多說,兩一時之間都不再說話,各有心事。
過了一會,太子妃到了,張秀琪拉著季思寧回到廳中。眾人向太子妃行禮時,季思寧抬頭偷偷看了一眼太子妃,穿著大紅色宮裝,塑金腰帶,頭戴五彩鳳冠,整個人熠熠生輝又端莊優雅。
只一眼,季思寧便低下了頭,不再多看。
一群女人呆在一起,討論的話題不多,無非是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首飾和男人。而男人中出現最多的名字就是季城和齊王。
旁邊一個穿著粉紅衣衫的姑娘正說:「聽說今天齊王和季二爺都來了。」
另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姑娘回道:「聽說季二爺才回京,家裡的門檻就差點被媒婆踏平,後來季二爺不耐煩了,找到了季老夫人出面,才讓人消停下來。」
季思寧心想,是了,之前還聽娘提起過這事兒,季城回府後,確實有很多媒婆登門。那時她才醒過來不久,還在養身體,便沒有人跟她提。
其實季城都已經二十三歲了,按理說,早就應該成婚,但是他一直不願娶妻,季老夫人也拿他沒辦法。
兩個姑娘的話題又轉變到胭脂水粉上去了,季思寧聽著無趣,打算起身出去走走。
此宴名為百花宴,但賞花是其次,重點是晚上的宴會,據說齊王會親自現身。此刻有想法的小姐都已經去準備,只有像季思寧和張秀琪這樣來打醬油的人,才會無所事事。
夜幕降臨,夜宴馬上要開始了,季思寧和張秀琪坐在一起。
丫鬟們有條不紊地將菜品擺上案幾,都是些好看但不果腹的食物,張秀琪拉著季思寧聊天,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一會宴會上的節目,突然聽到門童唱道:「太子殿下駕到,太子妃駕到!」
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太子、太子妃走在前面,後面還跟著太子側妃王婉。不同於太子妃的大紅宮裝,她穿著一身湛藍色的裙子,黑色腰帶將腰肢收緊,還有與衣服配套的頭飾,整體風格和她的名字一樣,溫婉柔和,和太子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兩個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太子真是艷福不淺。
眾人行禮之後再次坐下后,氛圍就不似剛才那般熱鬧了,有了太子在場,氣氛嚴肅了許多,直到歌舞入場,氣氛才重新活躍了起來。
季思寧坐了一會,覺得無聊,跟張秀琪說自己去如廁,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