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章
她沿著走廊往外走,現在天氣還不熱,涼風從指縫中流過,感覺甚是涼爽。走著走著,她突然看見一個黑影從拐角處閃過,她不由停下腳步,隨即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走到一個迴廊處,聽見前面有一道低沉的聲音隨著風傳了過來。
一人道:「找到了嗎?」
季思寧聽見這個聲音,身心俱震,這個聲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是齊王趙業。
剛才宴會他都沒出現,有人猜測他是不是不會來了,現在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另一道聲音又傳了出來:「沒找到。」
季思寧又驚了一驚,第二道聲音是季城,季思寧更不敢動了。
「你親自出馬都找不到,只有兩種情況,一是輿圖根本不在太子府,二是太子早有戒心,已經將輿圖轉移。」趙業說完問道,「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比較大?」
季城回道:「後者。」
齊王的語調突然轉陰:「看來太子對本王早有防備啊。」
「今日不宜再有所行動,且靜觀其變。」季城的聲音無波無瀾地傳出。
兩人沉默片刻,都沒說話。
季思寧知道,自己可能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秘密,轉身想走,沒想到她一動就驚動了那二人。
「誰?!」是齊王的聲音。
她頓住腳步不敢動,知道現在出去會被發現,不出去也會被發現。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裡著實著急,她最怕的不是被抓住偷聽,而是與齊王見面,想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轉身跑得了。
她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轉身就往回跑,可這下也徹底暴露了行蹤。
齊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站住!」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季思寧不管不顧往前跑,突然從天而降一個黑衣人,她來不及剎車,直接撞到那人懷裡。這人胸膛又冷又硬,她差點撞出鼻血,抬頭一看,不是季城是誰!
季城看見從自己懷裡抬起頭來的人,一張小臉煞白,偏偏嘴唇因為塗了口脂顯得紅潤透亮,亮晶晶的眼裡滿是驚慌之色,眼尾微微上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中竟還天然透出一絲媚色。
季思寧發現季城的瞳孔幽深了許多,有些害怕,但聽見另一道腳步聲就在就在身後,越來越清晰,她知道季城就是她的救命稻草,眼珠子轉了轉,選擇服軟,小聲道:「二叔,救我。」此刻她渾然不知她靠在季城懷裡的姿勢多麼曖昧。
她見季城只是看著她,沒有任何錶示,一著急,雙手就放在他腰上晃了晃:「二叔,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幫幫我吧。」
季城感覺到放在自己腰上輕晃的兩隻小手鬧得他有些癢,但始作俑者卻毫無所覺一般,他想伸手把她的手抓下來,不知怎麼又沒有動作。
這時,齊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轉過身來。」
季思寧僵住了。
季思寧本來很害怕,面對殺了自己的幕後黑手,她怕自己眼神中透露出恨意,但此刻卻異常平靜。
她慢慢轉過身,視線逐漸上移,對面的男子穿著青色蟒袍,身形依舊高大,五官還是那麼英俊,深褐色的眼眸此刻正像鷹一般地盯著她。
趙業從身後打量了一番季思寧的身影,看著裝應該是今日來參加百花宴的某位小姐。可為何會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哪家小姐?」他問道,空氣中透出一種季思寧都能感覺到的危險氣息,彷彿問清楚了,下一步就是殺人滅口。
季思寧只感覺背後有一道目光快把她的背射穿了!她緊張得打了個冷戰,不由自主地往季城胸前靠了靠,才不得不開口道:「我……」
結果她剛一開口,就被人拉住了。
季城拉住她的手臂,將她轉移到身後,完全隔絕了齊王的視線,然後解釋道:「王爺,她是在下的侄女兒,季府思寧。」
「哦,季白季大人的女兒?」
「是。」
齊王靜默了片刻,說道:「既然如此,人,你就帶回去吧。」
「謝王爺。」
季城說完就拉著她轉身離開。
逐漸脫離了齊王的視線,季思寧才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走在前面的季城突然停了下來,埋頭走路的季思寧又一次撞了上去。她無奈又揉著自己的鼻子,感覺這兩連撞已經快把她的鼻子撞塌了,回去得好好照照鏡子。
季思寧的思緒還停留在鼻子上時,聽季城道:「你怎麼在這裡?」
季思寧現在不緊張了,回話也順暢了:「宴會上太悶了,我出來透透氣,不知怎麼就走到那裡了。」
季思寧解釋完,偷偷抬眼看季城,見他不說話,只是平靜地俯視著她,可周身的氣場怎麼都不對經,顯然是不相信她說的,便著急道:「真的,我就是在宴會上感覺太無聊了,就出來走走,我真的是不小心走到那裡的,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的。」
她說完發現他還是那副淡漠如初的死樣子,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難如登天!
但他越是不說話,她就越緊張,哪怕他罵她兩句,她心裡也能感覺安穩些。
正在她坐立難安的時候,他開口了,卻沒有問她為何在這裡,好像相信她的解釋一般:「你的丫鬟呢?怎麼沒跟著你?」
她鬆了一口氣,立馬回答道:「我讓他們留在宴上了,我不想人跟著。」
他沒有再繼續問,而是道:「記住,今天的事情,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他的語氣略顯漫不經心,但其中卻透出令人生寒的冷意,讓她從心底升起一絲畏懼之情。
季思寧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連忙點頭:「嗯嗯,我絕對不說的!」說著還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
他看向她向天豎起的三根手指上,盯了片刻,她感覺那目光如刀鋒一樣,涼透涼透的,讓人感覺不妙。她正準備收回手,不想對方突然伸手抓住了她豎著的三根手指,用力握在手裡,舉到她面前,依舊是慢悠悠的語氣:「若是今天的事被透露出一絲口風,你這三根手指,就別想要了。」
季思寧感覺握著她的手溫暖乾燥,可手的主人說出的話卻讓她如墜冰窖,這陰森森的語氣,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但她被他的氣場震懾住了,說不出話來,眼眸蒙上了一層霧氣,只能輕輕地獃獃地點頭。
過了一會,她覺得季城應該放她走了吧,但對方卻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放,還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大著膽子開口提醒道:「二叔?」一邊說,眼睛一邊往被他完全包裹住的手上瞟,示意這手該放開了吧,兩人雖是叔侄關係,但總是男女授受不親呢。
這時季城才緩緩放開了她的手,微微側身移開目光,隨即命令道:「現在回到宴上去,沒事不要出來亂走。」
季思寧揉著手,想祛除剛才的異樣,她感覺雖然季城已經放開了她,但是他的體溫在她手上還有殘留,讓她感到不自在。她朝他點點頭就往宴會方向走去,毫不留戀。背後,季城的目光如影隨形,她不由加快了腳步,想儘快擺脫那道懾人的目光。
這時候,不遠的拐角處一白色裙擺一閃而過。季城眼角往那處掃了掃,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主子,要不要……」秦風從暗處現身出來。
季城擺了擺手道:「此刻不宜有大動作,她站的位置也聽不到什麼內容。」
一回到宴上,張秀琪就靠過來問:「思寧,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季思寧笑了笑說:「哦,我到處走了走,透透氣。」
張秀琪在她耳邊悄悄說:「齊王剛剛到了,因為遲到,被太子罰了三杯酒呢。」
季思寧順著張秀琪的目光看去,左上首原本空置的位置上坐了一個人,此刻那人的眼神也看過來了,剛好和她的目光對上。那目光此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危險,反而溫和中還帶著一絲笑意。
季思寧頓了頓,心想,皇家的人個個都是演戲高手,換個場合就能換張皮,剛才還想殺了她,現在就能對著她笑。她實在是不適應這種轉換,不動聲色地轉移視線。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感覺那道視線消失了。
隨後,她看見了坐在末席的季思敏,她正在和旁邊的人說話,估計是結交的哪家小姐,季思寧對她沒有興趣,隨即轉移了目光。
接下來的時間,季思寧再沒有出去過,就在宴上和張秀琪說話,時間倒也過得快,在接近尾聲的時候,齊王被太子叫走,太子妃說了兩句場面話,結束了這場宴會。
張秀琪和家裡的丫鬟一起離開了,她和季思敏一起往外走。想到一會還要和季城坐同一輛馬車回去,她就呼吸困難,但還要裝作正常的樣子,不能讓季思敏看出來。
馬車往季府駛去,還是跟來時的座位一樣,但此刻季思寧一動不動、目不斜視。她一句話都不想說。此刻冷靜了下來,回想之前季城和趙業提到的什麼輿圖。那是什麼寶貝?或者那上面有什麼秘密,讓這兩人不惜冒著巨大的風險在太子府見面。
難道上輩子他二人就是因為這張所謂的輿圖結盟的?
越想她越感覺危險,她今晚幹嘛要出來亂跑啊?無聊就不能撐一撐嗎?幹嘛非要出去亂溜達?
季思寧一直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馬車中寂靜無聲,只有車輪壓在馬路上向前滾動的聲音傳進車內。
突然聽季思敏道:「姐姐,剛才夜宴時你去哪兒了,怎麼好一會不見你回來,我都差點出去找你了。」說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季城。
「哦,我剛才在宴會上太無聊,出去透透氣而已。」季思寧敷衍道,她此刻沒有心情和她說話。
「是嗎?這氣透得還真夠久的。」季思敏道,語氣中透著一股嘲諷。
季思寧斜眼看過去,心想,果然!她還以為她真的會這麼老實,一晚上風平浪靜不作妖呢,結果還是來了。
「妹妹這話什麼意思?」
季思敏半低著頭勾起嘴角,扯出一幅生怕別人不知道的假笑道:「姐姐誤會了,我只是擔心姐姐出去太久,遇到危險。」
「堂堂太子府,我能遇到什麼危險?」季思寧說完不大自在地撇了一眼季城,見他依舊閉目養神,一幅不準備說話的樣子。
「正是因為在太子府,咱們人生地不熟的,才容易迷路嘛。」
「迷路?」季思寧不知道她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但她今晚心神消耗過大,沒有精力再跟她周旋,遂不再搭理她,也學著季城閉目養神起來。
季思敏見她如此,也不好自討沒趣。
過了一會,馬車停了下來,季府到了。
她在襲春和暖冬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對季城道:「今日多些二叔照顧,我今日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說完不等他說什麼,飛快轉身往梧桐苑方向走去,腳步飛快,像是有狗在後面追一樣!
半路上,襲春和暖冬已經跟不上她的步子,紛紛勸到:「小姐,慢點慢點,當心摔著。」
一路急行的季思寧突然停了下來,兩個丫鬟猝不及防往前多走了幾步又倒了回來。季思寧看了身後一眼,確定沒有人跟來,突然就鬆懈了下來,身子無力地靠在襲春身上說:「快扶我回去,我沒力氣了。」
兩個丫鬟嚇了一跳,暖冬扶著她說:「小姐,你怎麼了?要不要請大夫?」
季思寧說:「大夫?不用請大夫!我只是有點累了,你們扶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一邊說一邊伸出雙手,看樣子真是疲憊至極。
兩人連忙扶住她,往梧桐苑方向走去。空氣中還不是傳來丫鬟的聲音:「小姐,我們還是去請個大夫看一看吧?」
「不用,不用……」
當她們的身影逐漸消失的時候,三個人影出現在了她們剛剛停留的位置,中間那人臉上似有淺淺笑意,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直到季思寧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