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今日,行露等人處理過了公務,便與沈開何田田一道,六人齊聚與書房,里裡外外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使得空氣有悶,但就是最喜歡挑剔的狡童,也沒有吐出半個字的怨言。
兩日光景,準備就緒。
沈開站在中央,平日里團團和氣的臉容此際神色冷凝,一項一項地做最後確認。
「行露,地牢的守衛人數,輪崗時辰,用餐就寢,你可明了?」
「是。」
「小星,各處打點,銀錢,陷阱,可有遺漏?」
「無。」
「淇奧狡童,整個計劃,是否確定可行?」
「是。」
「那是自然。」
「何先生,屆時還需勞煩您出手,且請您棄刀用槍,以免被人瞧出身份。」
「沈兄不必客氣,為東家效命,這是何田田的榮幸。」
「……淇奧,你面有疑容,還有何事?」
「沈先生,我也知曉,此話不當講,但淇奧實在不吐不快據你所言,那死囚所知的琥珀丹朱,關係東家生死,為何不直接向聶相言明,反而要暗中謀取?琥珀丹朱雖是萬金難求的靈藥,然就我所知,以聶相對東家的厚待,未必捨不得給東家,何必如此煞費苦心,背叛聶相的信任?」
身為被沈開收養的孤兒,一直以來都乖順聽話,如今第一次提出反對辯駁之意,淇奧幾乎有些不敢去看沈開,但他問話的語氣,卻十分坦然。
兩日前,沈開忽然秘密將他們召集起來,言明在丞相府地牢中,有一名被關押的死囚,掌握著一種名叫琥珀丹朱的靈藥的下落,乃是唯一能根治東家身上舊患之物。為了從那死囚口中得知琥珀丹朱下落,沈開命他們等人策劃一個看起來像是外敵入侵的意外,在丞相府中製造混亂,趁亂劫走死囚。
待死囚到了他們手中,便可施展手段,慢慢問詢。
至於聶然那一邊也需要琥珀丹朱一事,沈開自然沒有說,橫豎他一定要達成目的,說了也是徒增困擾。
正色凝視淇奧,沈開寒聲道:「我如今不與你講是非道理,你若是服從,便繼續當做沒有說過方才那話,你如是不從,大可走出去,向小聶丞相密告。」
淇奧微怔片刻,輕嘆一口氣,不再出聲。
同時他心中有些異樣,相識數年,他頭一次瞧見沈開露出這般面貌,令行禁止,就好似訓練有素的軍官……
沈開滿意地笑了笑,道:「那麼各自行事!」
五人依次往外走去,狡童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腳步,嘴角撇著薄笑,有些輕佻地問道:「沈先生,雖然我等蒙東家收養數年,但卻從不知曉你們二人來歷,能否告知一二?」
狡童一開口,其餘四人亦都停下來,有幾分期待地,等候沈開的回答。不光狡童,他們幾人亦極為好奇東家和沈開的來歷,只是誰都不似狡童缺少規矩,就這麼毫無忌憚地問出。
沈開沉默。
似是早料到會一無所獲,狡童不再言語,只笑了笑,邁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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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然坐在厚軟的織錦坐墊上,已經對著雲之,發出不知第多少次嘆息。
與她面對而坐的男子,姿態甚是悠閑,寬大的衣衫半敞,他坐下的時候,衣擺柔軟地散開,宛若斑斕的羽翼。
在兩人之間,是一張棋盤,黑子漫不經心,白字初學乍練。
但縱然是有意指導想讓,白子依舊已經陷入不能挽回的劣勢。
聶然又嘆了口氣,伸手取了一粒白子,丟在棋盤上認輸:「多謝雲之你肯費心教我,只是我今日心有旁騖,實在十分抱歉。」
今日不知為何,從來大白天只在屋裡睡覺的雲之,居然主動找上門,說是想要尋她下棋。
對於圍棋,聶然早年曾跟長輩學過,後來覺得太難,便又半途放下,只懂個皮毛,來到這個世界后,也就是了解了一下古代的圍棋規則,並未深研,任何一個會兩手的人都能輕易擊敗她。
雖說自身水準淺薄,但當初在請雲之等人進入丞相府時,她曾對沈開承諾,會滿足雲之的一切物質和精神需求,除了陪睡以外,不管是陪茶陪酒陪詩陪棋,若然雲之有求,她都應捨命陪君子。
好在雲之也不是特地來尋找凌虐菜鳥的快感而來的,他幾乎是好像指導學生一般,不時出言指點,才將一局一盞茶就能解決的棋,生生下了半個時辰。
若是平時無事,聶然怕是能好生安心學習,只是此際她的心神,大部分還牽挂著地牢里的那位,若非雲之上門,她此際怕是已經身在地牢中,聽那位名叫塵芳的盲眼師兄,說他們過去的事。
她至今無法確定,塵芳是真瘋還是假瘋,因為不管她怎麼旁敲側擊,有關她想知道的事,比如琥珀丹朱物性所在,又或者聶清玉的來歷,他一件都不說,但說他是假瘋,卻也不像,因為他還是說了不少事,都是他口中那位「小無」,少時成長的經歷。
他說,小無之父只是一時難以釋懷,待時日長久,恩深怨消,他一定會重新接納小無。
他還說,記得小無五六歲的時候,便偷偷地跑到學堂邊,偷聽夫子教書。
被夫子發現后,她將所聽到的文章,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夫子教過多少,她便背出多少。
以及,小無之父不給小無念書,塵芳時常偷偷地給她順幾本,小無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只要她看過的文字,都可一字不漏地背下來。
還有,小無喜歡種花,她在一個廢棄的院子里,開墾了一片花田,種的都是旁人不屑一顧的野花,有時候會弄得渾身泥土,一點都不像個姑娘家。
每次說著說著,那頭一次見面時,滿腹冰冷怨毒的塵芳,都會發自內心地,露出溫柔的笑容,好似沉浸在極為美好的回憶中,而他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對著愛胡鬧的妹妹,充滿了寵溺。
但聶然卻每每想到,倘若從前聶清玉便是那位小無,倘若從前聶清玉與塵芳的關係真的那麼好,那麼究竟是什麼,讓兩個人變成如今這副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半瘋半痴的境地?
雖然這不過是別人的故事,只是她有些在意這具皮囊的底細,總禁不住想要刨根問底。
這具身體,在十四五歲以前叫聶若無,接下來的數年叫聶清玉,而二十一歲以後,軀殼內住著的靈魂,叫聶然。
飄飛的神志被眼前不斷晃動的手喚回,聶然看了看雲之修長漂亮的手,比起養尊處優的聶清玉,雲之似乎在懶惰方面更勝一籌,手指與手掌的線條,優雅得不可思議,指甲是清透泛著亮光的色澤,皮膚細膩,甚至連握筆的薄繭都沒有。
就連他提出要下棋,面前這張玉石做的棋盤,也是她動手搬來的,因為雲之自稱他那雙手「不拿比酒壺更重的物事」。
「小聶。」待聶然回過神來,雲之微微笑道,「今日我來尋你,還有一事。」
「什麼事?」陪茶還是陪酒?
「勿罪沈開,勿罪狡童。」
不要怪罪沈開,不要怪罪狡童。
這兩句話說得好生突然,聶然還沒想明白是什麼意思,便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敲門後有人直入,招英眉宇焦慮:「聶相!方才有人闖入,丞相府混亂,地牢里那重犯被劫走了!」
聶然悚然一驚。
而接著下一刻,又一個侍從將一封信送了進來,言說是急信,請聶相當下拆閱。
信封上的字華麗花俏,帶點兒獨特勾畫的字體,是狡童所獨有,他寫的是隸書變體,喜歡在每個字起筆和收筆的時候,好像花體字一樣用漂亮的曲線連起來。
拆信展閱,聶然迅速看完全文:「琥珀丹朱……沈開……地牢……」
一場精心策劃的混亂,在她與雲之下棋的時候,迅速地開啟結束。
而整個的前因後果,不過是為了一粒名叫琥珀丹朱的葯。
她給予某些人信任,但那些人卻回報她背叛。
聶然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她面無表情地轉向招英,問道:「死傷多少人?」
招英沉聲道:「死十六人,傷七十一人,獄卒全員殞命。」
聶然下意識望向雲之,頓時明白了他方才那兩句話的意思。
勿罪沈開?!
勿罪狡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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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end
話說,第二卷應該叫什麼名字捏
春節的這些天,除了休息外,還整理了一下全文,發現前面有些線索抽得不大連貫,就梳理了一下,也增加了一些更細緻的描寫……
章節上標註(修)的,都是改動比較大的章節,但實際上只是換一個敘述方法,內容還是差不多一致,不追求細節的同學不必重新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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