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早上九點，s市，DAF基地。
燕從楓穿著T恤牛仔，低著頭把垂到頰邊的頭髮隨意地薅到腦後，一臉宿醉般憔悴的倦容，她打著哈欠，順著樓梯下了二樓。
基地大廳寬敞簡潔，設計得充滿極簡主義的科技感，前後兩門落地窗採光十足。
灼眼的陽光透過玻璃牆落在二樓走廊的燕從楓身上，春寒料峭中，讓她溫暖不少。
早晨大廳里鴉雀無聲，訓練室、直播室都毫無動靜。她在廊上倒了杯溫水，熟門熟路地走過休息室和健身房。
燕從楓走進直播室，果然聽到直播室里傳出的鍵盤聲以及姜家兄弟的說話聲。
她跟姜珂互相打了個招呼，看到自己桌上的早餐，拍了拍姜萊的肩膀，「謝了啊，萊萊。」
姜萊轉過頭，靦腆地說道：「不謝，小楓、楓姐。」燕從楓笑了笑。
以往早飯一般是隊長樓知秋出去晨跑的時候給大家帶回來，他早上不喜歡在健身房跑步，更偏好戶外新鮮的空氣。
曾經他也試圖拉著戰隊其他人一起晨跑，幾個人跟搖頭瓷娃娃似的瘋狂拒絕。
樓知秋指了指隊標，笑道：「看到了嗎。DAF，DiiplineAndFuture，沒有自律，哪來的未來，沒有強壯的身體，哪來革命的本錢。不要忘記衝鋒戰區的初衷，年輕的勇士們。」
礙於樓知秋是俱樂部老闆身份，眾人敢怒不敢言，內心大吼：「滾吶！！！」
戰隊在春季賽里的成績簡直拉胯得令人不忍直視，別說摸不到季中杯的門票邊角，要不是因為保級賽製取消，他們簡直分分秒秒坐火箭從PCC（中國職業頂級聯賽）掉到PSCC（中國職業次級聯賽）。
作為今年剛打上PCC的經驗寶寶戰隊，真是從哪裡站起，又從哪裡哐哐摔下。
雖然春季賽菜得一塌糊塗，無緣季中杯，但夏季賽還早，近期沒有比賽的壓力，又加上隊內人員調整，隊長樓知秋給大家放了幾天假。
留在基地里的燕從楓和姜家兄弟都決定趁此機會把比賽期間落下的直播時長補完，免得到了月末就跟達摩利斯克之劍似的懸在人頭頂，戰戰兢兢，睡覺也如履薄冰，恨不得有絲分裂出幾個自己，吃飯也吭哧吭哧直播。
燕從楓坐下開機，打開直播間和粉絲互動。她早上剛醒一般習慣和粉絲先掰扯掰扯有的沒的，精神整足了再開游排位。
彈幕一片「小龍女早上好啊！！」的招呼飄過，燕從楓邊撕著油條邊回道，「大家好啊，早上好早上好。」
她看著彈幕上的話有一條沒一條回道：「是啊，今天就我們三個在基地。」
「戰隊公告？不是都說清了嗎？趙智興違背條約項目，與戰隊終止合約。」
「他幹了什麼，懂得都懂。」
「樓知秋……大概去什麼地方，實現個人終極價值，享受心靈高峰體驗了吧。……好吧，好吧，我發消息問問。」邊說著，燕從楓用沒沾上油的小指解鎖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燕從楓從滿屏的問號里，看到一條「ly()szd」極顯眼地飄過去，她舉起豆漿喝了一口，隨口道，「ly()szd是什麼啊？留一手真的？好好說話就好好說話，我是一個只會說普通話的普通女人啊。」
「樓燕是真的……」燕從楓念出來，杏眼圓瞪，差點噎了一下，「什麼東西？！大白天不要說這麼恐怖的東西啊。這太陽公公剛出來呢，就急著進入恐怖午夜劇情了，問過太陽公公的意見了嗎？要不是我剛那口豆漿喝完了，我擱這兒嗆一下直接就能見到奈何橋了。」說完她不知想到什麼，惡寒地抖了一抖。
彈幕迅速喜感地調侃起來。
「你們還掌握了一手證據？樓知秋買下俱樂部是為了保護我？這誰想的？來，請問哪裡可以買到您的著作，還挺能編的啊。」
這個猜測其實也不是空穴來風，女選手比男選手更容易被俱樂部榨取經濟價值。樓知秋買下了俱樂部，極大地保護了隊友的利益，為他們撐起了屏障。
「他確實是為了保護人買下戰隊的，但不是為我，是為了姜家兩兄弟。為什麼我就不說了，自己猜去。」
彈幕激動地又開始討論起樓知秋與姜家兄弟的二三事。
然後燕從楓回過頭，隔著兩個機位的位置問姜萊，「萊萊，粉絲問你，樓知秋不在，你想不想隊長啊。」
姜萊彷彿很著急似的磕磕絆絆地說，「想、想的。」
根本沒等姜萊回應，燕從楓就扭回頭飛速介面道，「他說不想。」
彈幕一片「我勸你不要把我們當聾子！」「我兩個直播間都開了！我聽到了！」「說謊喲小龍女。」
燕從楓毫不在意，聳聳肩，滴溜圓的杏眼轉了轉，「誰讓你們是小『聾"女的粉絲。」特意咬重了「聾」字發音。
她看彈幕又刷了一波有的沒的，看得頭暈眼花，「哎呀你們不要整這些有的沒的，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我和樓知秋兩個人，我們也不可能有任何愛的火苗，只可能有戰意的摩擦，懂嗎？」
「為什麼？還有為什麼？」她想了想，似乎完全沒意料到還有這種問題靈活地表情變了又變，最終慢吞吞地幽幽道，「大概是因為我們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互相搶彼此的奶瓶吧……」
彈幕笑噴了。
燕從楓手機叮咚一聲，她看過去，「啊，他回復了。」
燕從楓解鎖屏幕，頓時無語：什麼玩兒？？？
因為小指頭打字不方便，她發的消息是：zn？
意思是：在哪？
憑這麼多年讀書互相翹課打掩護對口供，燕從楓相信樓知秋能看懂她的暗號，然而，她終究是錯付了這些年的信任，對他們的塑料默契估計過了頭。
樓知秋十分有特工精神地回復：dgjqjg
燕從楓面色不變，看著抽象無比的聊天屏幕捧讀：「他說，他在……忙。」
彈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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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邊的綠化帶，幾隻小白鴿在草地上踩著春天發芽的嫩草。三個戴小紅帽、系紅領巾的小孩聚在一起蹲著往花壇裡邊看。
「哎呀你小心不要嚇到它。」女孩文秀的聲音滿是擔憂。
「我就摸一下、輕輕摸一下。」胖乎乎的男孩歪著嘴緊張地咬牙，試探地緩緩地伸出手，想摸縮在紅繼木下弓起背的狸花小貓。
戴眼鏡的高個男生趴在他背上，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胖乎乎的小手與貓的距離越來越短。
「在室外不要輕易摸野貓哦，他們膽子小，容易傷人。」三人聽到身後有人說話，都回頭看去。
樓知秋走到他們旁邊蹲下，伸出一隻手，剛剛還萬分警惕的小貓輕盈飛速地躥出草叢，跳到了他的手上，順著爬到了他的胳膊上，親昵地和他的另一隻手嬉戲。
「為什麼它不怕你！」小胖男孩不服氣。
樓知秋笑笑，撓了撓狸花貓的下巴，小貓鬍鬚動了動，舒服地眯起眼，歪著脖子往他的手背上倒，「因為我們是朋友，是不是，小糕？」
女孩好奇地問道：「野貓也有名字嗎？」她的語音剛落，三個孩子齊刷刷驚呼一聲——一隻貓忽然順著樓知秋蹲下身前傾的脊背，迅速地爬到了他的頭頂，霸佔了他棒球帽上的地盤。
樓知秋手上一隻貓，不好直接把頭頂的貓捉下來，又怕亂動嚇到頭頂的貓，整個人十分僵硬，他抬著胳膊，把小糕往頭頂送，姿態緩慢得彷彿轉碟頂碗的雜技演員。
兩隻貓一相見，抬起爪子就互相撲騰，頭頂的貓站不穩，迅速跳到了草叢裡，樓知秋瞬間覺得整個頭都輕了不少。
樓知秋把胳膊低下來，往草叢裡輕輕一送，狸花貓就跳下他的手臂往草叢裡跑去，找它的同類去了。
「他們不是真的野貓，那邊的街角，有個廢品收集站，看到了嗎？」樓知秋指了一個方向，「往裡面走就是一個流浪貓狗救濟中心，是一對老爺爺老奶奶私人經營的。」
「那裡有很多貓貓和狗狗嗎？」眼鏡男孩欣羨地問樓知秋。
樓知秋想了想：「嗯……以前有很多，不過之前挺多人來領養。現在大概有三四十隻吧，綠豆糕、糯米酥、姑嫂餅、龜苓膏應有盡有。」
「聽起來……」眼鏡男孩遲疑道。
樓知秋不知想到了什麼，心情變得更好：「是我取的！聽起來都很甜吧。甜食會讓人心情變好。」
小胖男孩興高采烈地說，「那我們也可以去領養嗎？」
樓知秋揚了一下眉，滿是神采飛揚的少年意氣，「可以，但這是一個很慎重的決定。在家裡養小動物，不是給自己買玩具，這就像生寶寶一樣，是迎接一個新的家庭成員，不可以輕易拋棄它。需要家人都考慮清楚，真心喜歡和接受，做好準備才可以去領養。」
小胖男孩追問，「怎麼樣才算真心喜歡，做好準備？」
「那就是你自己要做的功課咯。」樓知秋笑著站起來，往馬路邊看了一眼，「你們是出來做志願，在等紅綠燈吧。綠燈快到了，早點過去，過馬路的時候要小心。」
小孩們也跟著站起身，女孩秀氣的聲音響起：「哥哥你也是嗎？」她指了指樓知秋頭頂的紅色棒球帽。
樓知秋把帽檐捏住摘下來，習慣性晃了一下，「是的。」
眼鏡男孩學他的樣子也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直接拋了起來。
看到帽子被拋起來，樓知秋條件反射地有些緊張道：「別拋太高了，這邊廣場有很多鴿子，他們可能會搶走。」
眼鏡男孩接下落下的帽子，驚訝地問：「真的嗎？鴿子那麼小，怎麼搶？」
樓知秋尷尬地笑著說：「是啊，他們會集體合作。而且我總是記不住，不小心被搶走幾次，還因為追帽子錯過了班車。」
三個孩子捧腹大笑。說：「你是迪士尼公主吧，這麼招小動物喜歡。」
樓知秋無奈地笑，見綠燈亮了，白雪公主佯怒著督促三個小矮人過了馬路。
告別了小孩們，樓知秋等的班車還沒來，他拿出手機，看到了燕從楓的消息：zn？
樓知秋瞬間有一種讀中學翻圍牆上網被抓包后，在教導主任面前對口供的既視感。
那時候朋友們都商量好了重要關鍵詞的簡寫。大家齊齊列成排站在辦公室里，把手背在後面在相鄰的人的手心裡比劃，傳遞統一的說辭。
他致敬青春地回復：dgjqjg
等公交去機構
樓知秋等的公交到了，他收起了手機，踏著仲春清晨的露水與細碎的陽光，心情頗好地向車門輕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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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說了。」她吃完最後一口油條，「我去洗個手，然後我們就來快樂排位。」她幽幽地笑起來，眼睛里像燃燒了兩叢鬼火。
彈幕又刷起來。
「這個女人笑了。她笑了。」
「完了。戰區男同胞們晚節不保。」
「開始了。又要開始了嗎。」
燕從楓正要走，看到一條詢問戰隊懸空的位置怎麼處理，她頓了頓，「還差一個位置，樓知秋說他處理，不清楚。」
旁邊正在直播的姜萊聽到，忽然整個背都綳直了幾分，看起來十分緊張。
彈幕忽然有條飄過「要是雨神來就好了，他還沒退役呢。」
「雨神」這個名字一提，直播間瞬間炸開鍋。
「嗚嗚嗚雨神，西湖的水，戰區的淚。」
「這個名字，提一次，我心痛一次……」
「我覺得不太可能。雨神多半是要退役了。爺青結。」
「想什麼呢，雨神就算不退役，能來daf這個PCC末流戰隊？」
「Ting是AD啊，來了知了原地退役嗎」
「雨神？你說的怕不是遭瘟的毛毛雨？」
「還有人喜歡Ting？怕不是腦子有包？」
「就憑Ting是s10賽季全球總決賽最有價值選手。」
「超神ADC，核心選手，零封干碎ROE，夠不夠？」
「不會還有人不知道Ting是你大魔王Glea天敵吧」
燕從楓眼看著直播間吵起來，頭疼得不行，「打住打住。我的直播間不許吵架，房管麻煩封一下亂噴的，謝謝。」頓了一下，她又說道，這次多了些認真，「不要在DAF說雨神的不好。」
「就，『不準以任何形式內涵詆毀Ting"，這句話就差寫進俱樂部的合同里了。在基地，和圖書館『禁止喧嘩"的地位，其實也沒有什麼兩樣。」
「說了會怎樣啊？樓知秋是老闆，你覺得呢？」
——不會吧，知了脾氣這麼好能幹什麼啊
——講道理，有一說一，知了已經是PCC脾氣最好的AD了
——姜萊這個水平，輔助Ting，已經被發配到次級聯賽了
——不，Ting會讓姜萊直接退役
——說實話每次看DAF的比賽，我都覺得知了在渡劫
話題逐漸歪到姜萊的輔助水平身上，燕從楓皺眉說：「說我們家小孩就免了啊，他遊戲打得好得很，之前是有一些原因。」
燕從楓嚴肅地接著說：「而且，平心而論。我說Ting是給PCC打開局面的人，沒人能反駁吧？你們去問問PCC的新AD，有幾個的偶像不是他？s10決賽他的操作，就憑那，他這輩子的職業生涯都沒得黑。」
看到少數幾條彈幕又在東拉西扯，燕從楓不怒反笑，「轉會怎麼了？你老闆不把你當人，你還不能跳槽了？」
「體育無國界吧？而且，你們真以為幾個選手自願出走嗎？」
「樓知秋脾氣是好，不代表人沒有逆鱗。你當他面說Ting不好，就是在獅子頭上拔毛。」
彈幕有人問樓知秋打AD出道是不是也因為崇拜雨神。
燕從楓頓了頓，含糊道：「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