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2 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第二天早晨,樓知秋邊和庭雨疏聊天邊走進餐廳,卻見到君撫菊坐在餐桌邊,燕從楓在旁邊和她親熱地說笑。
樓知秋腳步一頓,語調上揚,「嗯?」
君撫菊的對面還坐了一個年輕的男人,正背對著自己。
庭雨疏也注意到那個青年,黑髮柔軟,底下露出一截潤澤白皙的修長頸子。
「小疏,知秋,快過來!」君撫菊見了他們兩人,喜笑顏開地伸手招了招。
青年也轉過了頭,向他們看來。仟仟尛哾
那是個讓人一見就容易心生好感的男人,他的眉眼秀麗彷如山水暈染,細彎的眉如弦月,柔和典雅,不笑時亦帶三分笑意,眸色如水又精光內斂,眉心底下有著淺淡的陰影。
流雲毓秀,通達明睿,無論身處何種紅塵,均如坐清風明月。
「糖糖!」樓知秋驚喜道。「你怎麼在這?」
唐水攸淺淡一笑,聲音文雅溫柔,「我到韋奇伍德訪學,順便來看看你們。」
走進了些,才看得更清楚,他的眉彎與山根間有一個非常柔美的過渡,天生的無憂樂天,慈悲多情的菩薩相,膚色瑩白,隱約有著淡淡的氣血粉色,像蓮瓣尖尖上那一點淺淡的紅。
樓知秋讓庭雨疏走在自己面前,在後邊輕搭著他的肩膀,十分驕傲的樣子,一字一頓道,「看,雨神!」
像小孩兒似的,顯擺自己的運氣。
唐水攸從第一眼看到庭雨疏,目光就沒從他身上移走過,聽到樓知秋明顯炫耀的語氣,這才看向他,好笑道,「你炫耀過多少次了?」
「那不知道,見一次朋友炫耀一次。」
唐水攸流連的目光禮貌卻又不舍,「那你這次確實讓我嫉妒了。」
他喜歡一切美的事物,當看到庭雨疏的剎那,便被深深吸引。
他站起身,向庭雨疏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唐水攸。」
「你好。」庭雨疏與他握手,「謝謝你上次的禮物。」
唐水攸眼睛彎了彎,像一泓清泉。
等樓知秋坐下來時,才驚喜地發現,桌上擺的是棗泥糕。
「我昨天剛到,菊姨叫我不要去打擾你,讓我陪她連夜做的。」
樓知秋吃得很開心,不明所以地問,「打擾?為什麼?我昨天晚上放假啊。」
唐水攸委婉地換了個措辭,「打擾『你們』。」
「我們?」樓知秋還是很茫然。
「嗯……」唐水攸拖長了對話的空白。
庭雨疏快聽不下去了,不動聲色地碰了下樓知秋的胳膊肘。樓知秋一臉莫名地和他四目相對,理解庭雨疏眼神的意思。
「!!!」樓知秋嗆了幾下,反應過來了。
「我們,我們昨天晚上什麼都沒做……不,我是說昨天晚上我們出去散步了。」
君撫菊和燕從楓都看了過來,安靜的眼神勝過千言萬語。
庭雨疏默默扶住了額頭,垂下了頭。
樓知秋也覺得這麼解釋太奇怪了,可是他們確實什麼都沒做啊!「就是,你昨天找我肯定有空,」他畫蛇添足道,「只要不是太晚。」
「是吧?」樓知秋碰了碰庭雨疏胳膊,想找救兵。
庭雨疏點點頭,只想這個話題快點結束,他明顯感覺到君撫菊灼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讓他無比尷尬。
「知道了,和以前一樣。」唐水攸打圓場。
君撫菊用紙巾壓了壓嘴唇,沒能掩飾住那一點淺淺的弧度。
吃了會早飯,氣氛終於平淡下來,大家各聊各的,燕從楓在拉著唐水攸聊學習生活的趣聞,君撫菊也面帶微笑地聽著。
「一會看比賽去?」樓知秋問。
緊隨著他們的半決賽結束,是KF與ROE所在半區的最後角逐。
「嗯。」
庭雨疏應完,不知為什麼,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唐水攸。
剛才唐水攸岔開話題后,樓知秋和他聊了幾句,不需言明,三言兩語,只是聊了聊近況,那種熟稔感便流露出來。
聽樓知秋說過,他和唐水攸從小一塊長大,比起燕從楓和他在小學末尾才重聚到一處,他和唐水攸卻是直到高中畢業都沒有分開過的玩伴。
「他是個性格很好的人。」樓知秋這樣說。
可能因為燕從楓的性格和樓知秋如出一轍的不著調,庭雨疏以為這位也應該說風就是雨的風風火火,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嫻靜如秋水般的,而且是這樣一個動人的美人。
很奇怪,庭雨疏從來不會關注別人的相貌,也慣不在意,今天卻有些意外的留意。
唐水攸的美是一種生動的美,那不關乎他本身的相貌,而是一舉一動間的靈秀,說話與傾聽時,各是一處絕佳風景。
他眨了下眼,眼神流動間有著明亮的光芒,在那一剎那的閃耀之下,彷彿蜻蜓從蓮瓣上飛離,在這之前,蜻蜓停留在蓮花之上,讓人不能一眼看出這兩者各自獨立的存在,而是一副渾然一體的生趣祥和的美,直到蜻蜓振翅離開,它消失在空氣中,蓮花輕輕地無聲搖曳之時,才讓人真實地感受到一閃而逝的動靜之美,那裡曾經停留了一隻蜻蜓,但究竟是何種模樣已不能復現,只能在逝去后感知與回憶,無法給予捕捉或是注意,在想象般的記憶之中,充滿著溫暖與哀愁的嘆息。
他有著令人不斷感到遺憾的吸引力,但他自身不叫人覺得冰冷與遙遠,有著毫不設防的真誠與溫柔,坦誠地接受著外界的力量侵入,足見他本身有著更加堅韌的本質,才能不為之撼動。
庭雨疏向來對任何視覺性的事物不感冒,而此刻他想起當時把那一對瓷杯捧在手心裡時的感觸,並非出於視覺感官上直觀的美感,而是由視覺的體驗鏈接到一種更為深刻的觸覺的美的感受,那可以被形容為一種溫度,一種情感,一種更為短暫的情緒。
在他心裡不由自主產生這種體驗的瞬間,卻有著另一種令他困擾的情緒。
他突然很想對身邊的樓知秋提問,你有沒有曾經被這樣的美吸引過?
但這當然太愚蠢了,他竟然會在意這種無聊的小事。
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庭雨疏一直保持著沉默,很難說他到底是在意這件無聊庸俗的小事,還是在意在意這件事的自己。
告別之時,唐水攸叫住了燕從楓,君撫菊去找柏林的老朋友交流醫學,樓知秋和庭雨疏一起走去酒店的停車場開車。
才系好安全帶,樓知秋問,「你剛才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也許是在一起待久了,庭雨疏明明和平時一樣話少,但樓知秋就是能從他的沉默里感覺到不一樣。
思考了不到兩秒,庭雨疏跟他坦白了這件小事。
樓知秋聽完就開始笑,甚至趴到了方向盤上,而庭雨疏木著臉看著車前方空曠的停車場,接受這場讓他自己也倍感無語的嘲笑。
樓知秋心有靈犀地說,「我不是在嘲笑。」
他還趴在方向盤上,笑得樂不可支,臉泛著微紅,手卻伸過來,親昵地握住了庭雨疏的肩膀搖了搖。「我在高興,還有……就是電視劇里那種演得特別幸福的感覺,明明看得時候感覺不到那種真實,這種橋段怎麼會有人喜歡呢?就像廣告里的人一樣,但是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就覺得,啊,原來他們是這種感覺,真的是這樣。」
庭雨疏認為他完全在胡說八道,因為他只覺得這種事很愚蠢。
「你想想,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呢?假如我跟你說我在意這種『小事』。」
庭雨疏配合地想了想,不配合地說,「我會覺得有點生氣。」
這就好像是樓知秋感到不自信,庭雨疏常常處理他的這類問題,一貫耐心溫柔,但要是和自己相關,就又會變得容易生氣,他不喜歡樓知秋因為顧忌他而變得猶豫忐忑的樣子。
在感情方面,除了對彼此情根深種,他們倆的共同話題少得可憐。
樓知秋髮自內心地感到幸運,「噢,天啊,幸好你沒有這樣一個發小。如果他和你從小一起長大,那麼他也應該會常常關心幫助你,如果他還不巧非常英俊的話,我一定會天天因此惹你生氣。」
「想想都嫉妒死了。雖然會很感激他,但要是我也能在更早的時候幫助你就好了,你總是在我心裡特別可憐特別可憐。」
庭雨疏看著樓知秋悶頭說話的樣子,突然被他最後一句話說動了。
唐水攸身上那種溫暖的氣質,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唐水攸一定給予過樓知秋許多幫助。庭雨疏發現自己真正在意的是這件事,他想起樓知秋在日記本里寫的那些話,讓他感到憐愛的同時又倍感遺憾。
「至於你說他美,這就像問我一部電影好不好看一樣,從審美的角度,我會客觀地評價,但是這只是和我自己的生活沒有直接關係的一部電影,嗯……這樣說不太合適,畢竟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意思是說——」
樓知秋看著庭雨疏,眼睛里閃爍著亮光,「我不在意他的美醜,對於一個朋友來說,他無論長什麼樣都沒有區別。但是你不一樣,你在我的眼裡很特別,很特別。」
庭雨疏有不好的預感,想叫他不要說下去,因為樓知秋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灼熱。
「你的美讓我有一種很罪惡的破壞欲,不僅聖潔而且慈愛,它是這麼珍貴,我感到發自內心的崇拜,我願意聽你對我發號施令,你讓我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你能讓我觸碰你,可是觸碰你之後我還是會覺得不滿足,因為你總是在那裡,很縹緲很虛幻,我能觸碰到你的實體,可無論做任何事都不能讓我真正到達你,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抓住了你,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但是很快就會變成灰燼,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感覺很惱怒,很恐慌,我需要你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你身上有著特別的『生』的氣息,在生活和我之間,我能感覺到這個氣息呼喚我……」
感受到庭雨疏忍無可忍的情緒,樓知秋敏捷地打住話頭,凝視著庭雨疏,言簡意賅道,「我不能看你太久,否則就會忍不住想把你脫光,和你上床——比如現在。」
這張俊美的臉用一種嚴肅而曖昧動人的口吻訴說著下流的慾望,是一枚殺傷力十足的糖衣炮彈,庭雨疏的對策簡單而粗暴,看也不看他,點火打上引擎,在車身微不可查的抖動間拉下手剎,氣惱地命令,「開車!」
樓知秋鬆開離合,車身滑動時打著方向盤大笑起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