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一笑芳心亂-1

夜深人靜，窗外的數顆流螢裝飾夜景，燈火闌珊。溫蘭書與戰千郎背對而眠，只見於丑時三刻，他動了身。

溫蘭書小心翼翼的捻開蓋在兩人身上的薄被，又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戰千郎的睡容后，發現他沒被自己的動靜打攪，便是緩緩的起了身。

他們皆在那鋪著乾草的破地上睡，所以便是沒有脫下靴鞋，溫蘭書將那薄被捻好之後，便又是走過一旁幫被風青顏踹出去的被子拿了回來小心的蓋在他的身後。

好在未驚攪到他們，溫蘭書才於心下呼了口大氣。借著微弱的火光，他拿起了放在一旁供桌下的背筐，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可就當他即將跨出門檻的時候，他無意間抬眼一望，卻看到了那支被取回來的無念劍。剎那，那知怎作言喻的感覺又繞上了心頭。所以，他在三分注視之後，便緩緩地移了步，將那把神劍拿了起來，才輕輕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是黑藍的，風是涼的。因此溫蘭書在踏出的第一步后，便被一陣涼風洗了禮，撫了發。

他望著那街道土陵，見那螢火在繁忙點綴夜色之後，便是抬了步，向那種著瓜瓜的湖邊野田行去。

是的，溫蘭書的目地，並不是繁雜的，他很簡單，他就想過去拾幾個落地瓜，留著明日做那行程乾糧。

而就在他離開破廟之後，戰千郎卻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睛即明亮又精神，倒像是從未入過深眠一般。

沿著小石道階，溫蘭書借著月光與螢火緩緩走到了一片田地。

那是一片乾田，但瓜果卻是都已經被人摘完了，只落下一些別人不要的余瓜。而就是因為它們是別人捨棄的余瓜，溫蘭書才敢來撿。

放下背筐，溫蘭書卻不是直接下了田，而是坐到了田埂的大石頭上，看起了那把已有上百載日月都不曾觸碰的無念劍。

花紋，紅穗，巧奪天工的精緻鑄造，法力靈氣的神殼。就是這把神劍，它令溫蘭書曾經一戰封神，擁有了:「手中執起護城劍，斬盡狂徒台武前」的神督曲謠。他注目著它，不禁出了神。但很快，他卻又將無念劍放到了地上，徒手去挖了坑。

少頃，田埂下的土面上被挖出了一道長坑。溫蘭書便是從背筐上拿出了一條白布，將那無念劍仔仔細細的裹緊後放到了坑下，埋了土。

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有些東西，既然已經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若總睹物思情，那還不如將目光放在前程，去看那江南風景。」

揪扯著過去的傷口，倒不如治癒著前方的路途。與其在原地想著怎麼踩回去，倒不如在別人腳下爬起，然後走得比他迢遠。

於此，他將無念劍埋好之後，便是轉的身，攪了螢火，拿起了那放在一旁的背筐。

將袖子擼了起來，借著月光與螢火睜大了眼去探尋那被遮在土壤之下的地瓜。而見於一刻之後，溫蘭書竟然挖到了一個較大的地瓜。這下，驚喜交加之際溫蘭書有些著急的歡喜，他用力掘了土，卻忘記了手指刮過尖棱小石，被劃出了血絲。

而就在此時，一道溫柔且類似夕下的暉光緩緩灑到了溫蘭書的左臉上。因此，他隨之轉過了頭，便是見到了一位少年男子此時正提著一盞燈籠靠在他的左耳那旁。

柔光打在他的臉上，在與螢火點綴之間溫蘭書的雙眼反現了晶瑩剔透的星辰。他有些不可思議的開口道:「阿戰…你怎麼來了？」

戰千郎緩緩笑道:「半夜有些餓了，便想過來找些吃的。」

原來是餓了啊，溫蘭書輕笑了一聲，說:「餓了？那…那我把這些地瓜拾回去，先給你烤一個好嗎？」

戰千郎溫柔一笑:「好，我們一起吃。」

聞此，溫蘭書亦是對他溫柔一笑，后便又認真撿起了地瓜。戰千郎執著燈籠，借著燈火看到了他的五指有些被劃破，現了傷。他瞬間不由自主的將溫蘭書的手抓住。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溫蘭書有些猝不及防，因此他獃獃問:「怎麼了？」

戰千郎卻盯著他的手，少頃說:「不吃了。」

「啊…？」

戰千郎道:「不吃了，我們不吃了，我們回家吧。」

溫蘭書還是很茫然:「可…你剛才說餓的呀。那這樣吧，阿戰你先回去，我再找一些就走。」

說完，他便拉回了手，想再去挖開土拾出地瓜。而見髒兮兮的手腕從手中抽離，又見他開始挖了土，戰千郎卻皺了眉，問:「為什麼？」

「啊…？」思后溫蘭書回過神，笑答:「很快的阿戰，我就再挖一些，明日拿到街上去賣，看能不能賺一些錢倆給青顏殿下買罐紅糖蜜藕，我記得他很喜歡吃的。哦、對了阿戰，你呢，你喜歡吃什麼，我也可以給你買哦。」

「我…什麼都不喜歡……」戰千郎卻微微沉聲道。

「嗯？為什麼呀？是不喜歡這裡的東西嗎？」溫蘭書好奇地問，但卻沒有停下扒土的動作。

「不是…」

氣息有些不對勁，因此溫蘭書便停了動作，抬起頭來，問:「阿戰，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那隻蠍蛇的尖齒，難道有毒？戰千郎看起來神色不太好，他靜靜地看著溫蘭書，但很快他卻轉過了身，用別人看不到的神請說:「沒什麼，沒有不舒服。」

聽到這句話，溫蘭書卻起了身，他望著戰千郎的背影，於沉靜少頃后，卻是問:「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阿戰，你曾說『若是我心儀的人，那便真心付他，萬死不懼』。那不知這個心儀之人，他是誰？」

這句話，令兩個人的心臟都跳到了極致。溫蘭書，他問出了這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覺問題。

只見戰千郎緊了手中的燈籠，於沉默了片晌之後，他卻突然一低笑，彷彿是忍不住的自嘲，后壓聲說:「…是……」

「…是我，是我恣意妄為…的喜歡你……」

聲音都在顫，唇角都在顫抖，連手指腳尖都在忍不住的顫抖。而聽到這句顫抖到沙啞的話，溫蘭書卻並是驚慌失措。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戰千郎被螢火飄綴的背影，說:「原來…你的心思，就是我一直都在徘徊的問題，我沒有理解錯。」

戰千郎卻是一直都在慌亂著心跳，而見此，溫蘭書則又道:「那你曾經入了白音太士的旗下，是否也是為了我？」又道:「身陷百鬼屍潭，甘願萬劫不復，也是嗎？」

而戰千郎卻忍著聲道:「…不要再問了，求求你……」

其實這樣就好，這樣就很好了，讓我能夠在你身邊，看著你，就已經很好了……

但溫蘭書卻還是問:「在三百年前，我…是不是見過你？」

剎那，戰千郎倒吸了口氣。於隨之，他緩緩的轉過身來，手中的燈籠顫抖著，他通紅的潮水染了臉，雙眼是滿不住的慌張與水光，他忍著聲說:「我………」

下一刻，那沙啞的聲音還未完全出口。那曾經對他來說乃是身為雲端之上的人，此時卻已經迎面而來，擾了螢火，用那因為泥塵而遮在袖下的雙手，輕輕的，且緊緊的抱住了他。

剎那，泛著火光的燈籠掉在地上，紛擾起了金花星辰。

懷中的人用側耳傾聽著他那隻為一人而堅強跳動了三百年的心跳。戰千郎愣住了，他抬的指尖不知所措，被摟住的身腰不知所措，他，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了。

溫蘭書輕聲道:「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下一句:「謝謝你，千郎。」

謝謝你，能喜歡我，能喜歡我這個被人人唾棄的千古罪人。

心跳蓋過萬物生息，直到久久，戰千郎才開囗說:「…我…永遠信仰於你。」

「——至死靡它，終始不渝。」

真心付你，萬死不懼。

雲端之上的那位天之驕子，是我拚死也想守護的人。

甘願，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