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聚陰邪陣
邵陽、陸霄雙雙淌淚。邵陽緊咬下唇不住點頭,陸霄已泣不成聲,一味得搖頭連聲說不。
就在這時,劉丞相已匆忙回返,道:「殿下、公子快隨老臣走吧,我與那幾個侍衛慌說殿下因悲傷過度暈厥過去,讓他們去喚醫官,因此過不多時陛下也會知道,機不可失快隨老臣走吧!再耽誤下去可來不及了啦!」二少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邵東擎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道:「你二人還不快隨劉丞相走!」
「我不能走!父皇危在旦夕,我豈能舍他離去!我決不能做這不孝之事!」
邵東擎已有些震怒,急得大喝道:「邵陽!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帶他快走!」
邵陽也是急了,拉了幾下卻被陸霄甩開,索性一掌打在他腦後,陸霄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人事不省。
劉丞相見狀,連忙將其馱在背上,毅然決然的沖邵東擎點了點頭,然後拉起邵陽就往外跑。
「爹,陽兒走了,你多保重。莫要......莫要留下遺憾。」邵陽只是十二歲的孩童,但幼小心靈卻已明白父親的赴死之心。
這一別興許便是陰陽兩隔,剛硬似鐵的邵東擎終於再也忍將不住,虎目之中垂下淚來,猛揮了揮斷腕,道:「走吧,記著爹爹的話,帶著霄兒好好活著,爹爹......爹爹很想......快去吧!」他原本想在訣別之際再抱一抱兒子,但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為他不願在最後一刻再在兒子心中種下任何牽絆。
......
「不好!邵公子不見了!還有皇子與劉丞相也不見了!」
幾名侍衛帶著醫官回到茅屋,只見到邵東擎一人孤零零的坐在原地緊閉雙目。
「快!快去稟報陛下!」
「等等!」邵東擎猛然間睜開雙眼,透過房門向外掃了一眼,道:「天要亮了,敵人已離此不遠......帶著我去見陛下,小殿下的事由我親自向他解釋?」
幾名侍衛亦知事態嚴重,低聲商議,陸袖清此時正焦頭爛額,盲目稟告定然沒有好果子吃,終於決定,道:「那就麻煩王爺了。」
邵東擎默默站起身來,仰首走到門口,道:「不必綁了,邵某這副殘軀也跑不了!」幾侍衛尷尬賠笑,慌忙收起繩索點頭應是。
「稟告陛下,屬下等......屬下被劉丞相支開,說小殿下在探望真武王與邵公子時突然暈厥,命我等去請醫官。等屬下回返之時,發現劉丞相與皇子、邵公子已......。」
「廢物!」還未等領頭侍衛稟報完畢,陸袖清已猜到究竟,一腳便將其踹翻在地。
「陛下也不必為難他們,他們身份低微,誰的命令也不敢違逆。」邵東擎的話並沒得到陸袖清回應。
「是誰給你們的權利放霄兒去看邵東擎的!即使劉丞相使詐,為何不留下兩人繼續看守?來人吶!全都砍了!」陸袖清龍顏大怒,立刻便要將四名侍衛殺之後快。
幾名侍衛頓被嚇得魂飛魄散,慌忙磕頭求饒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我等唯恐誤了殿下,不但要分頭去尋醫官,還要及時向陛下稟報,所以......屬下幾人也是沒辦法了呀。」
陸袖清冷哼聲,道:「你是在責怪朕嗎?朕可從未見你們前來稟報?」
喬氏竟在此時突然道:「陛下,他們幾人確實來稟報過此事,臣妾當時看到陛下專心布防,便令他們儘快去尋醫官,誰能想到劉丞相竟會與邵東擎串通一氣,所以......所以臣妾......。」
「邵東擎!此事難道也是你蠱惑的嗎?你到底是何目的!竟要對朕的皇兒下手,其心可誅!」
邵東擎沉默不語,事到如今他也不願再解釋什麼。好在兒子與陸霄已然逃走,心中已沒有了任何牽挂和遺憾。
「你為何不說話!真當朕不敢殺你嗎?」陸袖清面露殺機,點指邵東擎怒聲大喝!
「陛下,老臣在此,一切都由老臣來為陛下解釋。」
就在這時,人群之外竟傳來了劉丞相的聲音。邵東擎心中一驚,急忙在人群中尋找。
只見劉丞相累得呼呼直喘,穿過人叢快步來到陸袖清面前,行君臣禮罷,才稍稍調整下呼吸說道:「陛下,小殿下此時已被老夫送出谷去十分安全,請陛下放心。」
陸袖清氣得咬牙切齒,兩步上前揪住劉丞相衣襟,道:「好你個劉靖宇!竟敢夥同邵東擎拐走朕的皇子!」
劉丞相異常平靜道:「老臣在陛下起兵覆滅秦國之時便追隨陛下身邊,無甚大功反倒深受皇恩實在愧疚。在朝之時,老臣心胸狹隘,唯恐真武王勢力坐大危及陛下,所以老臣一邊對真武王秘密調查,一邊暗中培養自己勢力,以便日後能為陛下保護社稷。但後來老臣漸漸發現,真武王的確是真英雄,是蓋世豪傑。他心胸之廣闊實在令老臣深感慚愧。同時也意識到無形之中犯了聚黨營私的大罪,所以老臣早就該死。」
陸袖清已被氣得渾身顫抖,眼神之中放出凶光,恨不得將劉丞相生吞活剝。
劉丞相眼眶濕潤,抬頭仰望黑漆漆的天際,似乎不願讓眼淚奪眶而出。
「老臣絕不相信真武王會做出背叛陛下的事!他已做到夠多了,老臣一介書生,且已是垂暮之人,若能拼著一死為陛下保得皇家血脈,就算受千刀萬剮也在所不惜。臣這一生無兒無女,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唯獨放心不下的只有陛下。但事到如今,老臣已沒有什麼可為陛下做的,唯有來生再報陛下隆恩!」說著,就見劉丞相奮力一掙,陸袖清不察之際竟被他掙脫雙手,一把鋒利的匕首不知何時已被他拿在手中。可憐這白髮蒼蒼的忠骨老臣,最後竟落得個自刎而死的悲慘下場。在他臨死前的一瞬間,目光始終凝聚在陸袖清身上,充滿了痛惜與些許不甘。邵東擎眼睜睜目睹了這悲壯一幕,竟顯得格外平靜,堅毅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溫和笑容,目送劉丞相的雙眼漸漸失去光芒黯淡下來。此時的沉默,也許才是對死者最好的緬懷,也是對自己最後的慰藉。
陸袖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呆住,當回過神時,劉丞相的屍體已轟然倒地。
「他......他拿刀不是要殺寡人......。」
「報......啟奏陛下,趙世崇的兵馬已到了谷口,但被河水阻住道路,暫無動靜。」
還未等陸袖清徹底回過神來,探子終於傳來趙世崇兵至墮龍谷的消息。
「大家莫要慌張,有河水作為屏障,趙世崇沒那麼容易進來!而且山中進谷的小徑狹窄異常,且自成天險,易守難攻,他的兵馬再多也無濟於事!現在所有人都進入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絕不允許叛賊踏進谷中半步!」說著,陸袖清又吩咐探子繼續去探。
陸袖清畢竟是打下過天下的開國皇帝,轉瞬之間便克制住了情緒,然後做出判斷、擬定決策。
「陛下,此時趙世崇兵馬剛至,對山中情況還不熟悉,一定沒有形成包圍之勢,所以此時想走還來得及。」邵東擎終於開口,雖然他明白陸袖清心意已決,絕難撼動,但還是忍不住出言勸說。
陸袖清冷笑著撇他一眼,似乎連話也懶得與他多說半句。
與此同時,趙世崇的探子也已迅速探明情況。他當機立斷,一面派出人手封鎖山中所有出口,一面命人抬出一口巨大的黑色箍鐵木箱。
「照著之前演練過的,將陣旗、靈符等物布在谷口!快!」他一聲令下,就見數名兵士從箱中迅速取出大小不一的黑色大旗與黃色靈符。這些兵士訓練有度,極為麻利的將黑棋插在谷口周圍,又將一疊疊靈符分開,靈符之間還用暗紅色的細線相連。數名水性極好的兵士綁著麻繩跳入湍急水中,將串滿靈符的細線用一種極為古怪的手法綁在谷口兩邊的黑棋之上。
整個過程持續了足足半個多時辰。當最後一個繩結綁定在黑棋上時,趙世崇再次下令,數百名身著衣衫襤褸的囚徒被推搡著聚集在岸邊,這些人都是誓死效忠陸秀清的兵將。
「每面旗下捆上一人,以令旗為號開始行事!」趙世崇再次下令。
片刻之後,數百名囚徒便被陸續綁在了旗杆之上。
趙世崇冷漠的看著數百名被作為祭品的生命,猛然間一揮手。旗手幾乎同時揮舞開了手中黃旗。剎那之間,數百聲凄厲慘叫同時響起,彷彿瞬間掩蓋了湍急的河水咆哮。就在令旗揮動的一剎那,那數百名囚徒的左手臂已被生生砍下。
與此同時,一陣陰風平地而起,滾動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凶煞戾氣在谷口翻滾凝聚。數百面黑色陣旗迎風席捲,旗與旗之間串連著的暗紅色絲線與靈符幾乎同時發出血紅、昏黃的淡淡妖異光芒。
令旗再動,此起彼伏的慘叫之聲更加凄厲,囚徒們的右手臂亦被齊根斬斷,陰風加劇,彷彿無數厲鬼在其中發出尖利咆哮。
隨著令旗又陸續揮動了兩次,眾囚徒又接連受了斬腿之刑。數百柄冰冷鋼刀也已在令旗最後落下的一瞬間,幾乎同時砍下了囚徒們的頭顱。
而此時谷口凝聚的陰風已呈漆黑之色,似乎吞噬了囚徒們的凄厲慘叫與充滿怨恨、恐懼的靈魂,在河面上翻滾著,發出陣陣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隨著「轟」的一聲震天巨響,幾乎佔據淹沒了整條河道的漆黑光束瞬間衝進谷口。足足過了有十多息時間,那令人膽寒的黑光終於愕然而止,谷口同時恢復了平靜。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方才異常湍急的河水,竟然詭異的凍成了冰床,在拂曉的微光之下分外醒目,折射出慘白色的瘮人光芒。這時候,包括趙世崇在內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住了。
趙世崇心中暗暗稱奇,忽然覺得攥在手心的靈符微微一跳,殷九重陰沉沉的聲音已傳入了他的耳中:「陛下,聚陰陣已成,現在你可放心入谷,獵取陸袖清的性命。老夫身份特殊,而且還有些私事要辦暫且告退。不過陛下可以放安了心,老夫不會走遠,只要龍雲昭膽敢出現,老夫立刻便會現身結果了他!」
趙世崇終於回過神來,看著眼前明晃晃、亮晶晶的冰冷河床,露出一絲得意冷笑。
「吩咐下去,所有人將準備好的麻布、稻草取出,裹上馬蹄與鞋底。隨朕殺進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