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龍谷淪陷
「稟告陛下,大事不妙!」
陸袖清大驚失色,忙道:「快說!」
探子不敢耽擱,大致將探得情形據實稟報。陸袖清面如死灰,雖未親眼看到,但還是能清楚聽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的恐怖聲響。此時方寸大亂,下意識的的看向邵東擎,喃喃自語道:「難道......難道殷九重真會邪術妖法?」
邵東擎臉色十分難看,好在心裡早有準備,不至太過慌亂。
「陛下......陛下!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要不然還是快些逃吧?臣妾不想死呀......!」喬氏花容失色,已被嚇得語無倫次。
「逃?此時還逃得了嗎?」陸袖清只覺得萬念俱灰,腦中一片空白嗡嗡亂響。他心裡十分清楚,失去了河水作為屏障,那些連夜趕出的防禦工事在趙世崇的鐵騎之下便如薄薄的窗紙一般不堪一擊。
就在此時,谷口突然傳來響天徹地的喊殺之聲,此起彼伏,如奔騰的潮水一般席捲著每個人的耳朵,衝擊著他們脆弱的內心。
「弓弩手!放箭!」
趙世崇一聲令下,無數支裹著棉布,浸飽了火油的利箭被點燃射出,好似在空中編織成一張火紅色的遮天幕布,幾乎沒有死角的向山谷罩來。
陸袖清心緒已亂,來不及招呼眾人閃避,翻身滾入一旁的壕溝。那壕溝本就是為防禦對方弓箭與騎兵所掘,躲在裡面蜷起身子正好能護住全身。
火箭足足射了有一柱香時間方才停止,地上幾乎已沒有了落腳之處,茅屋、樹木幾乎所能見到的一切均被點燃。火苗迎風而起,不大一會便連成一片火海,騰起的濃烈黑煙在半空之中肆意翻滾,彷彿藏匿著無數妖魔。
「陸袖清,你也曾是一代君王,到了此刻難道還要做縮頭烏龜嗎?倘若自行出來受伏,朕興許會考慮讓你死的體面一點。如若不然,朕只需一聲令下!鐵蹄到處,頃刻之間便能將你們所有人踏成肉泥!」趙世崇已有些忘乎所以,坐在馬上肆意大笑,胯下戰馬似乎也受到他的情緒感染,不斷噴出熱氣打著響鼻。
陸袖清此刻已萬念俱灰,沉默片刻,終於將心一橫硬撐著僵硬身子從壕溝之中站了起來。一眼望去,趙世崇的人馬幾乎佔據了整座山谷,散發著冷光的明盔亮甲好似一條沒有邊際的銀河,向谷口蔓延出去,最前列的騎兵勒緊了韁繩,已做好了隨時衝鋒的準備,殺氣騰騰。所有人的目光幾乎全部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充斥著貪婪與兇狠。在他們眼中,陸袖清早已不是什麼君王,甚至算不上一個人,此時的他只是這些兵士可以換取高官厚祿、榮華富貴的金科律令。是狼群眼中最為肥美的獵物。
他的目光已變得麻木渙散,早已失去了往昔威嚴,無力的掃視著周圍。那些誓死追隨自己的人,幾乎已被射殺殆盡。地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燃燒著的屍體,濃烈的焦臭味不斷沖入鼻腔,令他腹中翻騰難忍,乾嘔欲吐。而那些還活著的人,仍躲在壕溝之中掩口哭泣不敢露頭,甚至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殺戮的洗禮,令他們徹底變成了只會藏在泥土之中的脆弱蟲蟻。
猛然間,陸袖清渙散無光的眼神終於看到了一道身影與他一樣孤零零的站在不遠處。
「東......東擎,朕......我錯了。」陸袖清心如刀絞,淚水止不住的狂涌而下,「噗通」一聲坐倒在地。這時候,他再次將「朕」的稱呼從自己身上拿掉了,就像不久前重新為自己「戴上」一樣突然。
邵東擎默默無言,只是從壕溝中抱起劉丞相早已冰冷的乾瘦身軀輕輕放在地上。危機關頭他仍不忘將忠臣遺骨拉入壕溝免受傷害。雖然他已失去雙手,但......還有一張嘴......。
「都出來吧!朕念你等只是受陸袖清脅迫,無奈跟隨左右,只要現在選擇投降,朕可以網開一面恩賜你等作畜生的權利,畢竟還能保住一條賤命!」趙世崇肆意玩弄著眾人尊嚴,兵士之中頓時響起一片放肆笑聲,相競附和,此起彼伏。
即使面對會被剝奪掉做為人的權利,殘酷到極致的屈辱,仍有不少人毅然決然的選擇鑽出壕溝,紛紛向趙世崇身邊跑去。在死亡的恐懼面前,即使會淪為畜生,這些早已被恐懼填滿的人,也會傾盡一切的拚命擺脫這片人間煉獄。但他們卻似乎忘了,真正的煉獄永遠沒有盡頭。
「朕再數三聲,若仍有人打算負隅頑抗,下場只能是化為亂刀之下的肉泥!」
「一!」
「二......!」
「三!」
趙世崇貪婪享受著勝利帶給他的喜悅,親自大喊了三聲。聲音未落,壕溝之中果真緩緩爬出一人。他定睛瞧看,竟然是陸袖清的愛妃喬氏。此時的喬氏早已嚇得抖若篩糠,似乎連腿都邁不開了。
「嘿嘿,騎兵壓陣!步兵前進,除陸袖清、邵東擎與他們的兒子,還有喬娘娘外,其餘他人等一個不留!」
「陛下,這些人該如何處置?」就在這時,趙世崇身旁副將一指剛剛投降過來的人譏笑問道。
趙世崇極為冷漠得哼笑一聲,道:「還用得著朕吩咐嗎?照老規矩辦吧。」
副將獰笑一聲,沖身旁兵士大喝道:「男人一個不留!女人犒勞將士!」
隨著他一聲令下,剎那間,男人的慘叫聲與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聲頓時亂成一片。頃刻間,所有男人均被屠殺得乾乾淨淨,女人則被拖拽著拉了下去。
「站起來,莫失了尊嚴。」
陸袖清緩緩抬起頭來,刺目的陽光籠罩著眼前那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座山般巍峨聳立。不遠處,近千名士兵組成的方陣已開始踏步挺進,刀山槍林在陽光下折射出森冷寒光,整齊肅穆的踏步之聲令整個山谷似乎都在跟著顫動。
陸袖清仔細擦去臉上的土漬泥塵,站起身來抖了抖沾滿灰燼的龍袍,與邵東擎並肩而立。在這一霎那,無助的內心彷彿從新找到了倚靠,恍惚間又回到了那段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
「啟奏陛下,谷中叛逆盡皆掃清,只剩下陸袖清等三人等侯陛下發落。但......但並未發現陸、邵二人孽子蹤影。」
趙世崇哈哈一笑,他哪裡知道是邵東擎提早將二子秘密送出,只以為是被殷九重抓去了,所以並未在意。一夾馬腹徑直向陸袖清緩緩而來。
「堂堂晉煬帝竟會落魄至此?命都要沒了,還穿著龍袍作甚?」
陸袖清負手而立,挺直了胸膛道:「朕就算死了,也是一代帝王!而你?只不過是個弒主篡位的逆賊而已。」
趙世崇也不著惱,用馬鞭輕敲手掌,道:「將死之人難道朕還會與你計較嗎?原本朕還攢了一肚子話想與你說,但真正見到了你,卻連一句也想不起來。」說著,目光便從他身上眺過,看向一旁的喬氏,面帶笑容道:「喬娘娘多日不見別來無恙?朕的心裡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娘娘啊。貌似這窮山惡水也能養人?為何娘娘比之前更加嬌艷?」
喬氏已被嚇得瑟瑟發抖,猛然間聽到此話,心頭一顫便回過神來。一抬頭正巧與趙世崇四目相接,她受陸袖清寵幸多年,早已將男人心思琢磨透了。趙世崇眼中肆無忌憚的狂熱,頓時令她暗暗慶喜,急忙露出媚笑道:「趙......陛下說笑了,臣妾落魄至此,早已被折磨的不堪入目。」
陸袖清身子一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里與自己萬般恩愛的枕邊人竟會背叛,而且稱其為陛下。他是陛下,那我又是什麼?
震驚之餘,他不由得回頭去看,正巧看到喬氏故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正向趙世崇不斷拋著媚眼。
「賤人!朕平日里怎生待你?你竟......竟也要背叛於我,還當眾做出這等不要臉的勾當!」陸袖清怒不可遏,衝上去便想去掐喬氏的脖子。
那喬氏驚叫一聲,倉皇躲閃,大聲嬌呼道:「陛下救我!」
趙世崇笑著沖她招了招手。喬氏頓時如臨大赦,慌亂間再次躲開陸袖清的奮力一撲,向對面跑去。陸袖清仍不甘心,卻立刻被數十支鋒利槍尖逼退回去。
趙世崇伸出馬鞭將喬氏下巴輕輕托起,目光熱切的安撫道:「美人受驚了,待朕為你報仇可好?」
喬氏手按胸口一陣急喘,露出攝人心魄的狐媚笑容,道:「陛下也真坐得住,方才真是嚇死臣妾了。」
趙世崇又是一陣大笑,道:「帶娘娘下去歇息,以免再受驚嚇。」
眾目睽睽之下,喬氏竟然毫不避諱,伸手按在他腿上,道:「臣妾不去,陛下方才不是要給臣妾報仇嗎?臣妾還想再看看哩。」說著,手指在其腿上輕輕撫摸。惹得趙世崇周身一陣酥麻麻,好似百爪撓心,不住得連連稱是。心中暗自讚歎:「難怪陸袖清對其如此寵愛,此等尤物想必普天之下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
正在他沉浸在喬氏的溫柔鄉中無法自拔之時,腦中卻猛然間閃過一個身影,心中一個激靈瞬間將他拉回現實。
不!還有人能抵擋得住,也只有那一個人!
他心中想著,目光已將邵東擎籠罩。悄然撥開喬氏的手,語重心長道:「邵大哥,即使現在朕也不忍傷你。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你也是識時務的人,還是隨朕一同還朝吧?從今往後,你我仍以兄弟相稱,他陸袖清能給你一條真武大道,我趙世崇便能許你十座城池。難道大哥還不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嗎?」
邵東擎銅澆鐵鑄一般堅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但卻並無回應。
趙世崇仍不甘心,繼續勸道:「朕半生戎馬,從未信過任何人,更沒有佩服過任何人!唯獨大哥你......始終令朕心生仰望。你我兄弟本就有結義之情......。大哥莫要忘了,正是陸袖清親手將你出賣給朕!朕傷害大哥實是情非得已,但歸根結底都是陸袖清的罪過。所以......。」
邵東擎沒等他說完,突然大笑起來將其打斷,道:「邵某已是廢人一個,你要來何用?難道不怕邵某潛伏在你身邊伺機殺了你嗎?」
趙世崇城府極深,頓時笑道:「邵大哥的為人朕深信不疑,若是連你也信不過,那普天之下,便再沒有朕可以相信的人了。」
話落多時,見邵東擎始終沉默不語,索性將底牌徹底亮出,準備再添一把火逼其就範,道:「大哥心裡不必再對那龍雲昭抱有任何幻想。因為大國師已在暗中監視,只要他敢出現,便會......。方才朕進谷之時所用神術,便是大國師的安排,想必以大哥的見識應該能看出些門道吧?以國師之仙法絕不是龍雲昭那一介散修所能相比,所以大哥不必再猶豫了,只要歸順於我,不!應該說協助朕來匡扶社稷,朕保證即使龍雲昭出現,也絕不傷他性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