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與走廊的黑

失望與走廊的黑

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過得飛快。

甚至沈玉塵覺得一整天和言行也沒幹什麼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他宿舍樓下的路燈旁準備分開了。

天黑透了,幾隻飛蛾撲向發著光的路燈,圍著打轉。

言行右手還拎著中午那個小禮袋,沈玉塵低頭看著,伸出手用食指勾住他的左手,輕輕牽住他的食指。

兩根互相勾在一起的食指被他們的影子擋在晦暗處,誰都沒使勁,但手指頭依舊沒分開。

沈玉塵沒有說話,他就歪著身子靠在路燈上,燈光把他的髮絲暈染出好看的棕色,他垂著眼,看著他和言行交織的指頭,睫毛輕顫。

「好啦。」在這樣的氣氛下,言行的語氣不自主變得溫柔,「我得走啦。」

沈玉塵繼續垂著眼,輕勾他的食指,沒說話,只是嘴唇動了動。

「沈玉塵。」

沈玉塵沒有抬頭,也沒有反應,只是不再手指不再動彈了。

「我要上去了。」言行耐心地再和他說了一遍。

眼看沈玉塵依舊是置若罔聞地保持原樣,言行抽回他的食指,打算繞過他就走。

沈玉塵突然伸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往回一扯,把他壓在路燈桿上,兩個人湊得很近,能感覺得到彼此的呼吸。

言行一怔過後,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他的胸膛,輕聲道,「別……」

他越推沈玉塵越靠近,逼近到呼吸交錯的距離,沈玉塵盯著他的嘴唇,想要吻下去。

可言行錯開了他的吻。

沈玉塵一怔,表情有過一瞬間的茫然,但他很快恢復清明的眼神,繼續想要吻偏開頭的言行。

「不要這樣。」言行拒絕道,「這裡離宿舍樓很近。」

沈玉塵抬起眼,輕聲回應他,「隔了有一條街。」

言行移開視線,沒有和那雙充滿渴望的明眸對上眼,他把視線轉移到馬路上,道:「會有人……」

沈玉塵眼裡的慾望不減,但他垂下眼壓抑住,把頭輕輕抵在言行胸前,輕輕蹭了蹭,用鼻尖用力嗅著言行身上的味道,呼吸有些粗重,像一隻討不到糖吃的小狗。

「你都拒絕我一整天了……」

他語氣有些懇求。

言行聽著心都酥軟,他忍住想要摟住沈玉塵腰的手,任由他靠著,沒有再次推開。

「別這樣…會有人看到的。」

沈玉塵吸了吸鼻子,抬頭,眼角有些下垂,望著言行。他的眼裡有讓人揪心的細光。言行心悸不已。

「是我哪裡做錯了什麼嗎?」沈玉塵皺起眉,眼神有些痛苦,「你為什麼一整天都在躲我,避著我碰你,用這個東西和我拉遠距離,我做錯了什麼啊?」

「這個東西」就是言行手裡的禮袋,只要沈玉塵走哪一側,他就用哪只手拿著他,沈玉塵只好和他隔著走,也牽不了他的手。

言行被他揭穿自己的小心機,眼神逐漸亂了起來,但他沒有辦法解釋,只能道:「我只是怕被別人看到而已。」

「可現在沒有人啊。」沈玉塵有些失控,聲音拔高了點。

言行垂下眼,他也不知道怎麼去告訴他心裡這種感覺,他自己的心也很亂,不知道是酒吧廁所的』風光』刺激到他,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異類,還是得知眼前這個他喜歡的人的身體被別人碰過,心裡產生了抗拒……

「你到底在怕什麼,言行?」沈玉塵最煩言行把想法藏在肚子里不告訴他,他們不就是這樣才差點要錯過彼此嗎?

於是沈玉塵鼓起勇氣,在言行再次陷入沉默的時候扶住他的肩膀,讓他抬起頭看他,沈玉塵的目光定在他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他後腦勺的側後方,是一輪彎月。

沈玉塵的目光不算清澈,定格在他的眸光之前,嚴肅又懇切。

「言行,你告訴我…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言行愣了。

沈玉塵筆直地望著他的眼,像是要望進他心裡。

「就…」

言行張口了,沈玉塵緊緊盯著他的嘴唇。

「朋友吧。」

沈玉塵僵了兩秒,失望像一盆涼水把他從頭澆到尾,淚水一瞬間洶湧上他的眼,凝聚在眼眶。

「你說,我和你…只是朋友嗎…」

他在質問他,語氣卻顫抖得好無力。

言行忍住心裡的痛,咬住嘴唇低頭。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你認真的嗎?」

「……」

「你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言行渾身一顫,繼續低著頭。

「你把頭抬起來,看著我說。」

言行不抬頭。

沈玉塵盯著他看了他三秒,直起身子,臉忽然冷下來,道,「難怪你怕讓人看見。」

言行握緊拳頭,心裡開啟防禦模式,他預感沈玉塵說不出什麼好話。

「你怕別人誤會了我們的『朋友關係』,是吧?」沈玉塵表情陰惻惻的,嘴角略彎,帶著一絲輕蔑,「我明白了,原來你和你的朋友都是『互相喜歡』啊。」

言行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地面。

「那你好博愛啊,言行。」

「不過你最喜歡的,那個人不是我吧。」

言行終於偏過頭看著他,有些薄涼的燈光打在他的鼻尖、嘴唇、喉結,把他好看的臉龐分割成明暗兩邊,唯獨把他的雙眼落在陰暗裡。

他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

門口傳來鑰匙捅進門鎖的聲音。

言行剛把鑰匙插/進去,門就從裡面被人拉開。

還沒反應過來,明亮白皙的光就照進他的眼,言行緩緩抬頭,一個寬敞明亮的宿捨出現在眼前,還有迎接他的,一個個熟悉的笑臉。

言行突然想起第一次進這個宿舍時的畫面,五張一樣黑漆漆的臉,齊刷刷地扭過頭看著他,突然發現,好像他們都變白了啊。

時間其實留下了痕迹。

他也對他們揚起笑臉,儘管鼻尖微微發酸,拽著行李箱的手緊了又緊,言行還是沖他們笑。

「回來了啊!」

陳漠第一個撲上來抱住他。

「到樓下了也不知道說一聲,行李這麼重不懂得使喚我們幫你拿。」

唐嘉信走過來幫他把行李拉進門。

「好兄弟,我們買好了啤酒,就等你開葷呢!」

董羿航攬住言行的肩把他帶進門,按到桌子邊坐下。

「你就知道吃。」言行笑罵了他一句。

林鎮南坐在他的對面,笑眼彎彎地看著他。

「回來了就好。」

他給言行倒了杯酒,又拿起杯子和言行的杯子磕了一下,然後側過頭一飲而盡。

「何棋雲洗快點啊!言行回來了!!」陳漠拍著浴室的門喊,然後一聽浴室裡面的動靜立馬笑了,「好傢夥,立馬關水。」

五個人坐在桌子邊,其樂融融有種團聚的氣氛,又是酒,又是嗑瓜子聊天,沒有多餘的煩惱和憂慮,讓言行心裡舒服了點,進門前緊繃著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

「喲,這啥?」陳漠注意到了言行無意中放在手邊的禮袋,拎著拿了起來,照著禮袋的logo讀,「三居酒屋?還挺別緻的。」

「三居酒屋?!」資深吃貨董羿航立刻抬起了他的頭,「誰去三居酒屋了?」

董羿航的反應成功吸引所有人的視線,陳漠問:「你怎麼反應這麼大?」

「因為三居酒屋啊!這是咱們Y城,最正宗,最好吃,最貴又最難排上號的日料啊!」董羿航兩眼放光芒,「我要是能吃上一次,我此生無憾了啊!」

這下所有人異樣的目光瞬間轉移到言行身上。

言行和誰,吃了這麼貴的日料?

陳漠開口:「言行你不是被哪個富婆包癢了吧?」

言行心裡有過一絲緊張,片刻又放鬆下來,他現在和沈玉塵的確沒有關係,於是他面不改色道:「我自己一個人吃的不行啊?」

剛聊到這裡,何棋雲就從浴室里沖了出來,噔噔噔跑過來就湊到言行身邊的位置,硬生生把唐嘉信給擠開,有種霸佔的意思。

「你這人,」唐嘉信指著何棋雲濕漉漉的腦袋,「頭髮能不能吹一吹,滴水滴得到處都是。」

何棋雲完全無視唐舍友的抱怨,直勾勾地盯著身側的言行,剛洗完澡出來,他就只穿了件單薄的白t,睫毛都還是濕漉漉的,明晃晃的大眼睛,像一隻搖著尾巴的小狗。

言行側過眼看了他一眼,被他這幅樣子逗笑,微微勾起嘴角,給他加了一筷子涼拌海帶絲。

「這次回來應該不會再走了吧?」何棋雲眼巴巴地看著言行絕美的側臉問。

其實他這個問題問出了宿舍所有人的心聲,大家有一瞬都安靜下來,同樣眼巴巴地盯著言行,董羿航嘴裡的肉都不嚼了。

言行淡淡一笑,暗喜:還好何棋雲把三居酒屋的事揭過去了。他獨自嚼著嘴裡的花生米嚼得很歡,回答:「不會。」

眾人才暗暗鬆了一口氣,接著吃喝玩鬧。

何棋雲和言行靠得很近,他小小聲地對言行道:「話劇社的劇本我都寫完了。」

言行挑眉,應道:「這麼厲害。」

說實話,他好像是話劇社的半個邊緣人了,幾次社團例會都沒怎麼參與過,他只知道年底有個迎新晚會要排,不過現在還早。

「嗯。」何棋雲轉過頭繼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唐嘉信可樂給我。」言行找唐嘉信把可樂討過來給何棋雲倒了杯,然後十分自然地給何棋雲遞了個話茬,「怎麼了嗎?」

何棋雲果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以後我就可以每天陪你吃飯了。」

言行心裡一噎,但沒有表露出來,他轉過頭去看著何棋雲,看到何棋雲的髮絲還在滴水,又十分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你頭髮怎麼還是濕的啊。」

「你回來他太激動了唄。」對面的陳漠插話道,吃著炸雞腿,表情有些賤嗖嗖的。

「何棋雲去吹個頭髮吧。」董羿航吃得滿嘴都是辣油,大著舌頭道,「別感冒了一會。」

唐嘉信恐嚇他,「你感冒了等會兒一個傳染倆,全宿舍都感冒!快吹頭去!」

林鎮南看著他們,笑而不語。

言行最後道:「去吧。」

然後何棋雲立馬起身往廁所去了。

「看吧。」陳漠啃著一個鳳爪,下巴揚著對到何棋雲背影的方向,道,「咱們都相處這麼久了,還是跟你的感情最好。」

唐嘉信附和道:「你都不知道你走的那兩天,那孩子跟抽風了一樣。」

林鎮南像是被勾起了什麼回憶,點頭道:「是挺反常的。」

董羿航在一堆吃的里艱難抬起頭,「他咋了,我怎麼不知道。」

陳漠重新把他的頭按回食物堆里,「吃你的去吧!」

「那小白眼狼兒,氣死我了!」陳漠放下啃完的鳳爪,擦了擦手,擺出一副準備侃侃而談的架勢,「那兩天他真是針對我針對得要死,真的,你肯定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可以這麼欠揍的何棋雲,我長見識了。靠啊!什麼小云云,那幾天簡直是社會我雲哥,你都不知道他對著我,那小臉拽得都快拽飛了。「

言行默默喝了口可樂,笑而不語。

其實他也發現這幾天的何棋雲有些主動得反常,從昨天開始好像就有點黏他。

「你回來他肯定很開心,」唐嘉信夾著花生豆,對言行道,「立馬把我給擠走了。」

「還好第二天言行照常和何棋雲坐在一起,不然何棋雲回宿舍立馬遷怒於我……」陳漠扶著額頭,作出了一副頭疼的模樣,假裝自己是受害人。

董羿航聽了個大概,又從食物堆里抬起頭,評價了句:「活該。」

-

凌晨一點半,言行躺在久違的床上沒有睡著,他摘下耳機,聽到了董羿航和陳漠的呼嚕二重奏,他爬起來,下了床,摸走放在抽屜里幾乎沒動過的煙和打火機,悄悄出了宿舍。

又是走廊盡頭樓梯的隔層,連著黑夜一起,都是黑漆八摸的,令人心神暗淡。

言行又選擇在第一個階梯上坐下,對著面前灰暗的空間嘆了口氣,掏出兜里的煙剛要點上一支,就聽到後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就知道你會一個人出來抽煙。」

是唐嘉信,言行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去把煙點上,唐嘉信走過來在言行身邊坐下,剛坐下言行就道:「收到我給你的訊號了?」

「打火機借我一下。」唐嘉信摸走言行的打火機,也點起一支煙叼進嘴裡,然後接著道,「你今晚,太明顯了,假笑一晚上了你知不知道?」

言行抹了把自己的臉,這張臉上現在一絲表情也沒有,眼神倒是有些疲倦,「真有這麼明顯嗎?」

唐嘉信掏出手機,點了幾下,然後把一個聊天記錄的畫面遞給言行看。

是和林鎮南的聊天記錄。

林鎮南問唐嘉信:你有沒有覺得今天言行心情不太好

唐嘉信回:有

林鎮南:要不要去問問?

唐嘉信:別了吧,他應該睡了

「回得好。」言行看完聊天記錄,把手機遞還給唐嘉信,順便問了句:「我的事你沒讓其他人知道吧?」

「沒有。」唐嘉信很果斷地搖搖頭,「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亂說。」

言行心裡是相信唐嘉信的,沉默了會兒,他就把和沈玉塵表白的事說了,也把前幾天在酒吧廁所看到的,在房門前聽到的陶忻的疑問,都說了,唐嘉信聽得很認真,煙都沒顧得上吸幾口。

「所以……」唐嘉信問,「你們倆現在是什麼情況?是在一起了嗎?」

「他剛剛在樓下也問我這個問題了。」言行把頭靠在自己的臂彎上,劉海偏過來幾縷擋住了視線,他沒有把它們撥開。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朋友。」

唐嘉信吸了口氣,「卧槽。要我是沈玉塵要被你氣死了。」

「我也覺得。」言行打開手機鎖屏,點開和沈玉塵的聊天記錄,最新的兩條是快十二點前發來的,他給唐嘉信看了一眼,唐嘉信看完后眼睛瞪得賊大。

-晚安

-朋友

言行沒有回。言行被這兩條消息難受得快自閉了。

「嘖嘖。」唐嘉信覺得情況有些複雜和棘手,他問言行,「你現在心情怎麼樣?」

「想死。」言行猛吸一口煙,吸到肺里的那種。

「後悔說做朋友了?」

言行歪著頭沉默了會兒,才回答道:「沒有。」

他的聲音在灰暗的空氣里顯得有些單薄。

「沒有後悔,只是難受。」言行睜著眼不知道在看哪裡,直愣愣地道,「在內心無法認同的強烈慾望下,硬要我說,我也說不出口。」

「你不認同什麼?」唐嘉信很會抓重點,一踩一個準。

言行換了個姿勢,把頭埋進膝蓋里,少年的肩胛骨在薄薄的棉料下突出得明顯,從唐嘉信的角度看去,覺得此刻的他有點脆弱。

「我沒有辦法在一堆謎團中,一些捉摸不定的可能性,各種能左亂我的猜測里,和他重新開始。說實話,現在我也可以抱著那種隨時可以全身而退的態度和他在一起,可是……「言行的聲音有些沙啞了,」我不想啊。我就想要和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一起,不需要隱瞞任何事情。「

唐嘉信一直覺得言行是個很細膩的人,雖然看上去有些大手大腳,也許只是對他不在意的事情大意,對他真正在意的,竟是如這般細膩到極致。

「他隱瞞我很多事。」

「你有沒有試著去問問?」

言行搖頭,「他也從來沒有主動和我說啊,就連表白,也是我忍不住表的白。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以前到現在,是不是他從來沒懂過我,我也沒搞懂過他,我們兩個是不是根本不適合,就算他沒走,是不是我們還是會以不同的方式分手,我怕……「

言行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忽然頓住說不下去了。

空氣被寂靜吞噬。

是的,內心有一個強烈的聲音在說,他很怕。

害怕他又一次一聲不吭地離開。

害怕他愛上別人,甚至愛過別人。

害怕在一起以後,又分開。

他害怕。

失去他。

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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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是醋精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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