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團圓節將至,鎮遠侯府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侯府最近雙喜臨門。
這頭一件喜事,是之前在北疆征戰的長公子白檮獲勝凱旋,御前被皇上接見。
皇帝見白檮相貌俊美,人物軒昂,龍心大悅,便封了他一等威遠伯,又有許多的賞賜。
第二件喜事,則是之前失蹤了四年的金釵兒終於找了回來。
說起這金姑娘,她的名字叫做金釵,從小是跟白檮定了親的。
釵兒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出落的甚是出色,亭亭如花枝搖曳,且又性情聰慧善解人意,竟是侯府老太太極為得意的心肝寶貝,寵的什麼似的,府內的幾個孫小姐都不如她。
老太太整天念叨,恨不得金釵兒即刻及笄,好跟白檮成親抱重孫子。
誰知那年,金釵兒跟著白檮出府逛廟會的時候竟突然走失了。
闔府大驚,老太太更是焦急萬分,急得整天痛哭,甚至病倒。
鎮遠侯覺著是白檮帶了人出去的,畢竟是他保護不力,便痛打了兒子一頓。
又命人遍京城滿天下尋找,卻一直毫無消息。
慢慢地大家都絕瞭望,尤其是老太太,沒了小金釵,她就像是沒了開心果,就算是孫女兒們儘力地承歡膝下,也不能如當年似的總是笑聲不絕了。
甚至逢年過節都會想起小金釵,尤其是元宵燈會的時候,一來二去,這本來團團圓圓的元宵佳節對於侯府而言,卻像是煎熬,每到這日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惹老太太想起金釵,又在大節下的傷心落淚。
沒想到就在所有人都放棄找回金釵的時候,偏就在白檮凱旋迴京當日,這小丫頭也從天而降般出現了。
只不過金釵受了傷,她被白檮帶回了府內后,調養了幾天,才終於慢慢醒來。
但她卻忘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
侯府的後院,兩個丫鬟各自捧著一個朱紅漆盤,盤中放著才從后廚取回來的菜肴,都是用玲瓏牡丹青花瓷的帶蓋淺碟。
丫鬟們穿過院落,見左右無人,便說道:「這釵兒姑娘的胃口實在是好,從早上醒了到現在,點了足有五六道菜了。」
另一個笑道:「老太太發話了,說是這幾年在外頭必然受了委屈,心疼著呢,何況又是帶傷回來的,好不容易恢復過來,恨不得拿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喂她呢。吃點兒肉啊菜的倒在其次了。」
兩人相視而笑,又道:「只不知道這失蹤了的幾年是到哪裡去了,怎麼之前竟找不到,偏在大爺進京的時候,就這麼巧的回來了呢。」
「我也聽說了,據說,那天大爺騎馬進京,兩邊的百姓們都站著看熱鬧不敢近前,忽然釵兒姑娘就從人群中衝出來,倒在了大爺的馬前,昏迷前還叫了聲……」
「叫了聲什麼?」
那丫鬟抿著嘴笑道:「還有什麼,自然是叫了聲『夫君』。當時莫說是圍觀的百姓、跟隨的兵士們,連咱們大爺也是懵了的,他的座駕受驚,竟踹在了釵兒姑娘肩頭,要不是大爺及時控住了馬兒,只怕釵兒姑娘傷的還要重呢。」
「還好釵姑娘是個命大福大的,對了,當時她失蹤的時候十四歲,如今也算是十八了,這下合了老太太的意思,等她傷好了只怕就要張羅跟大爺成親了吧?」
「這是當然,昨兒我聽太太房裡的姐姐說,老太太已經公開念叨過了。簡直恨不得立刻操辦起來呢。」
「就是有一件,姑娘竟然完全不記得先前的事情了……這是不是有點怪?」
金釵兒原先受傷,請了好幾個高明的大夫給診看,其中還有兩名太醫。
用了些名貴的藥材,身上的傷漸漸無大礙了,誰知在她醒來后才知道,原來她竟忘了之前的所有事情,連她自個兒是誰都忘記了,府內眾人更是一概不認得。
據太醫說是因為傷到了頭才暫時地失憶了,不過也不打緊,仔細調養,假以時日應該有可能恢復。
而且府內老太太發話了,只要人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就成,其他都好說。
丫鬟們說到這裡,突然又道:「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那兵部孫尚書家的小姐,原先咱們府里不是有意跟孫家聯姻的嗎?前些日子聽說大爺將回京,孫小姐來的格外勤快……這會兒金釵姑娘回來,這門親事怕要落空了。」
兩人說著,眼見金釵兒住的院子到了,便都停了口。
進了院門,卻見幾個丫頭在廊下站著,其中竟有跟隨二姑娘跟三姑娘的,兩人一見就知道,府內的兩位小姐又過來探望了。
畢竟這金釵兒既然回來了,那她便是府內未來的大少奶奶,姑娘們自然不敢怠慢。
門口的丫頭看菜到了,有的向內通報,有的將兩道菜接了過去,送到裡間。
此刻在屋內,白府的二姑娘白蕙正笑吟吟地跟床邊的一個頭上裹著白紗的少女說道:「妹妹可見是大好了,老太太那裡一天總要問個十幾遍,又怕你悶,催著叫我們過來陪呢。要不是大傢伙兒勸著,老太太還要自己過來看望。」
白蕙的臉蛋微圓,眼睛很亮,面相看來倒是有些溫柔敦厚,不如她旁邊的三姑娘白錦長的好,白錦的五官玲瓏精緻,是三姐妹之中相貌最出色的,也是京城內數得上號的美人。
但是就算是白錦,在榻上的少女面前,卻也不禁顯得遜色。
床邊的女孩子就是從外頭救回來的金釵兒姑娘了,她只穿著素色的中衣,外頭披著一件月白的衫子,不施脂粉,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卻如同羊脂玉似的明凈,櫻唇微鼓,尾梢微微斜飛的雙眼,寶石一樣閃閃爍爍。
只見她的神情有些許懵懂的,在白蕙說完后並沒有立刻搭腔,只是轉動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白二姑娘,就像是在努力消化她說的話。
白錦見狀抿嘴笑道:「姐姐先好好地將養身子,等你好了,以前的事情自然也會慢慢記起來,不必著急。」
金釵兒才也點點頭:「知道啦。」
白蕙見她有點寡言少語,不像是以前一樣口齒伶俐,心中一動。
之前老太太也曾發話過,說是這金釵兒幾年在外頭,不知道吃過多少苦楚,如今回來,正要加倍的疼惜。
可雖然這麼說,私底下眾人卻忍不住浮想聯翩,畢竟這幾年她究竟去了哪裡遭遇了什麼,都是謎,據說之前白檮遇到她的時候,她又是很狼狽的樣子……
但是雖然心裡胡思亂想,嘴上卻不敢多言。
正在這時,丫鬟把菜送了進來,金釵兒一見,喜歡道:「給我看看。」
丫鬟忙上前將蓋碗打開,一道是蘑菇參雞湯,一道是金華火腿燉清筍,香氣撲鼻。
金釵兒剛要動手,忽然猶豫著問:「二姐姐三妹妹,要不要一起吃?」
白蕙發現,在看到美食的時候,金釵兒突然像是神情靈動了起來,可問要不要同吃的時候,卻又透著一股子為難,就彷彿害怕她們兩個留下來搶她的東西似的。
「不了不了,既然這樣,姐姐就先吃吧。」一直在旁邊默默打量金釵兒的白錦忙笑著起身:「我們午後再來探望。」
白蕙也跟著起身。
兩姊妹退了出來,看看裡屋,白錦忍不住說道:「她竟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白蕙點頭道:「我看多半是真的,你瞧,剛才又是雞湯又是火腿的,她以前可不大愛吃這些油膩的東西呢。」
白錦道:「這過去的事情忘了,連胃口都變了?」
出了院門,兩人一邊緩步而行,一邊回想方才的事情。白錦嘆道:「之前孫家姐姐只當是要嫁到咱們府里當大嫂了,對我們百般親熱,先前還送了那麼多好東西……如今白忙一場,也不知她怎麼樣了。」
白蕙說道:「誰說不是呢,這要是金釵兒妹妹晚回來一個月,只怕大哥就跟孫家定親了。這可真是命。」
正經過一叢花樹,白錦盯著那樹上蜂飛蝶舞,那嗡嗡地聲音彷彿鑽到了她的心裡。
白錦皺眉低聲道:「說來,這門親事當初本來就不該定下的,她不過是個孤女,沒有家世,大哥這份人物跟才幹,正是如日在天,以後在朝中立足,很需要像是孫家那樣的門第輔助著,何況要是大哥跟孫家結親,對咱們也有好處啊,現在全泡湯了。我看大哥恐怕也未必樂意。」
白蕙忙道:「別說這些,沒見老太太那麼高興嘛,大哥別的不看,看在老太太面上也是得肯的。何況大哥也不敢就忤逆了之前父親跟金家定下的婚約,否則就是不孝呢,先前這金釵兒走失了,倒也罷了,大哥又等了四年,怎麼也說的過去了,誰知道她偏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出來,所以說這都是命。」
白錦悻悻道:「我看啊,她怎麼也在咱們家裡養了快十年的,就算金家對父親有恩,也是報恩過了,何必還得把她硬塞給大哥呢。」
白二姑娘聽到這裡便打趣笑道:「你這麼反對金釵兒當咱們大嫂,是不是怕擔心沒了孫姐姐當咱們大嫂,不利於你將來擇親啊?」
「二姐姐怎麼只說我呢……」白錦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低低道:「我也是為了咱們家著想,而且,這四年裡她在外頭到底怎麼樣了,誰又知道?她畢竟是你我似的弱質女流,難保……」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相貌又是那樣的絕色出眾,無端流落在外四年,若說她安然無恙,這簡直是個傳奇了。
正說到這裡,忽然見前方院門口一道軒長身影走了出來,卻是白檮。
白錦忙住了口,跟姐姐一起往前緊走幾步,向著白檮行禮。
大爺白檮掃了她們兩個一眼,神情有些淡淡的:「你們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是才去探望了金家妹妹,她比先前好多了。」白蕙忙道。
雖然白檮沒說什麼,白錦竟覺著心頭一緊,躲在白蕙身後不敢出聲。
白檮瞥了她一眼,聲音里透著些許冷意:「金釵兒才回府,她又不記得先前的事情了,老太太已經發話,要好好照顧她,你們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妹妹,於情於理,都該好好對她,有些話別人說出來,你們還要替她出頭的,沒有連你們都開始編排她的道理。」
白錦漲紅了臉,低著頭一言不發。
二姑娘的臉色也有些發紅,忙陪笑說道:「大哥,我們沒有……我們只是私底下說說,也是怕、釵妹妹在外頭受苦的緣故。以後再也不敢了。」
白檮不置可否,負手往前去了,看他去的方向,應該是去見金釵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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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