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金釵兒的房中,小姑娘正在美滋滋地喝著參雞湯。
看她一臉滿足,很難叫人相信是當初那個善會挑剔、吃東西只吃一小口的釵姑娘。
多半真是在外頭吃了苦。
旁邊的兩名丫鬟,圓臉穩重些的叫做新燕,年紀略小的叫做畫閣,新燕是從老太太那邊撥過來的,畫閣是她帶的小丫頭。
畫閣瞪圓了眼睛看金釵兒,新燕還知道些分寸,只面不改色地侍立著。
忽然金釵兒問:「先前我沒吃完的那條燒雞腿呢?」
兩人沒想到金釵兒竟問出這麼一句,面面相覷,新燕便陪笑道:「先前見姑娘放下了,心想不會要了,便送了回去,想必他們拿去喂貓了。」
金釵兒目瞪口呆:「我才吃了兩口,就喂貓?」
兩個丫頭嚇了一跳,新燕趕緊跪在地上:「姑娘饒命,我們原本不知道……就擅自做主了!」
畫閣見狀也急忙跪了。
金釵兒見她們突然跪地,倒是吃了一驚,想了想笑道:「我沒說怪你們啊,忽然跪什麼?喂貓也不錯,反正沒有白扔了。那貓吃飽了也是好事。快起來吧。」
兩人聽她這般說,才臉色忐忑地起身。
金釵兒吃了口火腿,只覺著軟嫩可口,極為美味,便把雞腿拋在腦後了。
忽然想起剛才離開的兩位姑娘,便道:「今日來的是二姑娘跟三姑娘,那府內的大姑娘呢?」
新燕忙道:「大小姐已經出嫁兩年了。」
金釵兒嘆了聲:「哦,我竟一點都不記得。這腦袋就如同是水洗過一樣乾淨……對了,我真的是這府內的?別是認錯了吧?」
丫鬟們聽她這麼說,便抿嘴笑了,畫閣笑道:「怎麼會弄錯,天底下哪裡找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去?就算姑娘是四年前走失的,可這樣貌身段卻是不會錯的,何況您又是我們大爺帶回來的,而且……」
金釵兒聽的出神,見丫鬟忽然停口便問:「而且什麼」
原來這丫頭說的興起,不知不覺要提起白檮回京的時候,這金釵兒跑出來攔路叫「夫君」的事情。
雖然這一聲「夫君」,坐實了她的身份,但畢竟還沒有正式的婚嫁,說出來豈不是羞殺人?
畫閣正有點不安,旁邊新燕瞥了她一眼,忙道:「據說姑娘當時是攔住了大爺的,自然是認得大爺才攔的。」
金釵兒想了想,琢磨道:「哎呀,這麼說我當時還是記得大爺的,可現在怎麼就忘了呢?」
此時此刻,外間白檮已經進了門了,隱隱聽到屋內有說話的聲音,便放慢了腳步。
聽到金釵兒自言自語地說起這句,白檮垂了眼皮。
這個說來他是最清楚的。
當時他一馬當先,這女孩子突然就衝出來攔路,他這匹馬可是跟隨著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多少次的,馬蹄下沾滿鮮血,性情自也是極兇狠的,發現有人阻攔,即刻人立而起狠踹過去。
這金釵兒往後飛起摔倒在地,正好碰到了頭。
當時還以為是性命不保,沒想到命是保住了,居然「失憶」了。
白家大爺的心情有些複雜。
正在這時,屋內金釵兒又道:「對了,你們大爺是什麼樣兒的?」
新燕想笑,又很有分寸地剋制著:「說來我們大爺,如今整個京城內可都傳揚著呢,這次邊關大捷,都是因為大爺指揮得當,而且據說還是以少勝多,所以皇上才親自召見,老太太跟侯爺都極為得意,再加上姑娘回來,指定要擺幾天的酒呢。」
金釵兒眼珠一轉,好奇地問:「這白大爺他的脾氣如何?」
「這……我們大爺是極正經的人品,跟別的府內的紈絝子弟絕然不同。」
「那、他多大了?你們說他這麼能建功立業的,年歲肯定不小了?」
「其實也沒有很老大,」新燕含著笑道:「大爺只比姑娘您大八歲呢。」
「八歲?二十六……」金釵兒吃驚,咬著火腿道:「別的男子這會兒早生兒育女了呢。再說既然差這麼多,怎麼會從小定親呢?」
新燕見她竟果然一點不記得從前,便道:「說來話長,姑娘的親事,是在五歲那年您來我們府內的時候定下的。」
正在這時,外頭丫鬟道:「大爺來了!」
門口小丫頭打起帘子,白檮緩緩走了進來,可並不到裡間,只在外頭站住腳。
新燕早先迎了出來,行禮道:「大爺。」
白檮站住腳,淡淡地說道:「金姑娘怎麼樣了?」
新燕陪笑道:「回爺的話,姑娘身子已經大有起色……」說著她往旁邊一讓,本是想讓白檮到裡間說話。
誰知白大爺並沒有挪步,只負手道:「老太太叫我過來看看,既然無恙就成了。」
說完后,他轉身,竟是個要走的姿態。
新燕很是吃驚,心想大爺這是在避嫌嗎?可是……似乎也用不著到不照面的地步吧?
正在這時,只聽到有個聲音悄悄地喚道:「白大哥?」
白檮一怔,微微轉頭,卻見身後竟是金釵兒站在裡屋門口,正目光閃閃,笑眯眯地看著他。
她正在吃東西,滿嘴油光,櫻唇更加潤澤地微微鼓起,兩隻眼睛貓兒似的瞪的圓溜溜的,倍加可愛。
目光相對的瞬間,金釵兒從屋內跑了出來,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白大哥,你來看我,怎麼不到裡頭坐呢?我還沒有謝你。」
剛才跟丫頭們說起,知道這白檮大自己八歲,偏她不記得他的樣貌。
如今見他身長七尺,器宇軒昂,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眸光華內斂,玉帶銀袍,羽冠皂靴,通身透著幾分斯文儒雅,但偏偏是個帶兵的將軍。
金釵兒一時喜出望外,沒想到白檮竟如此出色。
她滿心歡喜,仰頭笑看白檮,兩隻小手本來是攏在他的手臂上,此刻便握緊了幾分。
手指碰到緞袍底下的手臂,堅硬如鐵。
金釵兒捏了一下后,很是詫異,又不大相信地再度捏了捏。
這異樣的觸感,喚醒了她心裡的一點記憶。
剎那間,金釵兒耳畔聽到喧嘩的人聲,那是在長街之上,她似疲於奔命,抬頭才看到有個人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那是白檮。
他人在馬上,頭頂烈日,雙眸像是烈陽之光,又好像泛著冰河的冷意,整個人如同可以執掌生死的神祇。
與此同時,金釵兒記起自己給這雙手臂抱起時候的感覺,踏實,可靠,像是找到了什麼無風無浪的港灣。
可因為金釵兒的動作,白檮的臉色微微變了,他把金釵兒的雙手從自己的臂上拂落,往旁邊走開一步才問道:「你謝我做什麼?」
金釵兒看看自己突然空了雙手,聞言忙道:「啊……當然是謝大哥把我救回來,聽說我當時的情況可是不太好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這個不必謝,是你的命該如此。」白檮回答,深看金釵兒一眼,又道:「也是我的命。」
這句話聽起來有一點怪,就連旁邊的新燕都聽出那麼一點,但她畢竟是老太太那邊派過來的,很知道有些時候就該裝聾作啞。
因此只是低著頭,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那我的命還算不錯,」金釵兒卻沒心沒肺的,笑道:「大哥,我們到裡頭坐著說話吧?」
白檮的眉峰陡然一蹙,眼底閃過一道冷冽的光芒,但又很快消失無蹤。
「不必,我看過了你無礙,就要走了,外頭還有很多事情待辦。」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和無害些。
「可是你才剛來,」金釵兒有些疑惑,又渾然無心般笑道:「我有好東西請你吃呢。」
白檮的臉色陡然變的非常難看。
他忍不住後退一步,眼神之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厭憎之色。
然後他淡淡地說道:「不必了。」
丟下這三個字,白大爺轉身,軒挺的背影在門口一晃,很快消失不見了。
金釵兒瞠目結舌:「干、幹什麼?怎麼說走就走?」
新燕也很超乎預料,忙著去送。
畫閣趕緊解釋道:「這、聽說這幾天來府內拜會大爺的有好些人呢,每天數也數不過來,還都是些公侯王爵,三品以上的大官兒,想必是有急事去應酬了。」
金釵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好心好意的,本來想讓他嘗嘗廚房裡做的蘑菇參湯呢,味道鮮美不說,這參湯也很適合他的體質……偏偏就走的這麼急,我是請他吃東西又不是要吃了他,哼。」
她不以為然地仍回了裡屋,獨霸那蘑菇參雞湯跟青筍火腿。
且說白檮離開了金釵兒的院子,一路往外而行。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剛才在屋內見到的那個人,那張仍能欺騙所有世人的天真無邪的臉。
當金釵兒「肆無忌憚」地捏他的手臂的時候,那種異樣的觸感,讓白檮的心裡猝不及防地出現那本來已經給遺忘深埋了的一幕。
在他記憶里的那個金釵兒,仍是這張無邪的臉,只是彼時的她媚眼如絲,嬌喘微微,腰肢輕輕地扭動。
她貼近白檮耳畔,聲音像是摻雜了蜜糖的砒/霜,又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一點點爬入他的耳中。
「大哥是我的夫君,我們遲早晚要做夫妻的,何必還……這麼假正經的強忍著?」
咯咯地低笑,充滿了邪惡的誘惑。
——「大哥!」
一聲喚,驚醒了白檮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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