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終章（2）（大修）
一瞬間，先前所察覺到的違和與不安在此刻全部串連在了一起，伊娃娜終於想通了這次天啟星大舉進攻事件的關鍵。
怪不得，這次進攻從一開始就顯得那麼奇怪。
達克賽德的目標從不是她原本的那具軀體，或者說，這尊黑暗君主可不只是想要她那具徒有能量內里空空的單薄軀體，他還想抓到伊娃娜，也就是這個軀體能量的本源。
當然。
所以本來能夠靠著自身比地球強出不知道多少倍的科技水平輕鬆碾壓戰鬥、或是直接癱瘓全球所有的軍事防禦、導彈乃至核武系統從而達成統治的天啟星大軍才磨磨蹭蹭地在地球上上躥下跳了這麼久卻遲遲沒什麼大動作，唯一的一場地面大戰也是雷聲大雨點兒小。現在看來，這哪是那位率領鐵蹄征伐了大片星系，無情碾碎面前所有抵抗的黑暗君主應有的實力——他甚至還沒有親自下場。仟仟尛哾
達克賽德在試探。
是的，伊娃娜此時徹底想明白了，達克賽德他壓根兒就不確定他要找的東西到底在不在地球，也不確定自己在哪兒。所以他看似聲勢浩大地派出了類魔大軍拖拖拉拉地佯攻了幾個月，是為了能夠收集到足夠的信息，是為了——找到她。
他成功了。
她怎麼能現在才反應過來！女人輕吸口氣咬住牙關，本就不慢的速度又猛然往上一提——斷裂的臂骨在筋肉間摩擦，冷汗瞬間浸濕了大片衣物。但現在可不是停下來舔舐傷口的時候，她一腳踏過戰艦黑峻的艙體，繼續向著不遠處飛速奔逃的那道身影追去。
伊娃娜比誰都清楚，她必須追上她的身體！哪怕明知道前面等著她的肯定是達克賽德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但此時此刻只要有那具軀體在……她、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B，那傢伙正引我往類魔群左側翼靠近地球的方向跑，讓超人他們制服卡拉馬上過來支援。」伊娃娜結束通訊，眼見著前面的金髮軀殼閃身竄入右側翼木星方向的一片小行星帶，她垂下手，內心無比清楚地知道——如果達克賽德為她安排了什麼所謂的伏擊，那差不多就是這裡了！
女人在心裡輕嘆了口氣，身形卻仍半點兒不慢，跟著人就追了進去。
哪怕直面那位黑暗君主，又能怎麼樣呢？
是啊，還怎麼樣呢？
半刻鐘后，伊娃娜孤零零地懸浮在小行星帶中，身後那連綿成片的由直徑56-584英里之間的隕星構成的環帶正虛虛地擁住她，它們在遙遠恆星的反光下呈現出有些死寂的蒼白，但她仍覺得此時，整片星海都在為她歌唱。
伊娃娜面前，那位黑暗君主達克賽德正盯著她，淺灰色的眸子對上一片猩紅。
她看得出來他開心極了。
伊娃娜從達克賽德那雙彷彿能把一切扯碎的眼眸中，除了看到了這位□□者自上而下的殘暴與睥睨之外，便是針對她本身濃濃的興味——他緊盯著她，就像在看什麼延遲發貨了許久此刻終於寄到的心愛玩具。
好吧，這是個爛笑話。
伊娃娜想著，心裡不由得苦笑起來。
哪怕僅僅只是站在達克賽德面前，她也能感覺到身體幾乎是出自本能的顫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緊繃著，可無法抑制的不適感仍從眉心處源源不斷地傳來，針扎一樣刺著她的神經。她感覺好像無數架狙擊槍早瞄好了那裡，那些小紅點兒們一刻不停地在她的額頭上亂晃著，下一瞬間就可以爆掉她的腦袋！
伊娃娜知道，這位黑暗君主那該死的歐米伽射線此刻肯定死死盯著她。
「又見面了，L。」
不多麼出乎意料地，對方先開了口。
伊娃娜扯開嘴角，「是啊。」她的身體仍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是的，這不是她同這位黑暗君主的第一次見面。事實上，按太陽曆來算，距離上次他們在另一個宇宙那場堪稱慘烈的大戰早已過了一百多年。
「你要知道，那時能殺了你，現在自然也能殺第二次！」冰冷的話語從女人唇齒間吐出，她的眼神中是哪怕一整個太陽紀元也無法磨滅的堅定意志。伊娃娜甚至踏前一步，兩方本就不遠的距離進一步縮短到了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步。
「呵，就憑這具正違背著你的意志瑟瑟發抖的可憐軀殼嗎？」膚色灰白的巨人嗤笑著揮手，他身旁的金髮軀殼便乖順地垂頭懸浮於他身側，「當初你倒是有幾分同我叫板的資格，我一時不查竟真被你們幾隻蟲子毀了一處碎片，可現在呢？」達克賽德忽地大掌一揮，雙目中猩紅的歐米伽射線光芒大盛——
在那道死亡射線即將洞穿伊娃娜頭顱的這0.0000……001秒中，女人像是迸發出了全身上下所有力量一般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動了起來——不是後退、不是閃避、也不是抵擋，她迎著那束觸之即死的猩紅光束徑直向著達克賽德沖了過去！
當歐米伽射線穿透皮膚、洞穿顱骨並攪碎大腦時是什麼感受呢？
應該是極瞬間的疼痛與極乾脆的死亡吧？
伊娃娜兀自想著，還真對不起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本來還打算為她好好挑選片景色好些的墓地，讓這個可憐姑娘得以長眠地下的，可現在……她仍在極速朝前方撲著，而在這本應極快但不知怎得又極慢的0.0000……001秒中，女人餘光里仍然滿是小行星帶那密集得甚至有些令人窒息的慘白，啊…她現在的位置大概是在火星與木星之間的某個地方，距離她那片蔚藍色的家鄉已經隔了數十萬公里了。
可這次，竟是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離家更近些呢。
一瞬間，因屬於特蕾西·斯圖爾特的軀體被洞穿，純粹的能量體從原本的身軀中剝離了出來，像是脫下了一件外衣，但那道與伊娃娜神似的虛影額頭仍有一個血呼啦的大洞，因為歐米伽射線那超越一切精神抑或是實體的毀滅力量——
可那又有什麼要緊？
伊娃娜依舊以極致的速度探身向前衝去！甚至更快、更快，更快了——！
於是，在這無限接近於零的0.0000……001秒中，哪怕是她面前這位總看起來勝券在握的黑暗大帝也終究沒能力做些什麼了，在他沒能反應過來的那個霎那，終於，伊娃娜的能量手掌穩穩按在了旁邊金髮軀殼的額頭上——
「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就在我旁邊的時候還能得意洋洋？」
最後的那一刻，被憤怒與不可置信所吞沒的黑暗君主好像聽到了女人一聲譏諷的輕笑。
「轟——————————————————————————————————！！！！！！！！！！！！！！！！！！！！！！！！！！！！！！！！！！！！！！！！！！！！！！！！！！！！！！！！！！！！！！！！！！！！！！！！！！！！！！！！！！！！！！！！！！！！！！！！！！！！！！！！！！！！！！！！！！！！！！！！！！！！！！！！！！！！！！！！！！！！！！！！！！！！！！！！！！！！！！！！！！！！！！！！！！！！！！！！！！！！！！！！！！！！！！！！！！！！！！！！！！！！！！！！！！！！！！！！！！！！！！！！！！！！！！！！！！！！！！！！！！！！！！！！！！！！！！！！！！！！！！！！！！！！！！！！！！！！！！！！！！！！！！！！！！！！！！！！！！！！！！！！！！！！！！！！！！！！！！！！！！！！！！！！！！！！！！！！！！！！！！！！！！！！！！！！！！！！！！！！！！！！！！！！！！！！！！！！！！！！！！！！！！！！！！！！！！！！！！！！！！！！！！！！！！！！！！！！！！！！！！！！！！！！！！！！！！！！！！！！！！！！！！！！！！！！！！！！！！！！！！！！！！！！！！！」
霎那間，似乎連永恆靜默著的宇宙都發出了悠長的顫音，誰也不清楚那一瞬間達克賽德與伊娃娜之間的那片區域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就像是一個極小又極大的空洞，周圍的宇宙在那一瞬間哀嚎著向下坍落，剝開的內里是任何有理智者無法描述的極限。坍落自金髮女人身上展開，又在那位黑暗大帝無以言喻的扭曲表情中結束。
「你怎麼…能？怎麼敢……？！！！！！！」
超越了介質與空間的精神狂潮在那最後一瞬間猛地爆發出來，似乎裹挾著這位作惡多端的殘暴君主所有的憤怒與不甘，可這潮汐卻也只是剛剛掀起片小小的浪花便瞬間泯滅在了那不知道蘊含著什麼的無窮無盡無垠無邊的坍落中去。
女人的虛影、金髮的軀殼連帶著那位洋洋得意的黑暗君主並這綿延60億億平方公里的整片小行星帶一起全部卷進這無法言明無法描述的坍落中，像是在這個扁平的世界上猛然戳出了一個大窟窿，帶著無可抵擋的偉力將裡面的東西瞬間絞成了碎片，徹底泯滅——
「你看，這些世界在有些高維度的存在眼裡，不就像紙片一樣嗎？它們扁平、脆弱又一覽無餘——」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哪一天的午後，一身利落法袍的古一注視著金色短髮的少女。祂不知道從哪裡隨手拎出本書來，翻開來一頁露出裡面色彩明麗飽和度超高的扉頁，微微一笑，道：「就像我們看一本漫畫書那樣，那裡的人們永遠只有正反兩面，可若我們將它戳破——」祂的手指稍一用力，扉頁上摩天樓宇映襯中的蔚藍天空中便出現了一個大洞，穿過紙張裂開的洞口，伊娃娜看見了對面古一法師那隻永遠清澈見底卻又永遠意味不明的淺色眼眸。
「那你說，對於那個世界的人們，這個『洞口』算是什麼呢？是毀天滅地了吧，那被戳去的那片天空呢？想來也是沒辦法補上的吧。」
祂仍似悲憫似淡然地輕輕微笑著，可那時的伊娃娜卻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顫慄。
而此時此刻，這片無法言明不能描述亦無窮無盡無垠無邊的坍落依舊繼續著，像是某個和暖的午後，那本書外的手指輕輕一用力戳出的那個小洞——
這是伊娃娜能想到的，唯一能為他們搏來的生機了。
女人別無選擇。
若是正面對戰，她必輸無疑。
可……她怎麼能？不，絕對不能，哪怕拼盡一切，她也不能讓那些悲劇重演！
曾經的曾經，伊娃娜曾欣喜若狂地去到過一片有著她全部親人與友人，讓她幾乎忍不住想要停留的宇宙，而當那個宇宙第一次面對這個該死的彷彿擁有著最強大力量的黑暗君主時，他們付出了太多太多血的教訓。
伊娃娜仍記得剛開始他們不知道達克賽德是位宇宙所承認的無法用普通方法殺死的神明，所以一場大戰，她近乎所有身為普通人類的親人與友人都死了，一具又一具被歐米伽射線洞穿的屍體倒在她身邊，血液從那個大洞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湧出來，合著親友的內臟或是腦髓一起。閃電俠巴里拼盡了全力也只從那該死的傢伙手下救下了蝙蝠俠一個。
之後他們東躲西藏，目睹著腳下蔚藍色的星球變成了一片死亡的赤紅——母盒將一切能夠榨取的全都抽走了，原本輕柔地包裹著這顆生命之星的汪洋此時變成了荒蕪死寂的赤地，面上岩漿處處；他們目睹著最先被反生命方程式控制的超人向他曾張開臂膀庇護著的人們、向他曾多少次並肩作戰的友人、向他曾深情凝視著許下誓言的愛人出了手，他的熱視線洞穿了拿著氪石衝上前的迪克的胸膛，鐵腕捏斷了試圖喚醒他神智的露易絲的頸骨，而最後則親自看管著類魔將試圖反抗的人們扔進岩漿海里活活燒死……他們也目睹著僅存的人類不屈地高歌著緊緊團結在一起，迸發出難以想象的生命力，可這些人依舊在一次又一次的反擊與一次又一次失敗中逐漸被尖嘯著的類魔分食殆盡……
於是他們咬碎了牙齒，混著血和淚吞進肚子里，沒日沒夜地尋找著殺死達克賽德的方法——弒神的子彈、奧林匹斯的諸神聖劍，甚至是死神。
最後的最後，伊娃娜以一敵二硬扛著達克賽德和被控的超人兩人似乎永遠也沒個窮盡的強大攻擊，四肢打斷了、大腿露出了骨茬、肚子上開了大洞……她滿身滿臉鮮血淋漓，黛安娜找准機會不顧當頭射來的歐米伽射線還是直直將手中的聖劍捅了個結實——諸神的聖器徑直穿過超人、他們曾經友人的肚腹將他和他身後的達克賽德生生串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剛被他捏住頸骨的布魯斯咬牙扣動了手中的扳機，「砰—」弒神的子彈深埋進達克賽德的頭顱，這位不甘又憤怒的黑暗君主瞬間狂吼著捏碎了手中脆弱的人類，眼中致命的歐米伽射線不受控制地向周圍迸射著，他一把扯出連帶著超人與自己串起來的長劍，在淋漓的鮮血中掙扎著抱住腹部仍想站起來，可這個時候巴里終於也將死神（黑色競速者）帶到了他達克賽德身上，閃電俠直直地、不帶絲毫減速地、沖向那片猩紅色的死亡射線中——死神追上了他們。
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
伊娃娜愣愣地看著遍地的赤紅，看著早已辨不出樣貌的星球，看著此時向她圍攏過來的層層疊疊似乎望不到盡頭的類魔大軍，也看著領頭的那幾位達克賽德的愛將，她突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地放聲狂笑起來。
真好笑啊，她找了那麼久、那麼久。
她本以為……
眼前，那些個達克賽德的殘兵敗將們朝她嘶吼著沖了過來，女人抬手、揮肘、出拳，胸腹的大洞里、斷裂的四肢中，骨頭吱嘎地磨著骨頭。
伊娃娜想起自己坦白身份后，這個宇宙的芭芭拉也是另一個宇宙里她的摯友坐在輪椅上對她笑得燦爛，「沒關係呀，」她說，「哪怕是另一個世界的我，肯定也覺得哪怕自己的腿腳好不了也不想失去你的吧。」
「要好好活著啦，你可以再和這個宇宙的我們交朋友嘛。」她、他們環繞著她如是說道。
眼淚早已乾涸，臉上卻濕乎乎一片——那是面前敵人的鮮血。
女人抬手、揮肘、出拳，胸腹的大洞里、斷裂的四肢中，骨頭吱嘎地磨著骨頭，面前的類魔無窮無盡地涌過來。
她撕裂它們，哪怕身體早已疼得不是自己的，哪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是在幹什麼。
腦子裡是決戰前，布魯斯克制地拍著她的肩膀——
「希望你能早點回家，另一個世界的孩子。」
是黛安娜的擁抱，
「好了，親切的旅人，遠諸神榮光與你同在。」
是巴里皺著眉頭故作輕鬆地上躥下跳，
「哎呀，我可要和死神賽跑欸~」
最後的最後，又只剩她一個了。
伊娃娜垂下手，不知道是多少東西混合著的東西滴答滴答順著她碎了的指骨灑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現在，她的面前，竟然連敵人都沒有了。
女人向後仰倒在地，在這由屍骨堆成的巨峰上，一輪圓日從天邊照常升起了。她一眨不眨地盯著它，看著那個發光的小團緩緩劃過這片早便沒有了大氣的赤紅星球上空，孤零零地像黑色紙片上一個違和的白色窟窿。
伊娃娜長大了嘴巴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著笑著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