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怪雨傾盆

奶奶梳著一條麻花辮，身穿小紅衣，人不大，眼睛卻很亮，聽太爺問她，看向太爺，機靈地反問道：「爹，您是在考我吧？您一定看出來了。」

太爺頗有深意地笑了，說道：「爹要是看出了，還問你幹啥呀，爹就想聽聽你的看法兒。」

奶奶忽閃著大眼睛說道：「這個很簡單呀爹，他們兩家牆角那裡一定有啥東西，周家嫂子和李家哥哥是給那東西迷住了。」

太爺說道：「可咱剛才也看了牆角，可那裡沒啥異常呀。」

奶奶說道：「要是牆角沒事，那一定在牆角下面。」

太爺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覺得，會是啥東西呢？」

奶奶說道：「從他們說的情況來看，那東西可能只在天不亮的時候才出來，爹，我覺得咱們應該在他們家住一夜，等到明天再看看。」

太爺又點了點頭，似乎對奶奶的表現也很滿意，隨後，太爺找周李兩家人商量了一下，父女倆當晚沒走，在李家的西屋住下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奶奶就起來了，喊醒裡屋床上的太爺，父女倆收拾收拾，站在了窗戶邊上朝院里看去，奶奶因為個頭矮，緊挨著太爺站在一個小板凳上。這時，天上還是一片漆黑，整個院里看上去也是黑漆漆的。

約莫過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天上出現一絲朦朦朧朧的亮光，院里看著也稍微亮了一些。就在這時，對面東屋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父女倆同時朝房門看去，只見一條人影從門裡緩緩走了出來，仔細一看，正是李家孫子。

李家孫子一步一步走到院子中間停下，身子慢慢轉向東南牆角，院子里雖然不怎麼明亮，但奶奶和太爺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李家孫子身子直挺挺的，看著很僵硬，好像不受他自己控制似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過了沒一會兒，突然，從李家孫子嘴裡發出一長串冷冰冰的笑聲，聲音乾澀，聽上去叫人毛骨悚然。

奶奶畢竟年齡小，聽著笑聲心裡發寒，伸手抓住了太爺的衣角，太爺卻露出冷笑，一副鎮定又見怪不怪的樣子。就在這時，從隔壁周家也傳出一長串冷冰冰的笑聲，這無疑是周家媳婦的笑聲，好像在回應李家孫子似的，李家孫子隨即又笑了一聲，隔壁的周家媳婦跟著也回應笑一聲。

等兩個人一唱一和冷笑了幾聲之後，太爺把窗戶打開了，朝外面說了一句：「何方妖孽，敢不敢現身一見！」一聲下去，李家孫子渾身一抖，緩緩扭頭朝奶奶和太爺所站的窗戶看了過來。

之前父女倆只能看到李家孫子的半張臉，這是他把臉扭了過來，奶奶趁機朝他臉上一看，頓時一哆嗦，低聲對太爺說道：「爹，是蠍子！」

太爺不解：「什麼蠍子？」

奶奶說道：「李家哥哥額頭上趴著一隻紫黑紫黑的大蠍子！」

太爺聞言眉頭微皺，因為他啥也沒看見，連忙問道：「你真的看見了嗎？」

奶奶點頭確定道：「真的看見了，能有雞蛋那麼大的蠍子！」說罷，奶奶又朝李家孫子看了一眼，連忙說道：「蠍子下來了，從李家哥哥額頭上跳了下來，朝……」

聞言，太爺不等奶奶把話說完，一把將奶奶從小凳子上拎起來，拎包袱似的拎著奶奶，打開房門，箭步沖了出去。

「蠍子在哪兒？」

奶奶抬手一指，「朝東南牆角跑去了！」太爺頓時放下奶奶，飛身趕了過去。

奶奶這時小心翼翼走到院子中間，朝李家孫子看了一眼，就見剛才還直挺挺的李家孫子，這時像霜打的黃瓜，耷拉著腦袋、蔫巴巴站在那裡，雙眼無神，一臉呆傻，就像丟了魂兒似的。

太爺在東南牆角啥也沒找到，這時招呼奶奶：「枝兒，你過來看看，咋啥都沒有呢？」

奶奶走了過去，眼前這是一段很普通的土牆，五尺左右的高度，土牆下面是一段石頭壘成的地基，地基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在上面，之前牆角還放著幾捆柴禾，白天的時候已經被李家的人挪開了。

奶奶朝地基和土牆分別看了看，真的啥也沒有，抬頭對太爺說道：「爹，那隻大蠍子從李家哥哥身上下來以後，是朝這裡跑了，興許……此刻已經鑽進牆縫裡了。」

奶奶說罷，太爺臉色突然一變，低叫一聲不對，快速回頭，幾乎與此同時，太爺朝奶奶身後踢出一腳。

奶奶頓時大驚失色，回頭一看，就見李家孫子不知啥時候來到了自己身後，伸著兩條胳膊想要對自己下手。

太爺一腳下去，踢了李家孫子一個趔趄，緊跟著，太爺一把將奶奶扯到自己身後，朝李家孫子又是一腳，蔫巴巴的李家孫子招架不住，朝後蹬蹬蹬倒退好幾步，仰面朝天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太爺趕上去想再補他一腳，卻被奶奶從後面扯住了衣裳，「爹您別打了，那東西已經跑了，別再把李家哥哥打壞了。」

奶奶說罷，李家孫子像沒了筋骨似的，軟軟地躺在了地上，幾乎以此同時，隔壁周家又傳來一長串冷森森的笑聲，父女倆回頭一看，就見周家媳婦在土牆對面像鬼魅似的，一跳一跳的，用身子「砰砰」撞著牆面，因為周家媳婦個頭矮小，還沒有土牆高，披頭散髮的腦袋時而露出牆頭、時而又沉落下去。

奶奶見狀連忙對太爺說道：「爹，周家嫂子額頭上也有一隻大蠍子，比剛才那隻還要大！」

太爺聞言頓時喝道：「世道不平，蠍子竟也敢成精害人！」

撇下李家孫子，太爺幾步來到土牆跟前，不過，太爺看土牆猶豫了一下，這要是擱著從前，他縱身就能跳過去，可現在，他畢竟上了年紀，不再年輕了。

就在這時，一根桃木楔子快速飛過牆頭，剛好砸在了周家媳婦跳起來的額頭上，周家媳婦頓時如遭重擊一般，「啊」地尖叫一聲，朝後躺倒了下去。

太爺踮起腳隔著院牆朝周家院里一看，就見周家媳婦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口吐白沫、雙眼緊閉。太爺滿意地笑了，回頭朝身後的奶奶看了一眼，奶奶這時一臉緊張地抱著裝法器的小包袱，剛才的桃木楔子無疑是她扔出去的。

「枝兒，做的很好！」

隨後，太爺和奶奶分別叫起了周家和李家的人，其實兩家人早就醒了，聽見動靜以後，都在屋裡貓著不敢出來。

這時，兩家人仗著膽子把孫子和媳婦分別抬回了屋裡，太爺和奶奶又分別給他們兩個看了看，沒啥事兒，只是被邪氣沖身暫時昏迷了，最多一個時辰就能醒過來。

周老頭兒和李老頭兒圍著太爺，問太爺接下來咋辦，太爺看向奶奶，點頭示意奶奶說話，奶奶對倆老頭兒說，兩隻大蠍子應該就藏在牆角，不如把院牆掀開看看。

倆老頭兒聞言全是一愣，相互看了看，緊接著，周老頭首先發話了，不同意掀牆，李老頭很快跟著也不同意。

周老頭兒說，好好的牆掀了可惜，再說了，萬一掀了牆，你們又沒能把那些東西治住，我們的牆豈不是白掀了么？

李老頭兒說，我們兩家在村裡還算富裕，要是把牆掀了，夜裡肯定是要招賊的，聽說你們劉家道行高深在黃河邊上鼎鼎有名，除了掀牆，就沒有別的法子了么？

倆老頭兒認為一個黃毛小丫頭的話不可信，讓太爺再想辦法，太爺把倆老頭兒打量了幾眼，卻沒有理會他們，又看向了奶奶。

奶奶會意，眨著明亮的眼睛對倆老頭兒說道，不掀牆只能用火燒，兩家一起點火，把牆燒熱，蠍子在牆裡呆不住了，自然就會出來的。

倆老頭兒一聽，說這法子好，當即招呼家裡的所有人，七手八腳在牆角堆上乾柴，很快把火點上了。

世間萬物都怕水火，尤其像蠍子蜈蚣昆蟲類的動物，對煙火更是十分忌憚。

很快的，大火夾著濃煙，在兩家牆角熊熊燃燒起來，一會兒的功夫，土牆被火烤熱了，只見無數的小蠍子從土牆縫隙里鑽了出來，密密麻麻很快布滿了整個牆面。

小蠍子們順著牆面沒命地朝上爬著，有些爬慢的，被火焰燒到，掉進火里，燒成了一團黑炭；有些被煙熏暈，像沒頭的蒼蠅似的在牆上亂轉。這時，倆老頭兒的兒孫們每人拎上一根棍子，站在火堆旁邊，猛砸牆上的小蠍子，一棍子下去，就有數十隻小蠍子被砸得稀爛，非常凄慘。

奶奶見狀於心不忍，想要制止他們：「你們不要砸了！」但是，九歲的奶奶不過一個黃毛小丫頭，人小言輕，周家和李家這些子孫沒人聽她的。

奶奶心裡著急，扭頭想向太爺求助，不過就在這時候，天上「轟隆」打了一聲悶雷，緊跟著，不知道從哪兒過來一片烏雲，天地瞬間變色，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傾盆大雨稀里嘩啦從天上落了下來，院子里的眾人毫無防備，包括太爺和奶奶在內，瞬間被淋成了落湯雞，牆角燃燒的火堆也被大雨澆滅，牆上那些僥倖存活下來的小蠍子們，趁機紛紛鑽回了牆縫裡。

奶奶將一隻手舉過頭頂擋著雨水，一隻手輕輕扯了扯太爺的衣裳，對太爺說道：「爹，這雨來的好怪呀！」

太爺朝天上看看，微微點了點頭，大聲招呼院里的眾人：「都別忙了，先回屋躲雨！」對於太爺的話，兩家人言聽計從，紛紛跑回了屋裡，太爺拉著奶奶也進了屋。

傾盆大雨，一直下了能有一個時辰，等到雨過天晴，眾人出來一看，火堆和備用的柴禾全被雨水淋透了，想再點火燒牆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