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梁邵言和林舒
日出時,梁邵言不顧秦貴妃的哭喊,從她的寢宮裡出來。
一縷殘陽在宮牆的斑駁下照在梁邵言的身上。
映襯著,她身上被血飛濺的衣裳,宛如從地獄里出來的彼岸花。
旁邊被驚動的大內侍衛皆時往梁邵言的身後衝去。
看到秦貴妃寢宮裡,宣昭帝的死狀。
「陛下——」一聲哀嚎,驚動了整個皇宮。
破曉時分,皇城內傳來九聲喪鐘,宣昭帝駕崩。
宣昭帝早就留下遺詔,如果一旦他死了。
顏如澈繼位。
連貴妃為皇貴妃,殉葬!
死後同寢,為連皇后。
宣昭帝本就是被梁邵言殺的。
如今他更是被文武百官口誅筆伐,恨不得將其殺之而後快。
一時間眾朝臣紛紛上奏新帝,必須嚴懲連衫顏。
林舒開口:「請陛下面連貴妃死罪,臣懇求陛下。」
一時間,朝堂上萬分激烈。
一名文官上前,聲音如宏:「林尚書!事到如今你還要為連衫顏求情嗎?先皇是她親手殺的,她自己都承認了!」
林舒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可以沒有理智。
他本該當機立斷,殺了連衫顏,繼續當這個尚書。
他們早就約定好了,此生不負相見。
林舒想要的只是她而已。
宣昭帝欺辱她,她只是反抗而已,又有什麼錯!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林舒就知道她天生反骨,看似洒脫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顆滾燙的心。
她本身就是不容侵犯的,或許這就是命。
林舒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悲哀,便是身居高位又如何?
自己心愛的女人被眾朝臣千夫所指,他卻什麼都都做不了。
「臣懇請聖上早日作出決斷,先帝一生為國為民,從未有過私心,若真是被連貴妃一簪斃命,這要傳出去民間,我皇家該有何顏面何存?」
「是啊!還請聖上主持公道。」
「聖上,這連貴妃必死無疑,她就是個毒婦!「
各持一詞,如今已經分出兩派。
沈微生一直沒發表意見,是因為他一早就知道林舒和連衫顏牽扯不清的關係。
這些,諸位百官還不知道。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便是息事寧人。
若等著事態愈演愈烈,就連林舒都沒法從中置身事外了。
沈微生出列,表情淺淡,開口主持大局:「微臣認為先帝的喪期未過,小皇子離不開母親…」
顏如澈一攏袍袖,俊顏籠寒:「那沈首輔的意思是?」
「一切等到小皇子滿三歲再說。」沈微生斬釘截鐵道。
沈微生就是知道梁姣絮見不得梁邵言去死。
才生出了如此緩兵之計。
就算到時候假死,他沈微生也可以辦的無人發覺。
顏如澈陰沉著臉,宣昭帝是他父親,是他一直以來的榜樣。
他作為兒子,自然不可能放過連衫顏。
只是沈微生的考慮又不得不讓顏如澈深思。
他目光森然,心中猶如過山車般來回滾動:「那就依首輔大人所言,退朝!」
御下的文武百官皆是炸鍋了,一人三言兩語,議論紛紛。
宣昭帝的死,不是小事。
兇手連貴妃,不能多活一刻。
林舒木訥的站在原地,手裡握著木牌,整個人都處於恍惚的狀態。
沈微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今日你多此一舉,若非我攔著,你還要跟連衫顏糾纏到什麼時候!你該想想你的父母,若因為你的一句袒護之言,將林府陷入困境,你心裡可曾好受?」
林舒眸中染上輕笑:「可我現在就不難受了嗎?家主,沒有她我寧願死。」
「如果是賜毒酒,她一直怕冷,又怎麼能受得了那種痛苦…」
「可若如果是白綾,她那麼在意自己的身體容貌,怎麼可能眼見著自己是丑著走的?」
沈微生道:「你早該跟她斷個乾淨,是她耽誤了你…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曾娶妻,真以為自己是情聖啊?」
林舒一笑而過。
裕公公已經從後面拖著顏如澈的龍袍,往下走。
此刻,有個文官忽然大喊一聲:「是妖妃,先帝喪期未過,她怎麼敢穿正紅!簡直瘋魔了!」
只見外面殘陽遍地如血,恢宏的大殿前,連衫顏儀態端莊的向前走去,嫁衣如血,彰顯著她的肆意和熱烈。
紅色衣袂在台階上滾動,被風刮的烈烈飛揚。
她黛眉微挑,白皙的側顏上帶著明艷的笑意。
像向陽花般綻放。
林舒轉頭,看到風華正茂的她,眼裡閃著不明的情愫。
沈微生預感不對,想去攔他。
可早就已經來不及了。
梁邵言走進朝堂,宮中禁軍攔住她。
顏如澈微微詫異,心底冷笑,揮手讓一眾禁軍退下。
將梁邵言放了進來。
梁邵言直接無視林舒,繼續往大殿前走。
鳳冠霞帔,額頭前的掛墜搖曳生風。
林舒抬手握住她的一側衣袂,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幹什麼!」
梁邵言笑了,語氣也放肆許多:「放心,我本無意傷害任何人。今日前來,不過要完成臨死前的唯一念想。」
林舒不捨得鬆開她,只是想從她那笑的如蜜糖一般的眼神中,看出她的企圖。
不知為何,林舒總感覺今天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不允許你,作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梁邵言卻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她揚起自己刺眼的紅嫁衣,只是將潔白的指尖抵在林舒的臉頰。
這番舉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
天家的女人與臣子有染!
禍亂宮闈!
沈微生認為梁邵言瘋了,抬手去拽他。
梁邵言單薄地身子極緩地往後退去。
沈微生要急瘋了:「你姐還在家裡,眼見就要臨盆了卻仍舊替你擔心,我也亦然。」
「事到如今,你怎麼能衝動?你想想你身邊的人,我們都在儘力保全你!」
沈微生心念事情還有轉機,並非死局:「你不能任性!」
梁邵言去意已決,反手把硃砂紅繩給了沈微生。
他眼底帶著一抹滾燙的熱流,努力了吸了一口氣:「呵……我竟被折磨的都忘記了這事……我雖……不能眼見他的誕生,為他做些什麼。但這硃砂紅繩是我父母為我求的,如今給他,可好?」
「我願他平安順遂,一切無虞……」
眼鋒一轉,梁邵言看向林舒:「你介意……嘛?我說過不讓你把這紅繩給任何人……現在出爾反爾的反倒是我了……」
「你介意嗎?林舒!」
「不,不介意的。你好生生的,不要在說這些了,好嗎?」林舒停住腳,身形略僵。
梁邵言啞著聲音:「那你還願意兌現承諾,來娶我嗎?」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那都是林舒這輩子唯一妄想過的……那便是明媒正娶連衫顏!
林舒看著她,之前她從未屬於過自己。
現在,她竟主動來嫁他。
他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林舒忍不住笑了一聲,但兩隻眼睛依舊盯著梁邵言,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你不必害怕,我們生不能在一起,死,我林舒陪你…」
咚的一聲,梁邵言跪在了林舒的跟前,他環著林舒的脖頸,靠在林舒的懷中,像一個孩子一樣哭起來。
他越哭越凶,血就越吐越多……
到最後……沒有最後了……只剩下死亡……
不應該是這樣的……
真正該受懲罰的,真正引起這一切的是他林舒!
為什麼所有的折磨,所有的磨難要他來承受?
他們只是對彼此傾心而已!
僅此而已!
林舒最後抱著梁邵言,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之下,一邊揉著他的頭髮,一邊去碰他的臉頰。
一切都是那樣的無所適從!
看著氣息全無,臉上帶著一絲戲謔笑意的梁邵言,林舒不知不覺就模糊了雙眼,甚至泣不成聲:「為什麼你這麼冷?」
林舒慌忙的去脫他身上的外衣,抱緊梁邵言的身體。
「你的手這麼涼,我怎麼現在才知道?我真他媽是不是個人!」
沈微生望著哭的如此狼狽的林舒,默默的轉過頭,沒有說話。
顏如澈始終看著這一場鬧劇,卻也猜不出該如何收場。
顏如澈他沉著眉,開口:「林尚書看起來已經瘋了,既如此,朕有心讓他在家中……」
顏如澈包庇之意在明顯不過,卻比不過林舒滿心死意來的決絕!
「不必了……請陛下賜婚……臣要迎娶心愛之人,連衫顏!忘陛下成全!」
「朕若不準呢!」
林舒始終面無表情,他這一生從來都是毫無波瀾的一生!
情他不懂,卻趨之若鶩,沒了結果!
愛他剛懂,卻曇花一現,永失所愛!
林舒沒有回應顏如澈,只是開口對眼前的人兒說:「連衫顏,我本也沒打算放過你,我躲不開,你也別想逃的掉!」
「這樣也好……」
林舒抬手抽出梁邵言的發簪握在手中,尖端寸寸進入血管,通過動脈……鮮血迸發頃刻而出。
刺得眾人,入眼生疼。頓挫的聲音讓人身體一震。
「這樣就很好啊……我和你……」
「只是我和你!只有我和你!」
一切有因又有,我來為你承擔後果!
林舒低下頭,去握住梁邵言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相互依偎:「我來娶你了!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