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還以為你對我那小嬸嬸愛的有多深。」
向來嚴肅規整的總裁辦公室此刻滿地狼藉,蘇長樂垂首站在一攤剛被摔碎的杯子盆栽邊上,啞著嗓子嗤笑道:「結果還不是上一秒緬懷過去,下一秒跟人家妹妹滾到一張床上。」
天聊到這份上,蘇岸那張萬年不崩的臉上也終於有了几絲裂痕:「嘴巴放乾淨點,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跟布尼爾的跨國電話才剛撂下沒多久,他伸手摁滅至今還亮著的手機屏幕,過半天再抬起頭看向面前這人時候,眼睛里一閃而過的灰敗險些沒藏住。
時至今日,他已經很清楚自己所處的是個什麼境地。
自曾思煥離開之後,蘇岸一直把自己當成個陀螺在使喚。
白日里拼了命的工作跟無數夥伴或對手打交道,就算到了晚上都不肯讓自己有片刻閑暇。生怕一個不小心落了單,就會溺死在夜裡無孔不入的孤獨感里似的。
其實靜下心來想一想,自己跟她也沒有在一起很久很久。
起碼到了今天,他們分開的時間已經比相愛的時間長出很大一截了。
用外部的事情麻|痹精神從來都不是什麼好選擇,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精明幹練,舉手投足都透著成熟的曾副總在這座繁華城市的搶救室永遠閉上了眼睛;但那個扎著雙馬尾穿格子裙,別彆扭扭在他臉上輕吻的女孩子卻沒有死在記憶中。
大概他的姑娘臨走還惦記著自己的愛人怕鬼怕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想成為負擔,所以一次都沒有在夢裡出現過。
生為人子當盡母願,原本在蘇盛徹底變成墓碑下的一盒骨灰以後,他就沒打算再繼續為難他這個哥哥留下來的小兒子。
上一輩人的恩怨沒必要牽連到孩子,更何況蘇長樂除卻借了那個窩囊一半血脈之外,明明跟自己是最像的。
不,不對。
蘇岸想到這裡突然自我否定般搖了搖頭,有幾分苦澀地想。
他比自己還要再強一點,要不然也不會有機會站在這裡擁有叫板的資格。
厚積薄發卻又不沉浸在悲痛中,即使查清了生父死因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依然可以跟這個小叔叔打這麼多年啞謎,就為了到最後扳倒的時候更徹底些。
蘇岸捫心自問,這一點他壓根做不到。
凡是跟曾思煥沾上邊兒的事情,不管大小他都沒辦法冷靜下來。
會釀成什麼後果無所謂,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信奉的一直都是受了委屈當場發作,即使撕咬得兩敗俱傷也沒關係。
這些年他鉚足了勁往前沖從不願意回頭看,有時候蘇長樂的所作所為也不是沒有引起足夠的忌憚。
可蘇岸很清楚這孩子跟自己不一樣,他身邊有愛人也有朋友,永遠都不可能豁得出去。
家底全被掏空有什麼關係,只要最後關頭逮著個他沒法狠下心的人拿捏住七寸,那麼所有的一切自然就能輕輕鬆鬆回到自己手裡。
但當安境遷發消息過來說蘇長樂一直在追蹤建材公司融資漏洞,還有好幾年前競爭對手的死因時,蘇岸就意識到他可能太輕敵了。
他站直身體,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印象里抖著嗓子小聲叫自己叔叔的人,原來真的已經成長了起來。
「我一直以為你想要的只是名和利。」
蘇岸緩慢地道:「但沒想到蘇總經理還做了兩手準備,連隨時將我告上法院的證據都收集好了。」
「如果你沒策劃車禍,沒利用曾思曼跟布尼爾的關係來威脅我…」
蘇長樂眼睛裡布滿紅血絲,但嘴角卻依然牽著一個心愿得償的愉快弧度:「我確實,也沒想拿你怎麼樣。」
充其量就是名下產業易主,多年心血毀於一旦。怎麼能比得上現在必須要進監獄來的更決絕更可怕。
「你就不怕我讓布尼爾對你那小情人做什麼。」
蘇岸抿了抿唇開口補充:「宋暖的人身自由已經暫時控制住了。」
「雖然因為萬昱安在中間的原因,你們算下來有點沾親帶故。」
他輕快地吹了個口哨:「但布尼爾畢竟不會輕易給誰賣命。只要前腳判你的通知下來,後腳那邊就會放人。」
「…思煥未經你接手前的很多資金也不見得多乾淨。」
蘇岸沉默半晌,壓低聲音道:「警察只要繼續查下去,這家娛樂公司一定不會什麼事都沒有。」
而如果連思煥這張牌都丟掉,那麼自己這小侄子沒日沒夜忙活著的,不就真的完全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在乎什麼公不公司錢不錢的。」
蘇長樂眯了眯眼睛,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整理出來的條陳今天就會遞到律師手裡…我總算能睡上一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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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尼爾表情無辜至極,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甚至還大刺刺地將屏幕也遞過去供人查看。
「雖然語言不通,但蘇總經理的id你總該記得吧。」
…確實是蘇長樂本人無疑。
儘管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大概已經猜到,但當親眼看到的瞬間總會更揪心些。
宋暖下意識咬緊牙關,連帶著手裡也跟著收緊握住了剛跟於晏晏結束通話的手機。
布尼爾以為他要跟誰聯繫,當下撇撇嘴很直白地通知道:「我叫人在別墅里放了干擾器,現在誰都沒法把消息發出去。」
自家男朋友的後手已然瞭然於胸,布尼爾又不傻,最起碼的審度利弊還是知道的,不可能那麼聽蘇岸的話。
宋暖想通了這幾點之後身心立馬變得無比放鬆,拍拍屁|股站起來,甚至連開玩笑的心思都沒磨滅。
「我反正大不了在這抻抻筋權當復健,倒是您…當代年輕人沒網真能挺住?」
「…那顯然很難。」
布尼爾沒想到對方能這麼快調整好心態,事先準備好嚇唬人的話成功被噎回去,換成了非常苦澀地一笑:「但還能有什麼辦法,承了人家的情當然得辦事。」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您聰明當然沒什麼問題,但外頭桌上的可就不一定了。」
故作高深捉弄人的機會並不多見,剛剛趁著唯一可能得知內情的宋暖不在,布尼爾沒少跟察覺不對接連提問的那幾位投擲恐嚇回復。
其他人倒也還好,雖然擔憂但面上好歹還穩得住。只不過聶思澤畢竟歲數小人也單純些,聽見他說自己有持槍證嚇得飯都咽不下去了。
宋暖想也知道會被面前這人的裝模作樣嚇到的會是誰,當下低低地笑了兩聲掏出根煙來,在得到屋主人的許可后慢悠悠地給自己點上。
「我這哪談得上聰不聰明的,頂多屬於有恃無恐。」
「他們仨那你不用管,我一會兒過去跟人解釋解釋就行。」
.
他話說的輕輕巧巧,然而事實上聶思澤的情況遠遠比想象中的更加嚴重。
他們正好是四個人,兩兩一間再合適不過。
布尼爾於是讓人把次卧跟客房騰出來,收拾乾淨了供予住下。
宋暖抽完煙之後自覺站在窗邊散味,一直等到身上穿著的衣服摸起來都冰涼冰涼,才打了個噴嚏折步往回走。
——但顯然現在就算失去網路支持所有人都突然變得無所事事,他這幾位隊友也完全沒有要洗洗睡的意思。
「站著幹嘛呢,不是說好了我跟聶思澤住一塊兒,你們老夫老妻去另外房間睡嗎。」
腿上的傷依舊不可小覷,宋暖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謹慎。
他以一個極其緩慢的速度行進到童顏跟孟連莨面前,對這倆人在自己門口充當門神的行為深表不解:「您二位這是…?」
老夫老妻這詞兒最開始還是粉絲給起的,畢竟這姓孟的對外始終扮演著一個類似隊長『賢內助』的角色,兩個人的關係在隊內也絕對沒話講,配合方面一直都非常默契。
孟連莨不反感營業,但如今在非粉絲面前聽到這些話總愛笑眯眯地反駁一句。
「家裡還住著個脾氣不好的韓大影帝呢,以後可千萬別在這祖宗面前提這梗。」
他虛虛壓了壓空氣故作靦腆地說,又抬起手指了指屋裡床上拱起來的一小團:「布尼爾下飯桌之後老幺就成這樣兒了,可能真嚇得不輕。」
「還不是你非得在旁邊添油加醋,東拉西扯被綁架的自我修養,還說什麼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童顏沉默很久之後突然開口,擰了擰身一副不想再看人一眼的樣子。
「早就跟你說了沒事少招聶思澤哭,咱哥幾個現在就差領傷殘證了,誰能保證自己被他推一杵子毫髮無損?」
隊長的言語攻擊來的非常突然,孟連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過了半天才想起來反駁。
「我就隨口一說,誰能想到他膽兒能這麼小。」
以前同在隊里井水不犯河水的時候了解不深,孟連莨在宋暖心裡一直都是個說話辦事有因有果,整體來看挺靠譜一存在。
但萬萬沒想到萬昱安退團后大家越來越熟,反而挖掘出了這人閑扯方面的愛好。
「…聶思澤胳膊也骨折來著,但可能跟年紀小有關,恢復的可比咱們好多了。」
宋暖沒忍住也跟著侃了一句,這才重新將臉面朝著童顏。
「布尼爾剛剛跟你們說什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這主持人要是去演戲的話肯定沒導演願意要。」
孟連莨撇撇嘴:「哪有綁匪這麼好心還給弄套別墅住,今天鬧的這出充其量就是想把咱們先扣下,權當放假了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這樣說著將目光投向屋內,不難看出即使這人裹著被子將自己整個跟外界隔離開,都仍然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剛剛我跟對長看人臉色不對,就收心打算過去好好勸勸。但沒承想聶思澤反應大得要命,又吼又叫的根本近不了身。」
「…這事兒怨我考慮不周。」
童顏適時地接下話茬,緊皺眉頭說出來的話卻著實讓旁邊站著的宋暖吃了一驚。
「這孩子小時候有一陣被霸凌的很嚴重,所以對類似今天這種場合跟玩笑都受不太了。」
「只不過…只不過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不管是黑粉還是路人的罵都挨得夠多…」
他嘆了口氣,垂下腦袋自責道:「我就以為一切已經過去,再不會有什麼事了。」
「…什麼?」
宋暖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眼睛瞪得滴溜圓,顯然無法接受這句話帶來的衝擊。
從出道開始就開始在台上台下跟自己較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隨著走紅日漸狂妄起來的聶思澤。
以前居然是被欺負的對象?
明明那德性看起來更像施暴者才對啊。
「這事兒是小聶有一次聚餐的時候自己說出來的,在隊里難道不是公開的秘密嗎。」
孟連莨餘光看到他的反應之後明顯也很驚訝:「萬昱安走之後你倆也動不動就掐,我還一直以為你是故意逗他,想助人早日擺脫心理陰影呢。」
…抱歉。
我那只是單純看他欠登兒似的模樣不順眼。
宋暖心裡五味雜陳,咽了咽口水剛要為自己說句話,那邊他們隊長大人就又打蛇棍|棒發出了會心一擊。
「如果你連這個也不知道的話,那他得罪穆宗簡的原因你是不是更不清楚?」
童顏退後幾步搖了搖頭,神情看上去很不落忍。
「這世界往往就是這麼小…當時從校外找人天天折騰聶思澤的,就是總經理現在的這位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