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
楚秋皓進來后,不止觀察了周圍的環境,同時也一直觀察了那婦人和那孩子的狀態,所以就在她的匕首快要落下,輕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抬手從指間彈射出了一枚銅錢,那上面藏了力道,筆直的射向了老婦的手腕,那老婦的手腕發麻,頓時失了力氣。
只見她的手一松,懷中的孩子便被輕風眼疾手快的接了過去,輕風向後跳了幾步退到了一邊。
楚秋皓也及時的接住了輕風拋出的火把。
「你這老婦!再怎麼說你和這個孩子也活下來了,半年的時間都挨過來了,怎的眼看得救的時候竟要殺了這個孩子?」
輕風這才低頭向懷中看去,竟是發現那孩子除了有些臟污,雖說不是多麼胖乎乎的,卻也是看著健健康康,完全沒有一點兒避封了整整半年時間的樣子。
楚秋皓也看見了這孩子的狀態,朝著那個蜷縮在角落裡,滿臉絕望的老婦淡淡的問道:「這個孩子被照顧的很好,你應該是很用心照顧了,出口已經有了,你又是何必這樣?」
誰知那老婦卻是慘然一笑,她艱難的抬了抬手腕,又頹然的放下,凌亂的頭髮披散著,雙目凄然。
「他的母親死了,父親死在了外面,祖父祖母也不在了,他的全部血親都不在了,一個都沒有了!他和我遭了這麼久的罪,我本想著若是有朝一日出來,不管是誰有幸活下來,他日後也不算是沒有了依靠……
可是……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一個好端端的小少爺,今日他這麼出去了,明日那些賊人就會找上來!
他註定不會活著的……
與其讓他被那些人折磨死,與其讓他繼續這麼痛苦的活著……
倒不如現在就一了百了,他死後,我便跟著他去了,也算全了夫人對我的一場恩情了……」
可是,她的話音剛落,便被一個突然闖到近前的女子狠狠的扇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啪!」
一個極響亮的巴掌,仔細聽過去,甚至還可以在這個暗室里聽到陣陣迴音。
是胡緋月,見她突然的闖了進來,眾人都是沒有預料到的。
楚秋皓也只是以為胡緋月被暗衛請來後會在主院那裡等她……
她的形象和性子一向的溫婉柔和的,因為她是蘇牧教導出來的姑娘,今日這般怒髮衝冠的樣子,就連整間暗室中最熟悉她的楚秋皓也是震驚了一下。
不是因為她進來的突然,而是因為她周身散發的衝天怒火和悲哀。
對的,悲哀,她是為她眼前的那個破亂的人悲哀,也是因為那個人惱火。
楚秋皓回過頭,果然看到了倚著門框正抱著一隻酒罈,滿臉悲戚的頹廢的弦音。
見他朝自己晃了晃手中的酒罈,楚秋皓直接將頭又轉了回去,不再看他……
「就因為之前的厄運和之後的艱難就索性不活了嗎?你想死可以,你憑什麼讓他也去死?就憑你養活了他半年嗎?
呵,真是好大的恩情!因為你付出的半年,就要這個孩子用今後的全部人生酬謝你嗎?」
老婦剛才的話徹底惹怒了胡緋月了,其實在楚秋皓和輕風二人剛進來之後,她便也緊隨其後的進來了,是弦音帶著她下來的。
雖然還不怎麼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出於怕影響楚秋皓的想法,便只和弦音等在外面。
期間發生的事情她都看到了,他們三人之間說的話她也都聽到了。
本來剛才那匕首快要刺向小孩的時候她就忍不住了,可是身邊的弦音及時的拉住了她,她也知道以楚秋皓和輕風二人的身手救下那孩子沒什麼問題,自己進去說不定會添亂。
這才沒有直接闖進去。
可是剛才那老婦的話卻是實實在在的惹火了她,也顧不上弦音的不堪一擊的阻攔了,竟是直接闖了進去,越過了楚秋皓的身邊,朝著那看著脆弱瘦削的老婦就動起了手。
老婦被她一巴掌扇的側翻在了地上,她也沒有起來,就那個索性的跌在那裡,聽著胡緋月的話竟是哈哈大笑。
「你懂什麼?你知道我們經歷過什麼嗎?未經他人苦,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老婦痛苦的叫嚷著,只是聲音比剛才小了許多,其中還夾雜著哭腔。
「所以你是覺得我站著說話不腰疼嗎?呵,這個世界上,誰沒有點子傷疤,我剛出生,母親就難產而亡,我剛見到我的父親第一面,他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敬愛的長輩死在了大火中,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兇手是誰!
我視為親人的兄長們杳無音信,他們像是蒸發了一樣,整整十年我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你覺得只有你過的難嗎?
你覺得我呢?
這個世上誰不是收斂著痛苦笑著前行的?這個世界上被滅門的只有這裡嗎?十年前這個世道的光景你還能想起來嗎?易子相食……難道也是那些人願意的嗎?
現在,門開著,你說你不想活了?還要拉著這個孩子去死?
那我成全你,這把匕首你握著,握緊了,可千萬別鬆了!你自斷吧,但是他的死活得他自己做主,你不能。
等你死了,我們會把這裡收拾乾淨,乾淨到就像是從沒有存在過一樣……」
胡緋月揭著傷疤,神色淡然的說著自己之前所遭受的悲劇。
她邊說著,邊撿起了地上的匕首,無視那上面的骯髒和散發的陣陣惡臭,直接塞到了那老婦的手上……
老婦看著手上的匕首,聽著胡緋月剛才的話,這才忽然間的意識到剛才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有多麼的恐怖。
是啊,這個姑娘說的沒錯。
她帶著少爺蜷縮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暗室里這麼長時間,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要護好少爺嗎?
少爺的母親,林家的夫人,那是她的恩人,她的手上,怎麼能沾染恩人孩子的血呢?
她為她剛才荒唐的想法感到一陣的后怕,老婦朝著輕風的方向看去,那孩子正蜷縮在輕風的懷中,睡意沉沉,好像並沒有因為剛才的騷亂打擾了好夢的樣子。
老婦的喉嚨發出陣陣的低吼,滿是悲戚,儘是荒涼,嘶啞又難聽……
胡緋月不想再繼續在這個地方和她浪費時間,朝著身後的輕風吩咐道:「輕風,你帶著這個孩子到外面先透透氣,我馬上過去給他看看。」
「是……」輕風說完,也沒有再浪費時間,抱著懷中的小人利落的就是朝外走去……
弦音見狀,想著自己呆著這裡也沒什麼事,便也跟在了輕風的後面出去了。順帶的也好好的悄悄這麼些天擾的自己沒睡過一個好覺的傢伙,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楚秋皓徑直踱步到了胡緋月的身邊,溫聲道:「你來了……」
胡緋月這才舒展了一下緊皺的眉頭,淡淡的點了點頭。
再看向地上的老婦,說道:「怎麼樣?那個孩子也已經出去了,他馬上就會得到救治。至於你剛才說的出去也會被殺……
小皓,以你現在現有的人手護住那孩子的平安,可是容易?」
她沒有將話和那婦人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而問向了身邊的楚秋皓。
他輕輕的揚了揚嘴角,淡淡道:「我住進這座院落的那天起,周圍就拉起了多層的監視網,那些布局在暗處的暗衛們也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
論身手的話,起碼出入皇宮取點子東西也是可以的。護一個孩子,不過是大材小用罷了,那是可以用容易來說的?」
這話聽著好似誇張了些,可是胡緋月知道,楚秋皓在她的面前只會實話實說……
點了點頭,秀麗的眸子閃過的一絲不經意的欣賞令楚秋皓心情頗為愉悅。
「你也聽到了,現在的這個院子,同之前的林家不同,護著人……簡單的很,所以不管是那個孩子,還是你,都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
即便和從前相比物是人非,但起碼,活著才有希望不是?
來,你若是願意陪在那個孩子的身邊,一直好好的活下去,就抓住我的手,隨我們出去……
你能這般的帶著他撐了半年的時間,相比那個孩子在你心裡的分量應該很重要吧……」
胡緋月邊說著,邊朝著那老婦伸出了一隻手,釋放著善意。
老婦蜷縮中緩緩抬起了頭,看著胡緋月伸出的手愣了神,半晌,才反應了過來。
乾枯破皮的嘴唇不住的抖動著,兩行渾濁了淚水順著已經臟污的看不分明的面龐滾落了下來。
她在這份說不出的複雜情緒中,在滿腦子都是陪在小少爺的身邊,看著她逐漸長大的畫面中,顫抖著伸出乾癟的手掌,緩緩搭在了胡緋月的手上。
胡緋月的臉色這才輕鬆了許多,但是很快,眉頭卻又是皺了起來。
落在她手心的手掌極輕極硬,看起來除了皮,剩下的便只有裡面包裹著的骨頭了。
幾乎好不誇張的說,若是現在將這個人的皮剝下來,裡面也只會是一副骨架……
心頭閃過一些趕快,這老婦其實也算是忠僕,難得啊。
胡緋月作勢就要拉起那和老婦,卻不想當她的另一隻手搭在老婦的小臂上的時候,老婦便痛苦的叫了起來,就連將將站穩的身形也開始了晃蕩。
只見她不斷的咬著牙倒吸著冷氣,大顆的汗珠也在瞬間冒了出來,胡緋月手心裡握著的那隻手一下子反握住了她的手,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握著,瞬間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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