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有緣無分
中山漢王靳容循坐在馬車內沉默著,一手撐著軟墊,一手搭在車窗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發出噹噹當的聲響。
外面是一個身著玄色衣裳的精壯男子,穩穩噹噹地趕著車,他見靳容循今日赴宴出來便一聲不吭,心裡卻想著:莫非今日心情不好?
自己又當車夫又當護衛,主子今日喝多了,也不知道回去,還是要去哪個美人那裡?
他心神早已經飛遠,木然的臉上也露出疑惑神色:這府中的夫人個個都是美人,只可惜咱們主子興趣乏乏,這都幾年了,子嗣還是沒有蹤影,都不免有些替故去的太妃發愁了。
他雜亂的想著這些不該置喙的事情,可帘子里卻傳來清透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不回去王府了,去馮府...」
話音落下,車內便又沒了聲響,護衛早已經習慣了他,沒有質疑靳容循的吩咐,沉聲應道:「是,主子。」
他將車趕到了馮府的後門,然後利落的翻車下馬,熟門熟路的過去敲門,守在後門的小廝和他已經是熟人了,一看他的臉,便打開了門:「貴人您請進來。」
他點點頭,轉身去馬車旁邊說道:「主子,到了。」
他曾多次往返於王府和馮府之間,是暗香浮動的春三月,或者大雪紛飛的除夕夜,亦或者是大雨傾盆的初夏。
靳容循抬腳進了馮府的門,護衛則是依舊在後門守著,他已經不需要靳容循來吩咐了,如往日很多日子那般,在深夜王爺屈尊降貴,來見一個人。
至於是何人,他從未探究,也不敢去探究。心底有再多疑問和不平,都比不上一條命來的重要。
凡事聽從主子的安排,少問少看多做,這才是一個合格的護衛,也才保得住自己的小命。
同樣還是後門,靳容循熟門熟路的走進了這個小小的院落,高大的石榴樹已經結滿了紅紅的蒴果。
又回頭看去,那掩映在牆角的月季開的正盛,幽香撲鼻而來,點綴著寂寥小巧的院落。
屋裡微微的燭光照亮了廊下的人,他屈指敲了敲門,而後也不等屋內的人反應,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對著燭光看書之人正是馮家二郎,他頭也沒抬,以為是隨身伺候的小廝,於是隨意道了一句:「我看會兒便睡了,你無需再來提醒了,早點休息吧。」
話音落地,見那人沒有反應,本想開口,結果甫一抬頭,餘光就看見門口站著一人,長身玉立,哪裡是隨身伺候的小廝。
那人今日穿的也是一件竹葉青色的衣衫,彷彿那年初見,也是這個顏色,竹林屋外,溫潤如玉的摸樣,他含笑喚自己:二郎。
那是記憶中最美好的少年時光,他成了他的伴讀,兩人朝夕相對,日夜相伴,卻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靳容循今日本不該來,看見他瘦削的身軀,又是心疼又是痛恨,痛恨自己護不住愛的人,他眼中含著千言萬語,喊了一聲:「二郎。」
他心中跟著一顫,手指一僵,嘴唇顫動了半天,捏起手邊的清茶抿了一口,這才冷冷說道:「你放不下你的權勢榮華,我也有我的責任和擔當。何苦再來呢?」
此話一出,靳容循也愣了一下,泛起微微苦澀,酸澀的滋味在心底蔓延開來,都是寂寞無情人。
深夜拜訪故人,卻早已沒了兩人廊下初見,驚鴻一瞥的驚艷,多少個深夜不眠,抵足長談,便將此人深深藏在了心底。
他渴望的眼神深深的望著他,想要把他印在心底:「二郎,你何苦為難自己。」
看見他肯和自己說話,他有些激動,想要走上前緊緊的擁住那修長的身軀,卻看見對面的人露出了疏離的目光,並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靳容循咬了咬牙,忍住自己的衝動,看著他有些排斥的舉動,刻意放低了聲音,溫聲哄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你不要拒絕我。
他將餘下的話咽下去,只一雙神情的眼眸直直的望向他,千般繾綣,萬般柔情。
他從未這麼溫柔的去哄一個人,就像是把他放在心口疼愛也不夠,想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他看看。
「你不要過來...你就在那裡,不要靠近我。」
我怕我會忍不住心軟,忍不住想要靠近你,明知杯中美酒有毒,卻還是一口飲下。
「好的,我不靠近,你別激動,你的身體不好,我就在這裡不過去,我只是來看看你,看看你便知足了。」
馮家二郎克制住內心的不忍,用力的掐著自己汗濕的手心,扭過頭去不去看他,望著窗外的樹影,在心中反覆提醒自己:
一個是王爺,一個是侍讀,不管婚配與否,他們都是不容於世的感情,兩人不該再繼續糾纏下去了。
他狠下心,冷漠的說道:「王爺,夜深了,你看了就該離開了。」
靳容循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慌忙解釋道:「我,我只是想多看看你,跟你說說話,這樣也不能了嗎?二郎,我們從前不是這般的。」他帶著怒氣反問道:「往日我們是哪般,王爺現在已經有了妻室,實在不該再和我一個男子過多糾纏。」
「我,我沒有辦法,二郎,我。」他還是習慣在眼前這個人面前稱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稱自己本王。
眼中含著淚光,幾欲落淚:「二郎是不一樣的,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意。」
聽著他越說越多,馮二郎連忙打斷他接下來的話:「你別說了,我不想聽了,王爺,您身份貴重半夜來一個臣子家中,實在不妥,速速離去吧。」
靳容循見他要撇清二人的關係,連忙追問:「你非要這麼跟我說話嗎?」
馮二郎紅著一雙眼,轉過頭望著他,放軟了聲音,哀求道:「算我求您了,好嗎?」
靳容循心中不舍,卻又不忍拒絕他的請求,只留下一句:「好,我走,二郎你保重身體,我走了,過幾日再來看你。」
馮家二郎放任他帶著念念不舍的神情走了出去,心中的痛意也到達了極點,忍不住濕了眼眶。
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下來,和著窗外檐下止不住的雨,滴答滴答,一點一滴,彷彿是離人的愁緒,垂落在人心頭。
靳容循站在院中,他又停下來再一次轉過頭,看了一眼那躍動的燈火,心中酸澀更甚:這盞燈火,終究不是為我而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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