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顧青鸞是真沒想到這種事情。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把腦袋磕傻了呢?
想來那仙罰台她也一起跳了,現在除了骨頭還有點顫,似乎是承受痛苦過久后的後遺症,但心理作用嘛,用不了多久應該也就好了。
對比自己這邊的屁事沒有,再去看看這小孩凄凄慘慘的模樣,心裡又是莫名其妙的小愧疚。
懷著這樣的心情,她問:「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面前青年格外乖巧地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為褪下了那身華服玉冠的緣故,青年的氣勢沒有先前所見的那麼冷冽,素布衣裳,墨發散落滿床,沒有那些喧賓奪主的首飾后,那份超然的美便更加耀眼來。
簡直如灼灼曜日般,令看慣了四海八荒美人的顧青鸞都有些移不開眼。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呢。」
最後卻是青年拉著她的手腕不放手。
明明是個問句,顧青鸞卻聽出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她懷疑是自己過於胡思亂想了。
「哎喲,小夥子你可算是醒了,也不知道遇上什麼事了,現在還把腦子摔了,可真是造孽啊。」身後的兩位大娘見到青年這個反應,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磕叨起來了,顧青鸞聽得心煩,於是十分客氣地起身,面帶微笑下逐客令:「謝謝二位大娘在這裡陪我排憂解悶了,但是你們也看見了,雲……雲朵醒了,現在腦子還磕到了,我想一個人和他聊聊。」
小天孫的名字又不像她的,說出去都沒人相信這會是那位活了一個洪荒的青鸞上仙,自然不能透露出去。
哪怕這看起來似乎是在某個凡世,為防有心人,也不行。
雖然這一時嘴快取來的名字略賣萌,略羞恥,但顧青鸞毅然決定,反正你雲絳現在都磕了腦袋,現在她就是那老天爺,她說了算,不管怎麼樣的名字,給我認了吧。
「好啊,小姑娘,你們慢慢聊,有什麼事找我孫大娘幫忙啊。」先前那個試圖「討她做女兒」的大娘搬著小板凳起身,臨走前還忍不住回頭來問一嘴:「就是,姑娘啊,這人和你……是個什麼關係呢?」
沒想到后招在這裡…….
顧青鸞一時卡殼,大腦里閃現過萬般念頭,說弟弟?他媽的哪有這麼大的異姓弟弟,真是自己坑自己,關鍵是,那獵戶先前還說他倆被發現時,抱得那樣緊,於是——
「夫君?」
一句話,兩個字,疑問開頭,又被硬生生拉成陳述的結局,說的她快要咬牙切齒,尷尬萬分。
噫吁唏,這張老臉還是不要了吧。
說完后她心虛地回首,看著這麼個流露對陌生環境警惕和對自己滿心滿眼依賴的小孩,意外的……感覺還不錯。
錯過了大娘臉上一瞬間的僵硬轉變為尷尬的微笑,顧青鸞回過頭時,兩位大娘搬著小板凳溜得那是一個快:「那……姑娘啊回見。」
去掉了一個「小」字,顧青鸞聽起來還有些疑惑和不習慣。
但是她依舊保持微笑,用目光注視兩人消失在了院子轉角,這才「轟——」地一聲,關門落鎖一氣呵成,臉色宛如做賊心虛。
回過頭便迎上了迎上了一張放大版俊臉,把她顧青鸞嚇得一跳:「啊——你怎麼下來了?」不是傷還沒好么?她怎麼知道那赤腳醫生說的「只是皮外傷」是否真假,現在看,連腦子都磕壞了,萬一筋骨也有問題呢?
在她的問句下,男子卻是搖了搖頭,然後一言不發,就抱住了她的腰。
顧青鸞額頭青筋一跳,思及在仙罰台下這人神志不清時對自己也抱,兩人被發現時也是抱著的,現在還抱!
她懷疑這小天孫……怕不是抱上癮了?
「原來……我是你夫君?」青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些啞,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和滿足,像一瞬間得到了什麼珍貴的東西一般,「原來我是你夫君……」
身高緣故,顧青鸞被迫懟在人家胸口,此刻聽青年神神叨叨念了四五聲,一時感覺情景十分危險。
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稍一掙扎便從那個懷抱里掙脫,剛想出口成罵,眼睛瞥到青年茫然蹙眉的表情,話語就……又不受她控制了。
「還是先……別抱了。」
「為什麼?」青年低著頭看她,似乎明白她不是故意不待見自己,把她的彆扭看在眼裡后,不知為何,驟然一笑。
笑笑笑……他媽的,她好難!顧青鸞一時間連走路都感覺有些不穩,後退了兩步才感覺好了些,至少沒有那種直面絕色的窒息感。
可是男子依舊笑岑岑地看著她,眸光瀲灧,帶著縱容,咬定了她會給一個答案似的。
「因為……」他媽的,編個什麼理由好!她要炸了!
向來習慣直來直去看不慣什麼東西一劍砍過去就成事,大不了一劍不行再補一劍,顧青鸞逍遙恣意這麼多年,第一次感到了犯難,關鍵是這樣的難題是她自己給自己出的,必須她自己親自解開。
而在青年眼裡,眼前雙目無助兩頰薄紅的人兒這是只有一種情況——
是害羞吧。
於是這次他主動上前去拉住那雙手,待女子詫異地抬頭時,他忍不住親了親她潔白的額頭:「是因為我才向你求婚,你才答應了吧?」
活了這麼多年來敢覬覦她外表的人已經被她砍得半身不遂,敢肖想她的人全被她收拾過,至於敢冒犯到她頭上來的人……墳頭草估計三米高吧。
所以現在被親了一下的顧青鸞已經感覺大腦爆炸,炸得她七葷八素不知所以渾然不似在人間,一時只有順著應了一聲:「嗯。」
回答完她就忍不住兇狠狠瞪著這個膽敢如此對她的「登徒子」,剛想自己是左勾拳還是右勾拳還是連環勾拳,孰料後者卻是轉身再度回到了床上,皺著眉按著胸口,似乎是強忍著痛,而後輕聲道:「有點疼……」
然後!顧青鸞震驚地看著青年一言不合就卸了上衣,露出一片青紫的脊背和整整齊齊的腹肌,就連那胸口也是傷痕遍布,凝血的傷痕刻在那樣雪白的肌膚上,宛如凌虐,卻給人一種妖冶的美感。
完全來不及阻止,完全不知道青年會這麼做,完全……顧青鸞覺得自己現在渾身輕飄飄的,可以立地飛升了。
「難怪……」青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勢,很快又把自己的衣衫披上了,但顧青鸞卻一時只敢低著頭,偶爾一個心虛的偷瞄,瞄見青年那露出大半胸膛,披了當不披的衣衫,就……很想一個箭步上去替他把衣衫穿好,最後打兩個死結的那種。
但是她有這心,沒這膽。
現在還是兩腿顫顫。
她實在是怕了。
偷瞄時撞入一雙含笑的眼眸,顧青鸞直覺性渾身一抖,果不其然又聽見男子開口:「想看就看嘛,反正現在我也是你夫君了。」
他媽的,誰想看你!雲爭寒你個老不死的東西快滾過來看看你這小天孫!果然是仙界禁條刻得太多,眼看著多麼正直一個孩子,磕壞腦子一失憶馬上妖孽成了個什麼鬼樣子!
顧青鸞感覺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炸了,當機立斷準備溜走,她一邊喊著:「你自己多休息休息我出去看看外面什麼情況,晚點,晚點再過來。」
他媽的,她一點都不想晚點再來!他媽的,自己剛剛為什麼要鎖門,這門鎖好難開!
算了,拆了算了。
她又不是賠不起。
真動手拆時——
他媽的,四道輪迴,他媽的,雲爭寒,她居然真的一點靈力都用不上了?
最後卻是床上坐著的青年先看不下去了,低笑著走上前來,替她解圍。
顧青鸞只覺一雙手環住自己,想來後背就要貼住青年晃蕩在空氣中的胸膛,一時把背挺得筆直,估摸著千萬年前還在聽課時,也不會比現在站得更規矩是了。
「好了,」青年三兩下搞定,伴隨著「咔噠——」一聲脆響,顧青鸞簡直是驚喜地抬頭看見院子里的青翠綠樹和籬笆,然後就是鉚足了氣——先跑為敬!
倚在門框上的青年墨發如淌,眉眼似凝,狀若魏晉南北朝的畫卷里走出來的散漫文人。
「這麼害羞的么……」他雙眸瀲灧,唇角卻是壓不住的弧度,目光追隨那白衣少女跑出視野,直至與無邊無際的翠色融為一體。
這時他才發現,屋外是漫山遍野的三月。
很是溫暖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