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深深，半空中掛著一道紅色的月亮。
雪村千鶴在房間里輾轉反側，和泉守兼定的傷勢是她一直擔心的事情。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傷勢。
雪村千鶴曾隨父親行醫，對於刀傷還是知曉一二的，和泉守兼定左手那樣的傷口絕不該像現在這樣逐漸擴大開來。而隨著這些日子的觀察，雪村千鶴的直覺告訴她……再這樣下去，和泉守兼定的傷勢只怕會越來越嚴重。
——或許還有其他辦法，比如說喝葯……
沖田總司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是聽聞山南先生重傷到無法握刀的時候，他所說的話。
雪村千鶴坐起身子：「葯……是什麼呢？」
能夠治療山南先生的葯……是否會對兼定也有幫助呢？雪村千鶴想。
可是，瞧見新撰組其他人的反應以及到目前為止山南敬助仍未服藥的現狀，哪怕是雪村千鶴也知曉這葯怕是有極其嚴重的副作用。而且，和泉守兼定如今亦非新撰組的人員，甚至還親口表示自己是新撰組的敵人，這樣的藥物再怎麼樣也不會輕易給敵人使用吧？
她坐立不安，乾脆打算出門吹吹風。
「颯!颯!」
風中傳來這樣的聲音，雪村千鶴好奇地隨著聲音走去，卻見到一個揮舞著刀的身影。
——山南……先生？
山南敬助的左手仍由紗布綁著掛在胸前，右手則緊握長刀，一次次地揮舞著。
就像是白日里隊員們練習時候一樣，只是隊員們是雙手握刀，而山南敬助卻只能用一隻手揮舞著刀。
他一遍遍地舞動著，不知疲倦地練習著。
忽然，一道身影自一旁躍出，揚起手中的長條黑影斬向山南敬助。
雪村千鶴正要驚呼，卻被一隻手捂住了嘴。
「沒關係的。」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沖田先生？
雪村千鶴驚愕，同時也安下心來。
聽得一聲聲沉悶地碰撞聲，山南敬助已然防護住了來人的攻勢，甚至反手舞動著長刀與他對打起來。
——兼定？
雪村千鶴定睛一看，已然發現對方的身份。
她吃驚地看到兩個傷了左手的武士用刀對戰著。他們的身形在院子里靈活地躍動，而隨著和泉守兼定的一個晃身，他手中的招式忽然變換，山南敬助手中的刀便被打落在地。
兩人便收了戰鬥的姿態，相互行禮。
「哈啊，感覺比昨天順手多了。」和泉守兼定把手中的刀往旁邊一放，坐在走道之上。雪村千鶴這才發現，原來和泉守兼定的「刀」上綁著長布，難怪當時他與山南敬助交手的時候，聲音並不響亮呢。
他雙手在背後撐著地面，額上滿是汗水，卻笑得爽朗。
「你的天賦真的很強。」山南敬助看向和泉守兼定，換來年輕武士的大笑。
但和泉守兼定剛笑出一聲，又立馬捂住自己的嘴。現在還是深夜，而他這個原本應該好好關押在房間里的人突然跑出來，如果被發現了，土方先生肯定要生很大的氣。對舊主懷抱著某種慕孺與尊敬的感情的和泉守兼定，今天也在偷偷擔心著土方先生的心情呢。
但是那場關於堀川國廣的夢境實在是太讓他鬱悶了，加之已然許久未能好好揮舞長刀，和泉守兼定覺得自己整個刀都要生鏽了!他可算明白了為何宗三左文字總是那麼鬱鬱寡歡，作為一把鑄造精良的名刀，竟然一直安安穩穩地呆在後方，甚至於幾乎沒有上戰場的經驗，也勿怪乎宗三左文字會苦笑著稱自己為「籠中鳥」。
「單手刀也不是練不起來嘛!」和泉守兼定揮了揮右手。他的招式本來是與土方歲三一模一樣，可他畢竟已然以付喪神的狀態現身，自然也有學習的能力。而他的身體素質本就強於人類，自然很快就上手了單手舞刀。
「山南先生，說不定我們能夠一起創造出一個新的流派哦!」和泉守兼定這樣說著。
「……或許吧。」山南敬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再怎麼困難都不能灰心!」和泉守兼定盤起腿，「知難而進，不就是新撰組的信念嗎？」
「我只怕，時間不夠。」山南敬助輕聲道。
和泉守兼定也從當下的氣氛清醒過來。
——他並不是這個時代的存在。
和泉守兼定面上的笑意剎那間消失。
而歷史給予新撰組的時間也確實不多。
他沉默了下來。
山南敬助低聲嘆息：「最近……組內又將出大任務，可是人員實在不足。如果我的手沒有問題的話，或許還能幫上一些忙。」
和泉守兼定聞言，道：「不用擔心，如果是新撰組的大家的話，肯定沒有問題的!」
山南敬助回道：「可是這次長州的那些傢伙打算綁架天皇。」
「……誒？」
「我們抓到了長州間諜的首領古高俊太郎，得知他們將在京都放火擾亂視聽，藉此綁架天皇。」山南敬助說道。
和泉守兼定一愣：長州……古高？
山南敬助接著道：「這一次古高被抓，長洲的人肯定會在四國屋或者池田屋聚會商討後續布置，趁此機會或許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可是我們能調動的人員太少……」
「池田屋？」和泉守兼定能確定山南敬助說的是什麼事情了，他的神色微變，「你們要去池田屋嗎？」
「……是。」山南敬助回答。
和泉守兼定沉默半晌，才道：「如果我沒有受傷的話……」
池田屋之戰啊……
和泉守兼定心情複雜。那正是加州清光斷刀的地方……雖然作為付喪神的加州清光並不至於因此而消散，卻也受了極重的傷。
——不對，等等!
和泉守兼定精神一震，在他被灌輸的「常識」里，池田屋之戰似乎是歷史的巨大轉折點。時間溯行軍會很可能會突襲此處以改變歷史!
和泉守兼定握了握手中的刀，這只是一把很劣質的刀，完全無法與他的本體相比較。一個受傷的他，加上這樣的刀，如果時間溯行軍來了，能護住大家嗎……雖然時間溯行軍的實力並不算強大。
和泉守兼定想起當初與土方歲三幾人相遇時撞見的「時間溯行軍」，他估摸了下「時間溯行軍」的實力，覺得憑藉土方几人的戰鬥力也能解決掉對方。但問題是，新撰組去往池田屋亦是有他們自己艱巨的任務在……
「……山南先生，」和泉守兼定踟躕了一下，還是決定透露一二，「這次任務或許會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敵人，請大家千萬小心。」
「……嗯。」山南敬助露出安靜的笑容，「不用擔心，我們一定能獲勝。」
「——什麼人，出來!」和泉守兼定忽然低聲喝道。
雪村千鶴一驚，正要從柱子後走出，卻被人按住了肩膀。
沖田總司走了出來：「你們兩個可真是有閒情逸緻呢。」
「抱歉，吵到你們了嗎？」山南敬助歉疚道。
而和泉守兼定則以一種相當複雜的神情看向沖田總司，以及他腰上掛著的刀。
——清光啊……
沖田總司與山南敬助悄無聲息地對視了一眼，旋即道：「兼定，你居然敢偷偷跑出來，不怕土方先生生氣嗎？他可是會氣成大河豚的哦!」
「土方先生才不是河豚呢!」和泉守兼定下意識地反駁，卻撞上了沖田總司笑盈盈的面容。他立時泄氣：「好吧，是我不對。」
「是我把兼定找過來的。」山南敬助替他解圍，「畢竟這裡也只有我們兩個需要練習單手刀了。」
說到此處，沖田總司的神情嚴肅起來：「您一定能成功的。」
山南敬助看向他，亦回他一個笑容。
於是第二日，新撰組的眾人明確了突襲的目標。
「是池田屋嗎？」
「是池田屋。」
「好，改變策略。」近藤勇說道。
抓捕長州間諜首領之後，新撰組本不確定之後長州的人員究竟會是在四國屋還是池田屋集合。就山南敬助個人而言，他認為會在四國屋。因為長州之人經常去往池田屋集合，然而此時他們的間諜首領被捕，定然會受到驚嚇進而改變聚會地址。
因此在此之前新撰組早已決定兵分兩路，大部隊由土方歲三帶領蹲守四國屋，小部隊由近藤勇帶領沖田總司幾人前往池田屋。
不過，此時他們可以確定只用去池田屋了。
「另外，沖田你注意一下。」山南敬助看向沖田總司，當時和泉守兼定的神情暴露了某些不好的信息。
「是，是。」沖田總司彎著眼睛，「這一次或許會有除了長州以外的敵人，或許我們又有了新的對手，而且恐怕會是出乎我們意料的、極其不好應對的敵人。」
「敵人就敵人，我們還怕過誰？」藤堂平助大聲道。
「好。」近藤勇點頭，「那麼，出發!」
與此同時，一道黑色身影偷偷闖入了土方歲三的房間里。看著被安置在刀架上的本體，和泉守兼定滿心是溫馨的回憶。
「我會保護好歷史的，哪怕是碎刀，也不會讓時間溯行軍得逞。」他輕聲道，將刀從架上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