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池央……你要是敢死……我跟你沒完。」

耳畔的嗓音格外沙啞，在一片火光噼啪與灼目的滾燙之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這聲音有點抖，分明是威脅的語氣，卻好似夾雜著幾分無法言喻的脆弱。

池央腦子昏沉地想，原來江大總裁也會怕死，還以為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呢。不然怎麼明知這裡危險，還是出現在這裡，這不找死嗎。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開口說話，想說江衍你撒手，勒的我快喘不過氣了，還沒被火燒死，先就被你勒死了，知道看我不順眼，但你至於親自動手嗎。

但是一開口，大量的血自喉嚨里涌了上來，壓都壓不下去，源源不斷的，眼前頓時是一片鮮紅刺目，晃得眼生疼。

世界很快黑暗了下去。

池央腦海里後知後覺地閃過一個念頭，他這輩子跟江衍格外不對付，尤其是年少時，針鋒相對，勢如水火，打架懟人那都是常有的事，也就這幾年混跡商界，處事風格都變得成熟不少，不屑於親自動手，關係才勉強有所緩和。

倒沒想到，臨死的時候，還是拉了人家一把。

來了個同歸於盡。

真驗證了那個詞。

死對頭。

—

池央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夢境里恍惚看到了一本書，封面上沒有名字，灰濛濛一片，他嘗試著伸手去觸碰，就在觸碰到的那一剎那，這本書倏地自動打開了，裡面的內容一股腦地朝他涌了過來。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很多熟悉的名字，但最多的，是白郁安，他一直以來當作是弟弟養的那個人。

在這本書里，白郁安是主角。

一個孤兒，父母不明，曾偶然救過池家二少爺，也就是池央。被當作是救命恩人，多年幫助扶持，不計回報，不惜代價，千金重砸推上娛樂圈的頂尖，成了後來國民皆知的人氣影帝，名利雙收。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片段。

白郁安親口對別人說，當年根本不是他救的池央，他只是路過，真正的救命恩人另有他人。

就在池央準備看下去的時候，一股大勁猛地把他從黑暗裡拽了出來，拽到了現實世界里，與此同時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有人在拽著他的衣領，惡氣狠狠地說著話，帶著濃烈的警告意味。

池央睜開眼，眼前是一張凶神惡煞的臉，眉上一道刀疤，身上是劣質煙味與熏人酒氣，看上去就是個地痞混混。

正在威脅他。

他……復活了？

這個人見他神情發愣，一副被嚇到的獃滯模樣，心下得意，什麼年級第一，也不過如此，這種好學生還不是威脅兩句就乖乖聽話了，慫得連個屁都不敢放。

「聽話就好，不然我們也不介意教你做人，」他說著抬手準備拍池央的臉，心道這個乖乖生倒是長了一張好臉，比姑娘還漂亮，搞得他這種對男的沒興趣的也起勁了，要不趁現在時機正好，嘗嘗滋味？反正這種學校里的乖乖生就算是被上了也不敢吭聲。

想到這，這個人的眼神愈發得邪肆，流里流氣。

就在手即將碰到池央的臉的那一瞬，一股大力重重地踹在了他的腰腹上，踹得這個人連退好幾步，狼狽地一屁股摔在地面上。

池央踹人的那一刻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跟著嗡得震了一下，眼前極快地閃過一堆亂七八糟的片段，神經彷彿被割裂了似的，在廝磨掙扎，太陽穴突突疼，頭痛欲裂。

就在這時，有一個人衝到了他身旁，連忙喊他，「哥？哥！你沒事吧？！」

池央勉強將那些混亂疼痛壓了下去，看了眼身旁這人，一張模糊但熟悉的臉，白郁安。

再一看眼前這場景，陰暗的巷子，幾個流氓地痞把他們堵在了裡面，剛剛被他踹倒的那個人正被小弟扶起，其他人皆是面朝著他們，看不清神情，但已經把巷子口堵得死死的。

花了好一會功夫，才從紛亂的記憶里挑出這是哪一段。

在那本小說里，他算是個男二，主角白郁安另有官配，而官配在對主角產生興趣后，很快就對他這個男二不爽，找人私下威脅他，讓他離白郁安遠點，誰知反被主角碰到。

這種用來催化主角之間感情的類似戲碼有很多。

而眼前這一幕，正是第一次。

他記得上輩子沒發生什麼事，因為他還算能打，這幾人攔不住他，後來把人送進派出所就回到學校上課了。

但是現在，池央搖了搖頭，感覺看人都有點問題，他甚至有些看不清這些人的臉，只聽到聲音，忽遠忽近的，頭疼的要命，以至於身體也有些遲緩。

而白郁安的戰鬥力渣的不行，不拖後腿已經算不錯了。

要遭，池央心想，讓白郁安報警之後把人推開，一腳踹向朝他們撲過來的人。

希望110來得及時。

這時，巷子口正好有三個男生路過，穿著校服，一看就是這附近的學生，眼下正是下午放學吃飯的時候，不少學生到外面吃飯，只是這邊離學校門口有點遠，時間不夠，所以來這邊的人並不多。

聽到裡面傳來的動靜，其中一人下意識吹了聲口哨，「哇喔，打得可真激烈。」

走在前面的男生無動於衷，對這種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打架鬥毆事件沒有絲毫興趣，連一眼都懶得施捨，神情懶散，手插著兜繼續走。

後面的鄭義嘖嘖兩聲，手肘懟了懟旁邊的周旋，「就這還校霸呢，一點領地意識都沒有，別人都打到家門口了。」

他說著探頭往裡瞅瞅，看看是哪個倒霉蛋被這幾個流氓給纏上，然後就看到一張熟悉的側臉，視線里一晃而過。

鄭義愣了下，「老大。」

「你死對頭好像在裡面？」

江衍腳步一頓。

轉頭看了過去，從他這個角度，正巧看到池央背靠牆面上，臉色有點白，低喘著氣，有些勉強的樣子，不知是誰的手放在他的衣領上，在扯他的衣服，校服拉鏈正往下拉。

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鄭義還在說要不等人再打一會，時機夠了他們再閃亮出場來個「英雄救美」，到時候這個向來目中無人的年級第一兼死對頭可不得對他們俯首帖耳？想想就很爽。

正準備跟人商量，結果一轉頭，身旁的人影已經沒了。

「卧槽？」

池央的狀態不對，甚至都沒意識到有人在扯他衣服，他靠在牆上，準備緩點勁，這時，他聽到白郁安低呼了聲，「江衍？！」

池央睜開眼，看到面前的人倒了下去，一個個高腿長的黑髮男生站在他面前，卻沒有看他，而是一腳踩在地面上的那個人身上。

男生神色很冷，彷彿是誰招惹他了似的，彎下腰，抓著那個人的右手，也就是剛剛碰池央衣服的那隻手。

只聽咔嚓一聲骨脆，伴隨著一道極為慘烈的叫聲。

在場人都嚇了一跳，動作停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的鄭義不禁咽了下口水，「老大這是怎麼了，突然下手這麼狠。」

周旋的目光在那靠牆的池央身上落了一下，收回，嘀咕一句，「男人的佔有慾。」

「啥啥？」聲音有點小，鄭義沒聽清。

周旋懶得再說，拿出手機。

「你幹嘛？」

「報警。」

鄭義：……為什麼身為校霸的我們卻要用報警這種手段來解決？！一點都不瀟洒好不？！

巷子里，「江衍？」流氓地痞的頭頭此時臉色不太好，「這事跟你沒關係。」

他知道江衍不喜歡多管閑事，只要不過分，向來懶得插手，而他一開始也並不打算多過分，想著給個教訓就行，誰知道這個年級第一打架這麼狠，那一腳險些給他廢了。

這一口氣如何能忍。

江衍這才抬腳，地面上的那個人已經疼得昏過去了，而他神色自若，好似什麼事都不曾做過。最讓人膽寒的就是這點，這個江衍打架從來不顧忌人命，惹惱了照死打，後面又有背景撐腰，像他們這種社會人都不太敢招惹他。

「怎麼跟我沒關係？」

江衍輕抬眉，側過身，目光在池央身上落了下，很快挪開，看向說話的那人，嗓音帶著一貫懶散語調。

「這個年級第一。」

「只能我動手。」

空氣安靜了一瞬。

在場所有人：……你他媽有病吧？！就因為這把動手的人手廢了？！誰動手不是動手？！啊？！有區別嗎？！再說你眼瞎嗎？！明明是那個人把他們打得這麼慘，他們都還沒來得及還手呢？！

只可惜，面前的這個人壓根沒心思聽他們的辯解，摞下這話就開打，下手比那個年級第一狠多了。

沒過一會，警察來了，把這幾個人摁住，大致了解下情況后，就把人往車上帶。

這邊。

江衍拎小雞似的把白郁安拽到一邊，看向一直靠牆不說話的池央，見人閉著眼，「池央？」

沒回話。

江衍皺眉，靠近一步，站在人家面前，「央同學，嚇到了？」

他抬手，手指推了下池央的肩，誰知還沒收回手，池央身形不穩，往前栽了下去。

正巧倒在了面前這人懷裡——

江衍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下意識扶住了人家的腰，抱了個結結實實。

他怔了下，喉結滑動了下。

「喂，我不吃這套啊。」

依舊懶洋洋的語氣，彷彿沒有任何波動，還是那個誰也不放在眼裡的臨高一霸。

男生微微側過臉時，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絲毫不對勁，耳根卻不自覺地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