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涼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腦海里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就這樣讓她走了,不然他一定,一定會後悔。
強硬擋在門前,兩人相對而立,都沒有開口。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淺淺交談聲,如同水滴落平靜湖面。
「行空,鎮國公府雲小姐需在臨院拈花樓小住幾日,這是她囑託給肖施主準備的衣物,寺中還有課業,勞煩你轉交了。」
「主持客氣。」
衣擺劃過青石的聲音,由遠及近越發清晰。
「扣扣——」
涼霄掃了眼書櫃后的床榻,明明是再緊張不過的時候,不知為何心下卻是鬆了口氣。
「先躲起來。」隨即整理衣服,鎮定開門。
這是涼霄和元儲棠第一次正式見面。
這位處在朝堂之中,又遊離在世俗之外的皇子。
涼霄「您是?」
元儲棠微微駭首「在下行空,山上濕冷,受鎮國公府雲小姐囑託給肖施主送來衣物。」
「衣物?」涼霄低頭,接過一個錦色包裹「謝大師。」
這段對話本該到此為止,但元儲棠卻在轉身前,看了一眼書櫃的方向。
「施主,國寺不收留女眷。」
涼霄握著門框的手驟然發白。
「這是家姐,她身患隱疾,口不能言,我實在不放心她獨留在外。」
元儲棠「若施主覺得合適,我會安排肖姑娘去到臨院拈花樓,那裡有專人看顧。」
涼霄敷衍一笑「不勞煩大師,家姐只是來看看我,馬上就走。」
「那由我來引路,必會安全送她下山。」
元儲棠的話沒有咄咄逼人也並非故意為難,可這樣平鋪直敘的陳述卻讓人根本無力反駁。
涼霄眼裡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狠絕。
肖越的身份是國公府族家一個旁支的庶子,沒有什麼身份也不受人重視,前段時間在上京趕考的路上病故,被他借了身份。
有心人想要查並非全無痕迹,不過是打個來回兩地的時間差。
可現在,國公府已經起疑,若是此刻他身邊再出現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就真是不打自招。
場面有些僵持,涼霄不鬆口,試圖讓對方讓步。
但站書櫃后的涼月卻知道,多說無益,元儲棠決定的事,想守的規則不會為人改變,至少她不行。
脫下外衣,裡面是夜行衣,黑色的布料在白日里反射耀眼。
涼霄抵在門檻,餘光一撇,就見她已綁起長發,蒙上面巾,十幾年的默契,即使已漸行漸遠,在涼月抽出軟劍的剎那,涼霄還是瞭然。
「小心。」
電光火石,門框發出一聲沉重撞擊,就見屋內竄出一抹黑色影子,直刺向涼霄。
元儲棠立時帶人後退,涼霄卻還是在跌跌撞撞中磕到院中的石凳,嚇得臉色發白,渾身顫抖。
「大師,大師救我!這人是刺客!她剛才威脅我!她根本不是家姐!」
「閉嘴!」涼月冷呵一聲,砍斷木樑朝兩人揮去。
有一瞬間,涼霄甚至覺得對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元儲棠卻看著涼月,或者說是她的手腕處,佛手香氣味清淺飄渺,相傳是佛祖垂手拈花時染上的人間之色。
歷時不散,濯水不化。
被看得莫名,涼月再刺一劍后,迅速攀上了院外一顆菩提古樹,茂密的枝葉瞬間將她隱住。
自從上次發生命案,國寺守衛戒嚴不少,京兆府衙更是加派了人手定時巡視,此刻匆匆趕來。
「見過南王。」見到元儲棠,侍衛連忙行禮。
「卑職聽到這邊有打鬥聲,您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國寺重地,居然隨隨便便就讓賊人跑了進來,差點殺死我!」
涼霄攤軟在凳子上,清弱的身形搖搖欲墜「等我考取功名,必要向聖上奏請大力整頓京都防安治理!」
「這些等您考上了再說吧!」
侍衛首領不屑一笑,懶得理會這個被嚇破膽的無用書生,只對著元儲棠道「殿下,刺客現下往哪邊跑了,屬下這就派人去追。」
「嘭——!」
就在元儲棠準備說什麼時,遠處的古樹猛烈搖晃。
然後就見一團黑影被圓潤拋了下來,正好落在院中。
侍衛首領嚇了一跳「這是……」
「刺客!」涼霄大叫著跳了起來「就是那個要殺我的刺客!」
雙手全被折斷,下頜骨也敲得粉碎,癱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
除了手上拿著的刀刃,這人哪像什麼武藝高強的刺客?
可讓人奇怪的是,元儲棠只看了一眼,也定了他的身份「是剛才的刺客,把人帶下去吧。」
還準備再胡攪蠻纏一通,給涼月多爭取點逃跑時間的涼霄「……」
南王的眼神……是不是有點問題?這……連性別都不一樣啊。
順勢解決掉國公府那個礙事的高手后,涼月繞到前院。
可還沒來得及換回衣服混入人群,一雙微涼的手突然從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別動,跟我走。」
隱蔽繞過長廊,走入一處廢院,元儲棠才鬆開涼月的手。
「冒犯了。」
涼月「……」
「冊子我已看過。」元儲棠「太子一事的確存疑,鎮國公府有所牽涉。」
「所以呢?」守株待兔抓到她就為了問這個?
元儲棠「所以我會安排人盯著。」
「什麼意思?」
「不管私軍兵符在不在國公府手裡,你都不要輕舉妄動。」
「輕舉妄動?原來……又是這個。」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詞,還是因為同一個原因。
或者,可以說是同一個人。
涼月笑了「我明白,我不會亂來,但太子的骨灰都要涼了,南王是準備等到什麼時候呢?」
元儲棠神色微動,卻不會想輕易給承諾,更不想隨意敷衍眼前的人。
「我先送你出去。」
涼月心下訕笑,手卻不自覺按住左肩,鮮血瞬間透過指縫染紅指尖。
「別動。」元儲棠上前一把扶住她,看到傷的位置,目露歉疚「抱歉,是……我出手太重。」
「不,你是出手太輕了。」傷了人不要命,最後還要說抱歉。
真是……糾結到讓人難堪。
元儲棠為她止住血,無奈嘆息「你在國寺休養兩天,我再送你出去。」
涼月易容后的容貌很普通。
常年不見陽光,她臉色有種病態的蒼白,配上寬大的粗布素衣,看起來輕瘦而柔弱。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女子居然會是讓整個朝堂聞風喪膽,厭惡痛絕的羽林暗衛。
來往的寺僧對此也很是詫異。
但他們詫異的是,向來獨往的師叔為何會和一個女子走在一起。
兩人之間隔著三步距離,不近不遠,卻有一種難言的和諧。
知道有人在打量自己,涼月沒有理會,只微垂著頭,偶爾抬頭看一眼前方靜默的背影。
他們之間的話真的很少很少,少到回憶起前世,最多的也是這樣的場景。
無論在旁人眼裡他們有親密,她卻清晰明白彼此的距離。
相隔無言,心離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