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就是我

米莉的媽媽是長尾族，而父親是人族。

長尾族很少擁有學習魔法的天賦。

當經過測試證明米莉也無法學習魔法的時候，她的母親和父親是失望的。

也許這很容易理解吧，為人父母之後，總會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若說真的只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當聽到權威專家斷言自己的孩子沒有某一項重要的天賦時，總會難過和憤怒。

但他們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爆發的情緒在幼小的米莉面前毫無遮掩。

當他們注意到一旁孩子茫然的表情時，米莉已經將他們絕望和憤怒的神情牢牢刻印在了幼小的心靈里。

米莉的母親面容尷尬。

她努力地緩和著自己的情緒，在只有六歲的米莉面前慢慢蹲下，躲避著米莉迷茫而擔心的眼神。

「米莉……其實爸爸和媽媽」

「……是米莉做錯了什麼嗎？」

還在思考著米莉未來的父親和母親同時身軀一震，他們望著自我責備的米莉這才意識到，也許他們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如果是米莉做錯了，米莉會改的。爸爸……媽媽……你們能不能不要生米莉的氣？米莉……米莉……」

說著，這個六歲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哭。

她分不清這是自責還是委屈，她只是意識到父母的痛苦是源於自己，她不想讓他們難過。

離開了魔法天賦的測試學堂，米莉的父母覺得幼小的孩子一定會很快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後。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米莉火紅的頭髮來自父親的基因，毛絨的尾巴而略像精靈的尖耳朵則繼承了長尾族的血統。

這樣的異族混血兒在同年齡的孩子中十分顯眼的。

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啊？

所以當他們真的做壞事的時候往往是致命的。

「喂！你的頭髮真有意思啊！能讓我摸摸你的尾巴嗎？」

「對，對不起……」

「對不起是讓還是不讓啊！不說的話我就摸了哦！」

「啊，對，對不起……嗚……」

哭和吼對孩子們是一種行為停止的信號。

但是也是這樣，米莉變得越來越喜歡哭，越來越容易被人欺負。

她開始討厭自己紅色的頭髮，她開始厭惡自己的尾巴。

她拿著學校發的尺子甚至比了比自己的尾巴，心裡想著如果把它割下來的話會不會很痛。

因為總是被欺負，她成了小學堂里那個最容易被說道的對象。

直到，她碰到了貝爾。

貝爾一家似乎是從大城市裡來的，雖然身穿平民的便裝但腰胯長劍的貝爾父親一出場就讓小學堂里的傢伙們感受到了比老師們還恐怖的氣場。

貝爾的父親成為了小學堂里的體能老師。

誰家的媽媽來接孩子的時候總喜歡嬌羞的他多看一眼。

學堂里的單身女老師也頻頻暗送秋波但卻被貝爾父親以「直男不懂愛」的方式回絕了。

而貝爾也很奇怪。

他不愛說話，總喜歡挑選最後一排坐，他似乎也不怎麼被同學們喜歡，或者說他也不怎麼喜歡同學們？

米莉覺得他是個怪人，自己也下意識的不想要和他說話，但是這一天自己換位正好來到了他的旁邊。

要不，打個招呼吧？

米莉心裡嘀咕。

「你，你好？」

米莉慌亂的轉過頭，把自己埋在胳膊的保護里。果然自己是個大笨蛋肯定又做錯事了！嗚嗚，早知道不說話了。

但她靈敏的耳朵卻聽到了一句話。

「你好。」

米莉轉過頭，貝爾沒有在看她，看得依舊是窗外的景色。

但她聽到了，她確確實實聽到了，她聽到了這個男孩在對她打招呼。

因為班裡的同學都喜歡欺負自己，所以米莉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們打招呼了。

但……這個人似乎不一樣。

於是米莉和貝爾開始走得越來越近。

逐漸，米莉開始開朗，她喜歡嘰嘰喳喳得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去和貝爾說著每天學堂里發生的瑣事。

貝爾就像個石頭，一塊令人羨慕的石頭。他偶爾動彈一下嘴皮子，更多的時候卻是迎合著回答幾個語氣詞。

但這對於米莉來說已經夠了。

這是自己第一個朋友！

陰暗逐漸被一個不愛說話的男孩驅散，而似乎是被陽光所溫暖的沙灘，米莉印象中的貝爾也開始開朗。

秋季，銀輝城的城鄉和城鎮被果樹和稻海連接成了一片豐收的美景。

負責出征的騎士們騎著高大的白色戰馬、身披銀輝鎧甲手持長劍和騎槍的模樣迎來了人們一陣又一陣的歡呼。

米蘭亞斯王為了獎勵銀輝騎士們的英雄無畏在王國廣場上授勛於他們的事情早就流到了人們的耳中。

每個小男孩的腦子裡都出現了一個騎士夢，夢想著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威風。

而一部分小女孩開始做夢能夠找一個騎士作為自己託付終生的歸屬。

而另一部分小女孩則看到了那威風凜凜的火玫瑰女騎士。

坐在父親肩頭的米莉內心激動而振奮著。

這一刻，似乎有一顆種子埋在了她的內心裡，等待著開花和結果。

回到學堂，今天所有的小孩子們的臉上都滿載著容光，彷彿那些凱旋歸來的騎士英雄們就是未來的自己一樣。

他們開始交流，課堂開始混亂，甚至有人為了對比銀輝騎士的強大發生了爭執。

上課的老師無法維持紀律，只好讓貝爾的父親帶領他們上一節體能課釋放一下情緒。

「我要成為騎士！」

一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孩摸了摸自己的鼻頭，然後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把自製的小木短劍。

幾個小男孩興奮的圍了上去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

「成為騎士就能穿上那帥氣的鎧甲了吧！我父親和母親都和我說了！將來我一定要成為騎士！」

「但是聽說成為騎士之後需要和魔族戰鬥哎，魔族會不會很可怕！」

「當然可怕了！聽說魔族長得奇奇怪怪得，有的還和野豬一樣喜歡用胳膊和腿一起走路咧！」

哈哈哈哈，眾人爆發出一陣鬨笑。

而這一刻，那個拿著木劍的小男孩忽然看中了中抱著自己的尾巴興奮的和貝爾交流的米莉。

他用木劍的劍尖指著米莉，高聲呼喊道！

「魔族是不是像米莉一樣還有尾巴！」

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米莉。

米莉愣住了，她的尾巴虛弱的蜷縮著，這是長尾族的悲傷時候的表現。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想通了。

為什麼他們一直欺負自己……原來並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而是自己的存在本來就是錯的。

小男孩和小女孩們開始圍上前去，正當米莉準備抱緊身子如同往常一樣將自己縮成一團的時候，貝爾站了起來。

「想要成為騎士，意味著你們需要擁有騎士所具備的八大美德。」

「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誠實，公正，靈性。」

貝爾的聲音並不大，但卻不知為何能夠讓所有的小孩子同時安靜下來，連那個帶頭拿著木劍的小男孩都愣住了。

也許是這個不常說話的男孩本身的魅力，或許是因為騎士的八大美德每個字都有讓人沉思的分量。

這一刻，米莉覺得貝爾在發光。

原來真的會有會發光的人。

這樣的光，米莉今天才剛剛看到過。

那是那些騎士鎧甲上所綻放出的光。

但貝爾話鋒一轉，用最嫌棄的目光看了一眼帶頭的男孩。

「像你這樣只會欺負別人、愛慕虛榮的鼻涕蟲，如果你都能成為騎士，那魔族可能會覺得人類繁衍出了新物種。」

「那樣的話或許你會為艾爾蘭大陸的和平作出前無古人的貢獻。」

貝爾略帶刻薄的話讓拿著木劍的小男孩愣住了。

隨後是一陣鬨笑和咒罵，在即將發生到衝突的時候貝爾的父親恰巧來到了廣場上。

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容，乾淨而溫柔的聲音，如果少年少女們真的有一個幻想騎士的對象，那一定是貝爾的父親。

體能課結束后，太陽的餘暉來到，但其終究無法穿透遠處的山脈慢慢消散。

星星和月亮於夜空中舞蹈，不知道他們能否找到自己所中意的歸所。

坐在麥子堆上，小貝爾和小米莉噹啷著腿，從南到北開始他們的數星星之旅。

而今天的貝爾也發現米莉有些反常。

「你怎麼了？」這是貝爾為數不多的主動發問。

「貝爾……你覺得……我的尾巴，很像魔族嗎？」

米莉想知道這個答案。

魔族，一個無論在童話故事裡還是現實故事裡都是罪惡的種族。

如果自己和他們有關係的話，自己一定是個不該存在的傢伙吧。

像這樣的自己一定沒法成為騎士吧？

自己終究有一天也一定會被爸爸媽媽討厭，被貝爾討厭，被所有人討厭吧？

但貝爾只是看了看米莉，手很自然的摸上了她的尾巴。

「啊！」

「哇，嚇人一跳，你叫什麼。」

「我，我，你，啊，沒，沒什麼」

米莉羞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忍耐中莫名的敏感，呼吸卻逐漸急促。

「貝爾，那個，你……」

「米莉的尾巴就是米莉的尾巴，就像米莉就是米莉一樣」

貝爾撓了撓頭，一手的毛讓他似乎有些無語

「只不過米莉你最近似乎有些脫髮……」

「沒！沒有！那是你太用力！唔！貝爾欺負人！嗚嗚……哼……哈哈」

不知為何，女孩哭著哭著竟然開始笑了。

這對於貝爾來說大概是一件很那理解的事情。

於是，他聽到了接下來的話。

少女站在稻穀堆上，一掌攤開，似乎想要抓住的不僅僅是漫天的星星。

「貝爾，你想成為騎士嗎？」

「不知道你想不想，但是我想哦！」

「如果成為騎士的話，我或許能夠幫助更多的人，無能為力的遺憾一定是最難過的。」

「不是為了不朽的功績和英颯的鎧甲，而是為了我內心的正義。」

「貝爾，你會幫助那些面臨險境卻素不相識的人嗎？」

只是貝爾沒有聽清楚，少女還有一句喃喃。

「就像……貝爾你幫助我一樣……」

星空像是聽到了少女的誓言和願望，銀輝灑落在米莉的身上，在貝爾眼裡此刻的米莉就在發光。

「你說得對，米莉就是米莉，我就是我呀……」

這一刻，少女忽然蹲下身子，夜風中，女孩和男孩的鼻尖靠著很近，他們能夠從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對方的目光。

「那貝爾也會一直是貝爾吧！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