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夫人,縣主一襲男裝,往城外走去。小的還發現有另一撥人跟著縣主。」

孫氏眼睛微眯:「她可有帶什麼?」

「回夫人,只有一個包袱,不大,那些跟著縣主的人,應當是老夫人派過去的。」

「老夫人?」孫氏沏茶的手一頓,「她可真真是個好祖母,這都要和人私奔了,她也不管,快去,告訴閣老。」私奔這種醜事,直接就會連累同族的未婚姐妹,可不能讓柴旭妍連累了宜姐兒。

天兒忽然悶熱了許多,孫氏看著屋檐下淅淅瀝瀝的秋雨,一時間不知是喜還是憂。

柴閣老方回來就被告知旭妍跑去了城外私會外男,恐怕是要私奔,柴閣老氣得面色鐵青,立馬派出府兵前去將人抓回來,這件事要是鬧大了,對誰都不好,嬤嬤見老爺氣勢洶洶的要出去,連忙通知了老夫人。

柴老夫人手上的佛珠掉在了地上,立馬站起身,冒著雨往外趕,柴閣老自有人替其撐著傘,見到自己的老伴,柴閣老的面色更是沉得可怖。

柴老夫人一生都未曾這般狼狽過,當著這些心腹的面,柴老夫人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

「老爺可是要去將旭妍帶回來?」老夫人顫著嗓子,極力的在冷靜。

「將她帶回來,你們做的這些事我既往不咎。」

府兵在外已經集合成隊,柴閣老吩咐一批人先去抓住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和尚,又道:「將人直接打死!」

老夫人心尖猛然一縮,她抓住柴閣老的手,眼尾止不住的泛紅,「老爺,不要這樣對旭妍,不要這樣,讓她走吧,讓她走...」

「將夫人送進屋去!」柴閣老沉青著的臉依舊毫不鬆動,轉身便一同出了門。

屋外的雨勢越來越大。

趙循到了黃府,黃侍郎誠惶誠恐的接待了這尊殺神,趙循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不知本王能否見到黃大小姐。」

「自然,自然。」黃侍郎連忙叫下人去請黃婧妍過來。

雖然府里的人都知道晉王要娶溫齊縣主做王妃,卻沒想到晉王還會親自前來府上看望黃婧妍,一時之間,就連昨日剛找完茬的黃婧雯都有些擔心,這個晉王雖說是不會娶黃婧妍為正妃,但是封側妃都是抬舉她了。

黃婧妍娉娉裊裊的撐著傘從外院進來,黃侍郎很有眼色的躬身退下,對著門外的大女兒說道:「莫要耍小性子惹王爺生氣。」

黃婧妍沒吭聲,只輕輕點了個頭。

堂屋中只剩下趙循和黃婧妍兩人,還有屋外的傾盆大雨。

「妍兒...」趙循出聲,有些愧疚得不看久看她的眼睛。說好的娶她一人,但還是違背了誓言。

黃婧妍不哭不鬧,很是安靜,她眸中蓄著淚,將掉不掉,十分可憐,「臣女恭喜王爺,能與溫齊縣主這樣的貴人結親。」

趙循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艱難道:「我別無他法,娶她不過權宜之計,你若是信我,將來我的妻子,只會是你。」他不能對不起聞將軍的遺言,北疆的十萬將士,比他自己的命都更重要,絕不能出任何差池。但那個在山裡悉心照顧自己的小尼姑,他也不想辜負。

黃婧妍看得出趙循確實有自己的難處,她不能將他逼的太緊,隨即道:

「王爺萬萬不要再說這些話,臣女蒲柳之姿,比不得縣主國色天香,能得王爺兩分青睞已是天大的造化,怎麼還敢肖想做您的妻子。」

她將自己的姿態擺得極低,這是姨娘告訴她的,以退為進,讓他心生愧疚。

果然,趙循情真意切的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臉,「你別妄自菲薄,你很美,比誰都美,我說你當得,你就當得。」

說著,趙循試探的抱住了黃婧妍,柔聲道:「妍兒,你可願意等我?」這小心翼翼的話語里滿是期待與緊張。

黃婧妍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眼淚濕濕熱熱的印在了趙循的胸膛,趙循能感知懷裡的女孩兒在哭,哪怕他這樣抱著她,她依舊是那樣無助。

黃婧妍止了輕顫,柔柔地道:「臣女福薄,配不上王爺的這份喜歡,旁人都道,臣女便是嫁給王爺做側妃也是祖上積了德,但臣女從小便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臣女不想做妾,可臣女喜歡王爺,將王爺視作天,只要王爺還在意臣女,臣女願意等的,三年,五年,哪怕十年,臣女也是願意的...」

趙循聽著她訴衷腸的話,看著少女的唇瓣一開一合,胸腔十分震動,趙循摟著懷裡女子的腰肢,有些心猿意馬,他慢慢的將腦袋靠近她,兩人的身體緊貼得嚴絲合縫,嘴唇離得越來越近...

......

旭妍來不及避雨,一想到修亦還在等她,隨即在大雨里快步跑了起來,終於,她看見修亦撐著一把傘,也朝她的方向而來。

少年在雨中看清了是她,立馬不管不顧的狂奔而來,旭妍站在原地,即使被大雨淋濕了全身,依舊笑得比艷陽還燦爛。

現在,她不是隨時都要注重儀容儀錶的京城貴女,也不是眾女表率的溫齊縣主,她只是一個用盡勇氣去和愛人私奔的女子。

他們二人就像翻山越嶺的旅人一般,終於與彼此相遇。

修亦用傘擋住旭妍被淋濕的身體,雨水順著她的髮絲滴滴答答的沒入了她的脖頸,兩個人在這一方小小的遮蔽下,貪婪的看著對方的眼睛。

「縣主冷嗎?都淋濕了。」

「不要叫我縣主,我不是縣主了。」

「還有,看到你,我就不冷了。」旭妍踮起腳尖,抱著修亦的脖子,笑得格外開心,胸腔彷彿被填滿充盈,是從未有過的美妙感受。

修亦也緊緊擁著旭妍,心下一顫一顫的,這個姑娘,為他放棄了一切,相應的,為了她,他也願意放棄一切,以後,他們會廝守一生,他不再想著四大皆空,六根清凈,有懷裡這個姑娘,他這一生也值得了。

「我們先去避雨吧,我怕你受不住。」修亦神色有些擔憂,畢竟這雨勢越來越大,這一把油紙傘也撐不了多久。

正當兩人打算離開之時,一隊訓練有素的府兵包抄而來,旭妍隔著大雨,她識得,正是柴家的府兵,旭妍的心中警鈴大作,她緊緊抓著修亦的手,止不住的打擺子,同修亦說道:「修亦,那是柴家的府兵,我們、我們...」

看著女孩兒都要急得哭出聲,修亦咽了咽發緊的喉頭,決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修亦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道:「旭妍別怕,我帶你走。」說著,修亦拉起旭妍的手,帶著她一路狂奔。

少年少女在磅礴大雨里奔跑,彷彿一對亡命天涯的苦命鴛鴦。

///

趙循漸漸放開黃婧妍,懷裡的少女面色緋紅,害羞的神情令人眼前一亮,黃婧妍喃喃道:「外面的雨那樣大,王爺要怎麼回去?」

趙循心中不知有多熨帖,他看著被自己安撫好了的女孩兒,頓時神清氣爽,男人嘴角一揚,道:「雨太大便不回去了,在黃府住下來。」

黃婧妍面上一怔。

趙循笑了笑,「怎麼,你不想讓我留下來?」

黃婧妍覺得自己要溺斃在趙循的眼睛里,這樣一個殺伐果決的男人,讓人無法想象他會像個使壞的少年郎一般,對著喜歡的女子笑,那樣的不可思議的笑意,讓黃婧妍出聲反駁:「不是的,想、想讓您留下來...」

女子話音剛落,趙循便像個當家老爺一般,吩咐下人給他準備一間房。趙循留下來的理由很簡單,柴見屏自以為可以用手中的秘密牽制他,他只不過是想要他知道,即便娶了柴旭妍,她也不會得他半分寵愛。再者便是讓黃府里這些想要看他小尼姑笑話的人長長眼睛。

///

柴閣老看著自己的孫女在大雨里不要命的跟著別的男人跑,心中一痛,他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很久都沒有淋過雨,騎過馬,這次為了將旭妍尋回來,他也不要命了。

很快,訓練有素的府兵將二人團團圍住,旭妍緊緊的抓著修亦的袖子,柴閣老一聲令下,將旭妍與修亦兩人拉開。

旭妍一邊大哭一邊死死拽著不鬆手,雨水流進了她的眼中,又澀又漲,讓她快看不清修亦的樣子。而修亦比她還要糟糕,高壯的府兵得了柴閣老的話,說是直接將人打死。府兵們拳拳到肉,將修亦打得血流不止,兩人緊緊抓著的手被一股蠻力拉扯。

修亦的臉上全是血,看著眼前漸漸模糊的旭妍,心中瘋了似的想要看清她,想告訴她別哭,他不疼的,府兵一腳將修亦的手骨踩斷,一陣劇烈到讓人恨不得去死的疼痛蔓延在修亦的全身。

修亦生平第一次哭出了聲,只因為,他的手沒了力氣,再也握不住旭妍的手,少年淚如雨下,一聲一聲的喊著旭妍,旭妍...

那樣破碎的,絕望的,瀕臨死亡的呼喊,讓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禁軟下了心腸。

旭妍看著快要被打死的修亦,她被人死死的扯在了一旁,絕望的看著愛的人被自己的祖父打殺。

旭妍滿身污泥,髒兮兮的不像個人,她轉頭看向祖父,跪下來磕頭求罪,「阿翁,阿翁,我錯了,別打了,別打了,他會死的,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引誘了他,是我引誘他帶我私奔,阿翁,求你了,放了修亦吧,放了他...」

旭妍哭得撕心裂肺,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喊得嘔出來。

那些人被她的喊聲頓住了腳,都有些於心不忍。

柴閣老坐在馬背上,看著跪在地上磕頭認錯的旭妍,心裡跟針扎似的疼。他被人半扶著翻身下馬,慢慢走到了旭妍的身邊,嘆息道:「你可知,聘為妻奔為妾,旭妍,你為何要自甘墮落?」

「不是的,不是的...」旭妍崩潰的搖頭。跟修亦在一起,她怎樣都可以。

柴閣老蹲下身來,彷彿一個耐心的長輩在教導小輩一般,他摸了摸旭妍的腦袋,彷彿兒時那般,卻道:「旭妍,你可知咱們柴家表面雖風光,背後卻岌岌可危,你太子表哥是被人害死的,若是讓旁人當上了皇帝,咱們整個柴家便要大廈傾頹。

旭妍,祖父無用,活不長了,也斗不動了,只希望柴家能夠平平安安的,只有你嫁給晉王,嫁給他,才能保咱們柴家滿門,你是柴家的孩子,也理應為柴家付出些什麼,就當是祖父求你了。」

柴閣老知道,只有旭妍性子通透,腦子聰慧,只不過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但只要逼她去爭,這個孩子,將會是柴家最大的倚靠。

旭妍渾身哆嗦著聽完祖父的一番話,這話千斤重,無一不在說,柴家滿門皆在她手裡握著。旭妍止不住的全身犯冷,祖父曾經那樣高大的一個人,不知不覺間也佝僂著背,滿面滄桑,她知道,祖父真的很累了。旭妍轉過頭去,看著泥地里奄奄一息的修亦,覺得心都在被什麼東西割裂,胸腔中積著一灘淤血,彷彿隨時都要嘔出來。

「阿翁,對不起,我明白了。」這事關柴家的生死存亡,她沒了任性的資格,她只能心甘情願的作為一個獻祭品,去完成她應有的使命。「您放了修亦,我和您回去...」

雨水,血水和淚全然混在了修亦的臉上。他疼得已經感知不到外界的變化。卻能心靈感應一般看向旭妍的地方,修亦害怕極了,他怕旭妍放棄他,他怕旭妍看到他的無能厭棄他,修亦從沒這般絕望,他奮力的喊著:「旭妍,旭妍...」別拋棄我...

不遠處,伽藍寺的梵鐘聲響起,鐘聲依舊古樸沉悶,雨勢沒有半點要減小的意思,彷彿是佛祖要為他們洗去罪孽一般,旭妍眼底結成了冰霜,她再不敢去看那個為他不顧一切的小沙彌,她放棄了修亦,也弄丟了一顆最美好的真心...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這一切彷彿如一場大夢一般,鐘聲將一切撥回到了原點,沒有小沙彌,沒有小縣主,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柴閣老看著雨中的眾人,疲憊卻不減威嚴,道:「今日之事,誰敢傳出半個字,一家老小,格殺勿論!」

府兵們齊齊應是。

旭妍硬著心腸,頭也沒回的跟著柴閣老離開了這裡,修亦在這片廣闊的天地中仿若一個死人般,任生命慢慢流逝,他知道,旭妍走了,那個手裡捧著小鳥的小姑娘走了,那個笑起來像朝霞一般的小姑娘,走了...

方丈站定在修亦的身邊,他撐著油紙傘,僧袍半濕,無悲無喜的看著地上的修亦,口中喃喃念道:「凡有所相,皆是虛妄,你的情劫已渡,該醒悟了...」

旭妍回到府中,闔府上下人心惶惶,卻並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老夫人病倒了,旭妍也去了半條命,纏綿病榻許久不見好。

賜婚的聖旨下來了,旭妍托著病體接了旨,往後的各種宴請,都不見旭妍的影子,雙喜沒有走,她依舊留在旭妍身邊照顧,本來老爺都要將她打殺了的,但瞧著小姐著實病懨懨的,才重新讓她這個得力的老人照顧。

旭妍現在每日都要睡上半日,卻是越睡越瘦弱,雙喜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所有的苦難好像只有小姐一人在承受,雙喜那日沒忍住,偷偷派人打聽了小師父的消息,小師父沒有死,被方丈帶回去之後,生了一場高熱,也足足昏迷了好幾日,醒來的時候,好像忘記了一切。

小師父依舊留在了伽藍寺,他不知道他為何忘記了一切,只覺得應該是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便央了方丈,選擇最艱苦的修行,成為苦行僧,一路從京城出發,遠去暹羅...

這日,小姐醒了,坐在院子里看黃昏的晚霞,臉還是漂亮的,水晶琉璃一般的美人,不過彷彿是畫皮而成,沒了靈魂。雙喜心裡藏著事,但也不敢將小師父的消息告訴小姐。

她只是心疼,小師父忘記了,可小姐沒忘,每日夢裡,小姐都會被夢魘驚醒,卻不告訴自己,一個人坐在床頭瑟瑟發抖,就這樣的精神狀態,怎麼會不消瘦下去呢?

所幸的是,老夫人的病漸漸是好全了,這日佳遇前來府里找旭妍,今日是她及笄的大日子,她也馬上就要出嫁了。佳遇不清楚前段時間旭妍到底發生了什麼,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索性就不問。

這日羅佳瑟也來了,幾個姑娘坐在旭妍的屋子裡,羅佳瑟見旭妍頗有些悶悶不樂的模樣,嗤道,「誰讓你要嫁給晉王,他現在和黃家的庶女不清不楚,沒等你嫁過去,怕是庶長子就生出來了...」

佳遇面色一沉,怒斥道:「羅佳瑟,閉嘴!」

羅佳瑟訕訕的把嘴閉上了,外頭的丫鬟笑呵呵的走進來,同旭妍道:「小姐,晉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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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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