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晉王欲與柴家結親之事在趙循弱冠禮前走漏消息,趙循此時只擔心這件事會不會傳進黃婧妍的耳朵里。
「王爺放心,黃府外安排的暗衛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不會讓黃小姐知道。」
而另一邊的黃府,黃婧雯蓄意挑釁,帶著表姐徐織卉一道走進黃婧妍的合湘院,而此時的黃婧妍正在小院里種薄荷。
聽聞丫鬟來稟,便請了二人入內。
黃婧雯看了看自己這個姐姐一身臟污,嗤笑道:「大姐姐可別再做這些下人的活計了,沒得傳出去說咱們黃府苛待庶女。」
「雯妹妹可千萬別這麼說,婧妍也只不過是種些藥材,興趣使然罷了。」徐織卉羅扇輕搖,高高在上。
黃婧妍不明就裡,想之前這個黃婧雯還只是暗戳戳的表達對自己的不滿,絕不會上門來找自己不痛快,晉王敲打了一番父親,黃婧雯斷不敢再來尋自己的晦氣,今日這是怎麼了?
見黃婧妍不理會自己,黃婧雯頗有些不滿,隨即道:「清高什麼呀,晉王又不會真娶她...」
這話說完,黃婧妍身形一頓,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回來也有好些天了,在府里做大小姐,自然就養得水嫩了不少,黃婧雯看著這個姐姐,別真以為有晉王照拂就是晉王妃了吧?
「你說什麼?」黃婧妍聲音里有些顫,晉王不會娶她?那他要娶誰?
「我的好姐姐,該不會就你還不知道吧?妹妹可是聽說了,晉王要與柴閣老的孫女結親呢。」黃婧雯上下一打量,這個庶姐,不得不說其實還是有幾分姿色的,但漂亮又有什麼用,能成為王妃的女子,還得看身份。
「溫齊縣主?」黃婧妍有些艱難的開口,柴閣老的孫女,適齡的就是那日的縣主,那個比徐織卉還要明艷大氣的女子,黃婧妍心底驀地一疼。揪著難受極了。
徐織卉瞧她這樣,心中頗覺快意,輸給柴旭妍,她自是無話可說,誰讓她的身份擺在那裡。但黃婧妍算是個什麼東西,區區三品官家的庶女,也敢比她高上一頭?
這邊羞辱完黃婧妍之後,黃婧雯滿意的帶著徐織卉便離開了。
黃婧妍呆立在庭院中,秋風吹拂著她的髮絲,也吹涼了她的一顆心,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開始肖想晉王,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她便忍不住感嘆,怎麼會有男子生的這樣好看,英俊勇猛,身份尊貴還能保護她,她從未被人如此珍視,嘗到了一絲甜頭,她便想要得更多。回來這一個月,都是他在幫她打點,男人眼神中的愛意不似作偽,他應當是喜歡她的,不然也不會緊緊擁著她不想放手。
院子里晉王派到黃婧妍身邊伺候的丫鬟,看著秋風裡失魂落魄的黃小姐,轉身便向外面的暗衛通稟。
楊姨娘匆匆趕來,她已經聽到風聲了,事關女兒的人生大事,也關乎著日後她能不能在黃府立足,楊姨娘將黃婧妍拉倒房中,焦急道:「傻女兒,你可一定要成為王妃!」晉王這棵大樹若是錯過了,那她可真是會抱憾終身。
「可是娘,王爺要娶的人是縣主,父親見了她都得參拜,我怎麼與她爭?」黃婧妍的眼眶通紅,裡頭的淚將掉不掉。
楊姨娘眼珠子一轉溜,道:「晉王於你有意,你得抓住好機會,只要將他哄好,把這門親攪和了,若是再不濟,便伏低做小,將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待日後成了側妃,總有法子再成為王妃,來,娘教你怎麼做...」
......
旭妍神色無常的從大門而入,守門的小廝詢問旭妍怎麼一個人從外頭回來,旭妍冰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轉而回了後院,守門的小廝見小姐模樣不善,也不敢多說,正巧二房的夫人孫氏從這邊走來,她納罕的看著遠去的旭妍,心中存疑,向小廝問道:「大小姐從外頭回來的?」
「二夫人安。」小廝並未直說,想著要不要告訴二夫人,但一想到方才小姐的那個眼神,很明顯是警告,就不再多言。可孫氏是誰,察覺到一絲絲苗頭不對,便上了心,她什麼也沒說,神色如常的叫人盯著旭妍的院子。
旭妍心裡彷彿打了雞血一般,心潮翻湧著,她環顧四周,看了看這個從小待到大的閨房,是她所有少女時代留下的痕迹,溫馨的,難過的,快樂的,每一種滋味都有,但想到她與修亦會迎來二人的新生,旭妍覺得,拋棄這些也未嘗不能做到。
雙喜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是出去了嗎?」
旭妍點點頭:「我餓了。」
一連幾日,雙喜見小姐都安安靜靜的,終於,到了第四日,旭妍將雙喜與芳菲叫到跟前來,彷彿告別前的囑託一般,「你們從小跟著我,如今也大了,我將賣身契交與你們,到時候離開,去賬房支一筆銀子,我這裡還有幾支不錯的朱釵,到時候就當是我給你們的嫁妝。」
旭妍將她的妝匣打開,哪裡是幾支朱釵而已,裡面還有田契與房契,夠得上她們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你兩將這些東西分了,不怕被旁人奪去,是我留給你們安身立命的所在。」旭妍語氣淡淡的,雙喜猜得到小姐想做什麼,但芳菲不知,三年前她自告奮勇留在柴府看家,所以不知道旭妍對伽藍寺的小師父情根深種。
「小姐是不要我們了嗎?」芳菲不知道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有些可憐巴巴的看著旭妍。
女孩兒搖頭,「你想多了,你都快十七歲了,總不能一直在我身邊做丫鬟吧,本來早就要把你放出府去的,昨日我央了祖母,待過了這幾日你便離府吧,不要再多問了。」
安置好這兩個貼身丫鬟時,旭妍去了合德院見祖母。
如今這天秋高氣爽,溫度怡人。祖母泛起了困意,倦在太師椅里昏昏欲睡。嬤嬤見是旭妍來了,想要喚醒柴老夫人,旭妍阻止,悄聲來到祖母身旁,拿著小杌在祖母腳邊坐下。
柴老夫人的鼾聲低濁,卻聽的人十分心安。
旭妍摸著祖母滿是褶皺的手,心下酸澀,這雙手,曾經抱起過跌倒的她,這雙手,曾經把飯一口一口的喂進她的小肚子,還是這雙手,在她高燒不退的時候,一直撫摸著她的臉,叫她心肝兒,叫她丫頭。
旭妍鼻頭髮酸,怔怔的看著這雙布滿了歲月痕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旁,慢慢的將腦袋枕在祖母的腿上。
這一刻,很短,最起碼回憶很長。旭妍流著淚輕聲道:「阿婆,孫女不孝,就先走了。」
良久之後,旭妍雙膝跪地,給老夫人磕了一個頭,少女擦乾了淚,最後看了一眼祖母,便合上了小簾門。
柴老夫人躺在搖椅里,沒一會兒便停了鼾聲,閉著的眼睛流出了淚來。
嬤嬤進來,心裡沉甸甸的,她嘆了一口氣:「老夫人這又是何苦呢...」
只聽柴老夫人蒼老的聲音止不住的輕顫:「傳白鳥令,好生保護小姐。」
......
旭妍只帶走了兩身男衫,還有一些傍身的銀錢,以及兩張偽造的路引。
她裝扮成書生郎的模樣,帶著一頂氈帽,便匆匆出了山塘街,腳下生風一般,旭妍的心情沉重又激切,這一路上,她想起那天早晨,他們二人緊緊相擁,互訴愛意,是那樣充滿希望與歡喜,修亦就好像是她全部的熱烈與愛意,他顫抖的吻著她的唇瓣,動作是那樣青澀甜蜜,憐惜又珍視,她覺得以後的丈夫就該是他那樣的。
而不是趙循的冷眼相待與惡語相向。
抱著她的少年沙彌,原本單薄的身體已經漸漸長成了結實的男人軀體。比她的暖和,也比她的強健。到時候他們二人一起離開,可以在邊陲小鎮上生活,亦或是下江南,她的外祖就在江南,那裡的水鄉,她很喜歡,她想,修亦也一定會喜歡。
就在旭妍對未來歡喜的規劃著,前方有幾個打馬的男人就要賓士而過。趙循正要趕往黃府,為了抄近路,他選擇了山塘街這一邊,卻沒想到此時街上的人還那樣多,趙循響想起上回撞了柴家的馬車,突然將韁繩一勒,黑色的大馬停了下來。馬背上的幾人都下馬步行。
旭妍眼看趙循就要走到自己的面前,心裡不由一慌,這兒沒有巷子,沒處躲,旭妍只好轉了個身,誰知沒走幾步,就被人叫住。
趙循看前面那個身形單薄的少年郎有點眼熟,見到自己立馬就轉過了身,想著應該是認識,就是想不起來是誰,隨即出聲道:「前面的,站住。」
旭妍腳步一頓,害怕暴露,索性直接邁開了步子,猛地往前沖,拐過了前面的巷子,從另一條街道穿了過去。
「王爺,那小子有問題?」
趙循搖搖頭,「無事,先去黃府。」
旭妍給自己順了一口氣,方才幸好是有驚無險。想到修亦還在伽藍山山麓的菩提樹下等她,立馬又活了過來,朝著城外疾步走去。
跟在旭妍身後的人一直離她十幾步的距離,等人出了城,方才往原路返回。
約好的未時,修亦早早便等在了菩提樹下,他帶著綸巾,穿著俗世子弟的衣裳,有些束手束腳,但好在這一帶都沒有人。
修亦只帶了一把傘與他全部的盤纏,他昨夜觀看星雲,預感今日可能會下雨,想著旭妍應該也快到了,心裡越來越激動。少年一臉薄紅,頗有些手足無措,他已經決定好了,之前在金光寺的時候有一位比丘同他說過,在江南西道,有一個專門做瓷器的地方,那兒山清水秀,民風淳樸,而且有一處桃花源一般的寨子,遍地都是油菜花,若是能住在那兒,可真是十分愜意。
他們二人這般驚世駭俗,離經叛道,註定是要對不起旁人的,但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修亦他堅信,只要他們二人在一起,一切的難關都會過去。
若要他親眼看著旭妍嫁人,他萬萬做不到,現在什麼也不管,就帶著她私奔,總比將來抱憾終身要強,他就瘋狂這麼一次,就這麼一次...
旭妍順利地出了城,呼吸著城外的空氣,這一切都是自由的。只不過天公不作美,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旭妍勒緊了肩上的包袱,往菩提樹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