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刀客老廚子,鬼魅俏嬌娘
「我這是……死了么?」
衛羽幽幽醒轉,思緒混亂,他只記得自己了無牽挂地從琅山跳下去后,便失去了意識。
而現在,周圍是一片模糊的混沌,被層層迷霧籠罩,將他包裹在內,而他根本就沒有形體,彷彿寄生在這混沌迷霧之中,能思考,卻不能動彈。
「這……」
眼前的一切遠遠超出了認知,饒是衛羽性子堅韌,此時也不禁心底發毛。
人類最大的恐懼並非源於死亡,而是未知!
隱約間,衛羽能感受到這團不知由什麼組成的混沌迷霧,正在無盡虛空中飛速前進,並且好似早有目標,認準一個方位急急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衛羽的意識陷入深深的疲憊,眼前終於出現一條璀璨絢爛的星河,橫掛在虛空中緩緩流淌,仿若亘古如此。
身為地球土著的衛羽甚至來不及震撼,迷霧便已認準其中一團昏黃的星雲,猛然一頭撞了進去!
下一瞬,衛羽只覺天塌地陷,無數高大巍峨的山脈與咆哮奔騰的江河撲面而來,很快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朔州,北魏國,燕門關。
北魏朝立國八百餘載,早過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盛世,朝中奸佞當道腐朽不堪,時值崇皇十二年,天災不斷,先三年洪澇,后三年大旱,萬民凋敝如倒懸。
燕門關地處邊疆,與青州明武國接壤,本是貿易重鎮,來往行商如織,如今世道紛亂盜寇橫行,卻是冷清了許多。
關內有一小鎮,客棧酒肆林立,專給行商落腳,要說其中生意最好的,無疑是玲瓏酒肆。
原因無他,酒不孬,肉管飽,老闆娘兒長得俏!
此時正值晌午,酒肆剛開門,一個十五六歲的打雜夥計正賣力地用抹布擦拭著門板,表情木訥僵硬,顯得有些憨痴。
但詭異的是,少年那獃滯的雙眼,正逐漸變得清晰有神起來,僵硬的面龐緩緩顫動,似哭似笑。
「這……」少年在自己那黝黑結實的身上摸索了一陣,又借著水盆看了看面癱般的臉,頓時眼露震驚。
「我沒死?」
「我是憨子,還是……衛羽?」
前塵種種,仿若一場鏡花水月的宿夢,與這具身體里的陌生記憶逐漸糾纏、融合,衛羽面露茫然,但很快便意識過來——自己居然被那團神秘的混沌迷霧,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的天,還能回去嗎?」
「罷了,回去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衛羽無聲苦笑,一時間竟有些痴了,呆愣愣地坐在門檻上。
「憨子,楞個又在這發獃呢?還不趕緊去廚房幫忙?待會八爺找不到你人,小心挨抽。」就在衛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思考人生的時候,冷不丁從身後傳來一聲呵斥。
「啊?啥?」衛羽懵逼地轉過身,只見眼前站著個俏生生的美嬌娘,一襲綉羅裙下身段婀娜豐腴,眉如筆畫,眼似秋波,正叉著柳腰似嗔非嗔地瞪著他。
來人正是酒肆東家聶十三娘,操著一口彪悍的朔北方言,衛羽卻奇怪地聽懂了,大概是來自這具身體的記憶。
衛羽怕露餡,忙低著頭唯唯諾諾地朝後廚走去,聶十三娘也不在意,似乎已習以為常,衛羽心中一動,頓時明白過來,他重生的這個身份原本就是個痴傻的憨子,倒是替他省去許多麻煩。
湊巧的是,這個少年也姓衛,只是不知名字和身世,鎮上的人都管他叫憨子,按照幾年前將他撿回來的八爺所說,少年似乎被人打壞了腦殼,患有失魂症。
「呼……沒牽沒掛的倒也不錯……」
衛羽搖了搖頭,在懷中摸索了一陣,發現脖子上掛著塊雕工精細的玉牌,正面刻有一圈雲紋,中間是個筆鋒凌厲的衛字,反面則記載著少年的生辰八字——
蒼穹歷甲亥劫三四八五年,九月初九。
這種字體似隸似篆,卻讓衛羽感覺很熟悉,彷彿以前有人教過這個少年讀書認字。
「不會是什麼皇親貴胄流落民間這套狗血把戲吧?」衛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因為面部肌肉僵硬,又露出了那種似哭似笑的詭異表情。
穿過前廳大堂,衛羽走進了油煙瀰漫的后廚,此時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在忙活。
掌勺的老廚子叫刀八爺,炒菜只用一隻右手,左手成天攏在袖裡,從不給人看半眼,仿若獨臂殘疾。
另一個賣力拉著風箱的小丫頭,名叫小魚,約莫十二三歲,平日里燒火洗碗都是她。
「杵這幹啥?去窖子里拿幾塊熏肉出來,麻溜的……」刀八爺斜著三角眼瞥了衛羽一眼,又將他打發了出去。
整個玲瓏酒肆就只有五個人,東家聶十三娘,大廚刀八爺,洗碗丫頭小魚,還有兩個跑堂的夥計,溫如玉和憨子,前者比少年大個兩三歲,人如其名,性子溫潤如玉,平日里對憨子多有照拂。
一天下來,衛羽被使喚得夠嗆,打荷上菜,端茶送酒,忙得腳不沾地。
「我了個去,這日子也太苦逼了!簡直沒法過啊!不行不行,得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衛羽欲哭無淚,好不容易熬到傍晚酒肆關門,偷偷溜出去逛了逛,頓時頭大如斗。
燕門關外一片荒涼,視野所及除了黃沙就是碎石,根本望不到邊,衛羽傻了眼,尋常人獨自走進這荒灘戈壁,絕對是找死。
而記憶中離燕門關最近的城池,便是南邊數百裡外的軍鎮重地陰山城,衛羽想了想,看來只有找機會混進陰山城的商隊了。
回到酒肆后,衛羽漫不經心地準備著第二天的食材,一邊剁著鹵豬蹄,一邊尋思著混進商隊的辦法。
后廚的黑紋牛蠅扎堆,嗡嗡嗡地飛來飛去,煩人的緊,衛羽下意識地揮起手中菜刀,接著讓他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隨著一道森寒的刀光閃過,三隻花生米般的牛蠅一分為二地掉落在砧板上。
「靠,我什麼時候有這本事了?」
看著一家子整整齊齊的牛蠅屍體,衛羽張著嘴,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然而等他再次嘗試時,卻又只能砍到空氣,甚至差點誤傷旁邊的洗碗丫頭小魚。
看著小妮子那幾乎要冒火的眼神,衛羽只好訕訕地回自己房間琢磨,折騰了一晚上,他終於發現了身上這門刀法的秘密,同時也想起了它的名字。
殺……殺豬刀法?
好吧,雖然名字不怎麼好聽,但著實好用,這刀法沒有衛羽想的那般複雜,更像是一種極度專註下的身體本能,連具體的招式都沒有,只要一心一意揮刀,便會從右手湧出一股熱流,隨後斬出精準凌厲的一刀。
反而是刻意想去發動的時候,每每都會失敗。
這個意外的發現,倒是讓衛羽暫時打消了離開酒肆的念頭,他發現被他忽視的酒肆眾人,似乎並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
記憶里,這門詭異的刀法就是老廚子刀八爺教給憨子的,每天逼著憨子拿刀砍牛蠅,沒砍中就用擀麵杖抽得他屁股開花,還不準吃飯,日積月累下來,這門刀法便徹底成了身體本能。
除了刀八爺之外,另一個讓衛羽印象深刻的,就是東家聶十三娘。
說起來,一個嬌滴滴的美少婦跑到燕門關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開店本就有些不可思議,但更不可思議的是,衛羽發現這位老闆娘,居然會……閃現?
重生后的第三個晚上,衛羽看到聶十三娘俏臉憂鬱地坐在酒肆屋頂,一個人喝著悶酒,微涼的夜風輕輕吹起那襲淡藍的羅裙,隱約飄過一抹不同的顏色。
腦抽的衛羽眨了眨眼,剛想湊頭瞧個清楚,結果聶十三娘卻鬼魅般消失在原地,接著俏臉含霜地出現在他身後,狠狠給了他一記爆栗。
腦瓜上鼓起的大包讓衛羽終於想明白了。
這家酒肆的水,深得很,或者說這個世界的水,深得很!
可能是隱世刀客的廚子,會隱身會閃現的老闆娘,這個世界難道遍地都是高手?
哪怕是說話溫聲細語像個老好人的溫如玉,衛羽也發現了不簡單之處,每次見他走路都慢吞吞的,可偏偏端酒上菜比自己快上一倍不止,簡直抵得上三四個夥計。
「所以,這是金大俠的世界?還是古大俠的世界?」
衛羽默默吐槽了一句只有自己能聽懂的梗,越發好奇地觀察起店裡的眾人來,就連喝酒的客人都不放過。
然後……就結結實實地被刀八爺拎著擀麵杖教訓了幾頓,追得上躥下跳,最後只得沒出息地躲到小魚身後,好在小丫頭每次都很仗義地張開雙臂攔住刀八爺。
老廚子只能無奈地收起擀麵杖,用刀子般的眼神在衛羽身上剮了又剮:「直娘賊,再偷懶就打斷你小子的腿!」
「你敢!」小丫頭毫不客氣地反瞪回去,這妮子在酒肆里最是受寵,誰也捨不得說她重話,因為年紀小,只能在後廚燒燒灶洗洗碗,一張小臉蛋每天都髒得跟花貓一樣,但那雙亮晶晶的眸子,卻透著一股子天然的靈秀。
說起來,當初小魚還是憨子在荒沙灘里撿回來的,周圍伏屍成堆,憨子把小丫頭背回來后,聶十三娘和刀八爺都嚴厲叮囑過他,絕不準跟任何人提起這回事。
現在想來,這兩位或許早猜到了小魚的身世,並且知道會惹來大麻煩,所以才將她塞進后廚,成天弄個花貓臉,誰也認不清。
「那麼問題來了,」衛羽陷入深思,「如果這個世界還有許多能讓老闆娘和刀八爺害怕的人……」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