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蒼天不仁,便燃血誅天!
衛羽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這天進關的商隊出奇的多,酒肆格外忙碌,聶十三娘在櫃檯上眉開眼笑地收著銀子,算盤打得噼啪響。
「去,送門后那桌。」衛羽剛端著一筐鹵豬蹄出來,聶十三娘看也不看,蔥白的縴手遙遙一指。
衛羽嘴角微微抽搐,默默捧著竹筐走了過去,在他看來,這家酒肆的服務態度簡直奇葩,哪有用裝豬食的竹筐盛著鹵豬蹄端上去的?
你這上菜呢?還是餵豬呢?
不過朔北這些糙漢子還真就吃這一套,就喜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抓著油兮兮的蹄子就啃,生猛得很。
但今天這桌客人有些特殊,似乎是從南方州城來的,不太適應朔北這種粗獷風格。
這三人一老二少,樣貌掛相,應該是本家親戚,打扮也跟朔北不同,都是一襲儒青長衫,頭戴仕學冠冕,腳下蹬著做工講究的鹿皮靴,一點不像行商,簡直是來踏青的。
「你這上的什麼東西,這麼臟能吃嗎?」
衛羽剛放下那筐豬蹄子,其中一位面白如玉風度翩翩的年輕人便皺起眉頭,指著竹筐里那些縈繞飛舞的牛蠅抱怨起來。
衛羽面無表情地拿起一雙筷子,刷刷幾下,五六隻牛蠅便紛紛墜機,腸破肚爛地掉在桌上。
「嘔……」這一幕頓時讓白面青年的臉更白了,乾嘔了一聲,差點當場吐出來。
「你!」
另一個鷹鉤鼻青年剛想發作,卻被年長的攔住,客氣地苦笑道:「這位小哥,這山豬蹄子太大,好歹先切一下吧……」
衛羽不做聲,只是左手把竹筐一拋,將幾個鹵豬蹄扔到半空,右手快逾閃電般掏出腰間菜刀,咔咔咔一頓亂剁,刀光散盡后,豬蹄已變成十幾塊大小勻稱的骨肉皮,穩噹噹掉回竹筐。
三位客人互視一眼,雖然面露詫異,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衛羽心中一動,這種士子裝扮的讀書人很少出現在燕門關,說不定是個獲取這個世界信息的好機會。
於是他偷偷留了個心眼,跑堂的時候時不時便靠過來,偷聽三人談論。
「五叔,您說以咱們許家的實力,為什麼要走這條破道?直接從陰山過赤水,再橫穿離天山脈,不是離那地方近的多嗎,何必多耽誤時間繞這麼遠?」那位鷹鉤鼻青年有些疑惑。
「你懂什麼?離天山脈深處可是十大禁地之一,是你想穿就能穿的嗎?別以為學了點符道手段就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
中年儒生輕聲呵斥了一句,頓了頓又道:「再說了,家主曾請一位易宗出身的上師測算過,朔青兩州交界之處,反而是那秘界胎膜最為薄弱的地方……」
「五叔,照您看,那究竟是處小福地秘境還是大洞天秘境?亦或是傳說中的……乾坤秘境?」白面青年好奇問道。
咳咳!
中年儒生乾咳了幾聲,狠狠瞪了這位子侄一眼,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這才肅然道:「君子慎獨、慎言、慎行!那種寶地的根底,又豈是咱們許家可以窺伺詢問的?」
說著,中年儒生伸出三根手指,做燃香敬供狀,指了指天,「我們只不過是上面……豢養的耳目,只管收集該收集的消息,不該打聽的,一個字也不能多問,明白?」
「侄兒明白,仙門就是天,只要盡心勞力為仙門做事,咱們許家早晚會飛黃騰達……」白面青年面色興奮,眼中流露出無限憧憬。
「嗯,是這個理,」中年儒生笑著點了點頭,賣弄起學識來:「你們可知,為何如今仙門大過天?」
「須知自盤祖開天,道祖傳法,靈媧造人以來,我蒼穹神州歷經數次浩劫,卻造化依舊,生靈不息,緣何?」
「蓋因無數仙門上師前赴後繼,血灑魔淵,護我神州是也……」
衛羽在周圍跑來跑去看起來忙的很,但其實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一桌遠客身上,然而越聽下去,越是心驚。
這個世界,似乎與他前世的世界大有聯繫,卻又截然不同!
在這個名為蒼穹神州的世界里,天地靈氣充沛,陸地廣袤無垠,百族林立,凶獸橫行,甚至還存在著神話中的蠻荒巨獸與妖魔鬼怪!
中土九州,東原六郡,西域四部,北荒三地和南疆十萬大山,人族所佔的區域加起來尚不足神州大陸十分之一,其餘全是荒野異域,不是被異族佔領,便是有妖魔盤踞,更不用說還有那不知邊際的無盡海和諸多乾坤秘境、生命禁區。
上古時代的人族先民,便是在這一片荒涼中篳路藍縷,艱難前行。
彼時的神州,也曾有過三皇五帝夏商周,但歷史的岔口卻在東周滅亡、諸侯問鼎時發生了巨大偏轉。
沒有春秋戰國的紛亂,也沒有秦漢隋唐的盛世。
蒼穹世界毫無徵兆地墜入了黑暗時代,一場接一場的恐怖浩劫接踵而至,降臨神州!
天穹開裂,血佛出世,魔淵降臨,妖亂大地,幽鬼復生,修羅血祭,龍禍獸潮,神隕如雨……
這些滔天災禍,每一場都足以滅世!
然而對蒼穹神州而言,每隔數千年,便要經歷一次!
輪迴不斷,浩劫不止!
而每當浩劫來臨時,則天翻地覆,山河破碎,妖魔鬼怪肆意殺戮,百族生靈十不存一,屍積成山血流漂櫓,就連天空都被染成了血色!
為了對抗浩劫,神州人族走上了修行進化的道路。
武道、法道、巫道、蠱道、陣道、符道、丹道、器道等諸道爭流,百家齊鳴!
其中法道破命修性,精研術法,以靈識御使靈氣,隨手可衍化三千神通,飛天遁地,移山填海。
武道則以天地靈氣淬體,修鍊到極致可以肉身成聖,舉手間山河崩裂,江海倒流。
更有符紋陣法之道,可堪破天地玄奧,奪乾坤造化,彈指間顛倒五行,移星轉斗!
另有巫蠱修士可馭使妖獸鬼物,掌握種種詭異秘法,亦有丹道藥師懸壺濟世,談笑間生死人肉白骨……
總之,在這個光怪陸離又多災多難的世界里,仙門修士成為了抵抗浩劫的脊樑,數萬年來為匡扶神州,不知拋卻多少頭顱,灑下多少熱血,又埋了多少白骨!
恍惚間,衛羽彷彿看到萬年前的天空在淌血,大地在燃燒,成群的百族生靈如牛羊草芥般倒下,堆成屍山血海。
唯有一群不甘引頸就戮的仙門修士,飛蛾撲火般沖向無邊無際的浩劫魔雲,如午夜曇花,儘力綻放,又默然凋零,將驚才絕艷的一生,化作延續神州靈秀的血雨!
那升騰的死氣濃郁到萬古不化,似乎依舊在悲泣,低鳴!
蒼天何其不仁,竟視萬物為芻狗!
百族何其無辜,唯有燃血以誅天!
………………
不知不覺,聆聽中年儒士講古論今的酒客越來越多,然而衛羽的腦海卻一片混亂,後面說的話只聽了個模糊,連那三人什麼時候結賬離去的都不知道。
「神州浩劫,仙門修士,乾坤秘境……」
諸多繁雜玄異的信息在衛羽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如同雲山霧罩,遠遠的看不真切,卻又讓他生出濃濃的憧憬之意。
蒼天不仁,便燃血誅天?
好大的氣魄!
「這個世界的修行,有點意思……」衛羽咂摸著嘴,眼底好像有炙熱的火苗在攢動。
前世的他也曾一度憎恨老天不公,非但讓他和妹妹打小吃盡苦頭,最後還無情地奪走了妹妹鮮活的生命,儘管他成功討回了公道,但那又如何?
人死不能復生,對妹妹衛小雨而言,這賊老天,依舊是如此不公!
「看來不管是哪裡的老天爺,都是一樣的討人嫌啊!」
衛羽抬頭看了看窗外灰濛濛的天,腦海中卻閃過一張懵懂少女沒心沒肺的笑臉,以及一幅肢體扭曲血肉模糊的畫面,頓時眼角有些發澀。
憑什麼?
憑什麼有些人生來就高高在上只管享福,有些人卻註定苦苦掙扎任人魚肉?
想到這,衛羽的心底難以遏制地湧起一股無名火來,哪怕明知這天不是前世那片天,也霍然伸出中指破口大罵:「賊老天,干你娘,早晚弄死你個狗日的!」
話音剛落,酒肆里便響起鬨堂大笑,酒客們連聲起鬨,喝著倒彩。
「好!憨子,有種!」
「真他娘是條漢子!來,俺老程敬你一杯!」
「憨子,啊不對,憨仙師,下次大劫還不知有多久,要真來了,咱們燕門關可就靠你了,到時讓御守大人把閨女嫁給你,你可不能撂擔子哩!」
「哈哈,那憨子就真成咱燕門關的大英雄了,天災人禍全給他一個人平了……」
酒肆眾人拍桌倒碗,笑作一團,那御守家的閨女是出了名的『丑東施』,看了能讓人吐出隔夜飯的那種,偏偏還成天恨嫁,不知在鎮上騷擾過多少漢子,嚇得人人聞之色變,望風而逃。
說起來,酒客們平日也沒少調戲憨子,算是日常娛樂項目,但難得有一回衛羽主動送上門來,頓時一個個興緻高漲,笑得停不下來。
就連老好人溫如玉,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豪言壯語弄得啼笑皆非。
啪!
許是被擾得算錯了賬,聶十三娘鳳目圓睜,將算盤一扔,不爽地掃了眾人一眼,開口似河東獅吼:「吵吵吵,吵啥吵?都給老娘閉嘴!喝你們的酒!再吵以後誰也別想賒賬!」
唰!
酒肆里頓時鴉雀無聲,誰都不敢去惹發飆的母老虎。
聶十三娘滿意地冷哼了一聲,頓了頓,又兇巴巴地盯著衛羽道:「你個憨娃娃,還想日天哩?你咋不上天呢?趕緊滾去后廚幫忙去!」
「哦。」衛羽回過神來,乖乖滾去后廚,好險,一時衝動差點就露了餡,還好只是被人當成瘋言瘋語。
瘋言瘋語么?衛羽無聲地笑了,心底滋生的某個念頭卻像野草般瘋長。
這一世,他要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