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八)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直到被達拿都斯按在地面上打的時候,奈亞拉托提普實際上都不是很想清楚,達拿都斯究竟是怎麼樣恢復正常的。
且不論他原本那一副神魂不穩的痴獃模樣究竟是怎麼恢復的,單單隻是自己下的那一個暗示,理論上來時候都不應該是這麼容易被解開的。
畢竟,那可是掌有著這個世界上面的愛情法則的神明所親自種下的、關於愛情的咒語,原本是應該深深的銘刻在靈魂當中,持續不斷的發揮作用。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達拿都斯當真因為什麼原因而得以從這一種精神暗示當中掙脫出來,也不應該真的快而且……令奈亞拉托提普毫無察覺。
如果非要尋找到一個適宜的表情包來生動形象的表現出奈亞拉托提普眼下的心境的話,那麼大概是兩眼懵逼。
這樣的懵逼一直都持續著,以至於當奈亞拉托提普的臉被摁著同地面反覆摩擦的時候,他還都在忍不住的想,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如今的這個模樣呢?
這和他之前所預演好的劇本可是完全不同。
達拿都斯當然不知道奈亞拉托提普眼下心裏面究竟都在想些什麼,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記得自己之前聽到的那些,並且張口就是一段祖安級別的問話。
「【深愛的】?啊?」
只要一說起來這個,達拿都斯頓時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怎麼舒服,活像是被一團黏糊糊的噁心玩意兒給粘在了身上的——那樣的感覺。
他作為此世界當中土生土長的神明,原本就同奈亞拉托提普這樣的外神天然的站在不共戴天的立場上;更不要提兩個人之間也多有摩擦。
達拿都斯不知道奈亞拉托提普心裏面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是他只知道一點,那就是自己在看到奈亞拉托提普的時候的心頭唯一的想法,就只有怎麼樣才可以將這個可惡至極的傢伙給一波送走,絕對絕對,不要在讓這個傢伙有機會在他的面前出現第二次。
所以,既然達拿都斯對於奈亞拉托提普抱有著的是這樣的心意的話,那麼似乎並不難去想象,奈亞拉托提普那一句【深愛的】暗示,對於達拿都斯來說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挑戰他的接受能力和底線的東西。
絲毫不誇張的說,達拿都斯可以那麼迅速的清醒過來,將自己那在法則的衝擊下為了自保而開啟的神智上的干擾和屏蔽給去除掉……奈亞拉托提普的這一句話可當真是功不可沒。
不然的話,達拿都斯還不知道要保持這樣的狀態多久,然後才可以在法則一點一點的充盈自己、同時也是在逐漸的成長當中,成為名副其實的死亡之神,然後恢復正常的模樣。
其實初始神們一直都明白,只要給達拿都斯時間,放任他成長。即便是沒有任何的強加的外力,在時間的作用下,達拿都斯也終歸可以長成滿足他們要求的、足以同外神分庭抗禮的存在。
但是那需要的時間實在是太久太久了,誰也沒有辦法——包括身為創世神的卡俄斯在內——去說出一個關於未來的準確的推斷和預測,關於舊日的支配者們究竟會在何時集結力量攻擊他們的世界,又或者是塔爾塔羅斯和卡俄斯還可以在世界之外將那不可逾越的堅固防線維持多久的時間。
為了解決這樣的情況,他們最終能夠做的便只有鋌而走險,使用揠苗助長的方式,將達拿都斯送離這個原本的世界,讓他在其他的、失去了庇佑的世界裡面行走,以此加快他的成長,能夠早日的成長為直刺入舊日的支配者們心頭的那一把尖刀。
而這也正是在得知了全部的隱秘之後,修普諾斯會毫不猶豫的同奈亞拉托提普結為同盟的原因。
那正是他所不能夠容忍的事情,無視和枉顧了達拿都斯的存在,而單純的只是想要將他當做好用的武器去使用的——這樣的行為。
他不是什麼武器,也不是什麼世所罕見的奇迹。
他只是我的弟弟,是從在母神的腹中被孕育的那一刻起,便重要的、已經決定了從此以後都再也不會鬆開手的半身。
柔水尚且能夠化作寒冰,鬆軟的木炭也可以在高壓下成為堅硬無匹的鑽石。
再何等柔弱渺小的事物在必要的時候都能夠將自己徹底的改變,更不要說是作為有資格同達拿都斯同胞的修普諾斯。
萬千睡夢之主……而你看,無論是誰,在睡過去之後,其狀態又是否與死亡無異?
那便是最終的盟約。
奈亞拉托提普會幫助修普諾斯尋找到達拿都斯,幫助他用睡眠去悄無聲息的污染和吞噬這一整個世界。
因為修普諾斯要解開束縛在達拿都斯身上的枷鎖,無論那是否是對方心甘情願的掛在自己身上的,但是矯健的銀狼只需要在蒼穹之下、在曠野之上肆無忌憚的盡情奔跑便已經足夠,而很不必再去顧及其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而這樣龐大的目標要同奈亞拉托提普交換的,卻只是給對方提供一具行走在這個世界上面的機會,以及在日常幫助奈亞拉托提普對他的身份做出遮掩,不讓其他的神明們察覺到,在這個世界裡面早就有奈亞拉托提普這樣的存在悄悄潛入。
世界會怎麼樣?
其他的、生存在這個世界裡面的人類、神明、以及那些更多更多的生靈,若是有朝一日舊日的支配者們大舉入侵這個世界之後,他們會怎麼樣?
這些都不是修普諾斯需要去關注、或者打算去關注的事情。
他是神明,而神明素來都恣意妄為,視眾生如草芥、如螻蟻、如塵埃。
這麼看起來的話,修普諾斯的這些所思、所想、所為,居然還都是能夠被理解的、符合神明的行為規範的、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當然,奈亞拉托提普也並非真的就是那等好心的給出了那麼多的幫助卻不求回報的、大公無私的傢伙……不如說,在看似無所求的表象下,他才真正的是那一個所圖甚廣的謀划者。
祂膽大包天的妄想將這諸天世界當中唯一一個擁有著死亡法則真諦的神明湧入自己的懷中從,用濃厚的混沌之霧將他淹沒,掩藏起來,成為只屬於自己的收藏品。
奈亞拉托提普珍惜的想要將這一柄萬世僅有的利刃收入自己的懷中,而絲毫不去在意那樣的話是否會刺破自己的血肉,這一柄利刃是否會剖開祂的心臟和胸膛。
——實際上,如果達拿都斯當真有這樣的癖好的話,或許奈亞拉托提普是幹得出將自己的心臟給他剖著玩的、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的。
反正心臟對於奈亞拉托提普來說並不是什麼必要的東西,甚至是只要願意便可以擁有很多個。
如果可以拿這個去討好到達拿都斯的話,那麼在奈亞拉托提普看來,倒也並無不可。
然而這些卻盡數都是暗處的彎彎繞繞和各種亂七八糟的博弈,同達拿都斯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干係,也不會被他知曉。
奈亞拉托提普現在囚困在「阿芙洛狄忒」的皮囊之下,實力十不存一,根本就不是達拿都斯的對手,以至於死亡的神明想要料理他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
「我覺得你可真是膽子大啊,奈亞拉托提普。」
在其中的某一個時刻,達拿都斯揪著奈亞拉托提普的頭髮,將他從地面上拽起來與自己對視,面上帶了一絲讚歎和一絲感慨,與達拿都斯修長白皙的五指上面所沾染的那斑斑血跡簡直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居然當真還敢這樣出現在我的面前……第三次。」
他真心實意的問:「你是真的覺得我殺不了你,還是怎麼著?」
第一次,奈亞拉托提普同樣是披著美神的皮囊出現在達拿都斯的面前,卻被後者毫無憐香惜玉之情的斬殺。
祂死後的屍身幻化成為了巨大的黑洞,將毫無防備的達拿都斯給一口吞了下去,送往了光年之外的世界當中,與自己的本源世界再無法取得聯繫。
第二次,奈亞拉托提普用自己的本體在世界之外同達拿都斯相視,祂向著他做出了飽含著蜜糖的邀請,而他用冰冷的刀鋒做出了回應……或者說,是拒絕。
那一戰打的天昏地暗,達拿都斯直接受到影響,靈魂自動封閉,身體則是更多的受到法則的支配,有如人偶一樣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而奈亞拉托提普,雖然受到的影響不如達拿都斯那樣的嚴重,卻也著實是祂有史以來最為狼狽的時候,在空界裡面足足被猶格.索托斯和莎布.尼古拉斯嘲笑了千年。
有這前兩次的鋪墊,達拿都斯可實在是沒有想到,奈亞拉托提普居然還真的有這個膽子,再一次的穿起來了往日的破舊皮囊(阿芙洛狄忒),跟個沒事神一樣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奈亞拉托提普。」
達拿都斯的聲音充滿了慨嘆。
「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好啊,那麼他成全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