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秘密(3)
我手上的棉簽被人拿了過去,我回頭才發現是姚琳女士,她此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笨手笨腳的,原本沒什麼事都要讓你弄傷!」我訕訕地挪了挪,看著我媽用棉簽幫許寶桐擦去手背的血珠。媽媽一直低著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看見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在我家生活了二十幾年,我打都沒打過你一下,現在你出去搞成這樣子回來?說你是我姚琳的女兒有人相信嗎?兩人都一樣,只知道窩裡橫,出去就給人欺負!」她的話語雖兇惡,可語氣卻是軟綿綿,像是被拔去利爪的凶獸,我看著她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她重新把棉簽塞進我手裡,「許寶榛,幫你姐姐洗傷口,小心一點!」
她背過身子去的時候,我看見她偷偷抹了一下眼睛。
處理好傷口后,我忍不住問許寶桐:「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停下腳步,突然轉過頭,神情是嚴肅的:「沒有什麼為什麼,這是我家,這是他們欠我們的。可能你覺得我虛偽,比起丟棄我的人,我更願意把這兒當家。」
「可是我們對你不好。」我看著她的眼,企圖從裡面找出一點怨恨的痕迹,「不僅是我,還有媽,我們對你一點都不好,她表面對你無微不至,卻在背後罵著你,而我,從小到大把你當成敵人,你就沒有一點怨恨嗎?」
「我怨恨過,也哭過,那又怎樣?我始終不是親生的,比起把我丟掉的人,這裡好太多。人不能太貪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何苦把自己塞進死胡同。而且爸爸,他一直對我很好,即使比不上疼你,但他也是疼我的。」她譏誚道,「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我明明討厭你,討厭媽,明明討厭這個家,可我不願意看著你哭,看著你絕望,看著這個家倒塌。我想,你一定覺得很可笑吧!」
不,我是相信的。
姐,我相信你,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許寶桐和我爸在書房和祝老將軍說了什麼,他又在背後做了什麼,總之,從那一天開始,那些人再也沒有出現。我不知道這個交易是如何完成,家裡的兩個知情人士都沒有告知我內幕。
不知道祝老將軍和祝參謀費了多大的力氣,總之,那個姓趙的女人在許寶桐開學后的第一周后被扭送回博陵,可惜,她帶走的錢被揮霍了大半,已所剩無幾。九月中旬,傑瑞投資公司被封了,所有東西被送去拍賣,做了破產清償。事實上,那裡也不剩多少東西了,值錢的東西都被拿不到工資的員工瓜分乾淨。這個結果這比我們原先設想的,要好得太多了。
我們家的所有資產都被用來還債,我爸還和他的戰友借了許多錢,我媽毫無異議。自從這事發生后,她的話少了很多,連門也不出了,每天都窩在家中。
好在,那些可怕的災難都過去了,或者應該說,暫時過去了。
樓道里的油漆在一個溫暖的午後被清洗乾淨,對門的鄰居也回來了,不會再有人杵在我們家門口憤怒地咆哮不肯離去,一切恢復正常,和以前毫無差別,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許寶桐依舊半工半學,搞文化的人還是比較善良,將近一個月沒去上課少年宮的老師們得知我們家的情況后表示了同情。但我爸沒有那個好運氣,他被超市炒了魷魚,短時間內家裡附近還沒有一個願意收留他的單位,因為我們家的事上了電視,傳得人盡皆知,誰也不願冒險讓一個倒閉的投資公司老闆的老公來做安保工作。他一直沒有放棄,不願賦閑在家,每天東奔西走。
至於我,我又回到了研究所,副所長是李教授的學生,得知此事後偷偷給我加了工資,雖不多,卻讓我感動。
後來我想,這件事於我們家是災難,卻也是福蔭。
若不是這事的發生,可能我和許寶桐還是針鋒相對。雖然我們還是不能像同學和她姐姐一樣牽手逛街睡同一個被窩和對方分享秘密,我們還是陌生,偶爾四目相對還是尷尬,但至少我們像一對真正的姐妹,不再冷言熱語,不再綿里藏針,也至少,我從心裡真正地把她當成了姐姐,她是屬於這個家的人,而不是一個不應該的存在。
若不是這事的發生,媽媽依舊是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讓我厭倦和畏懼。而今,雖然她沒有出去工作,把大多的時間都耗費在電視上,雖然她總是很容易受到驚嚇,偶爾也有些神經質,可我卻更喜歡現在的她,像只溫順的動物,依賴爸爸姐姐和我。
我衷心地希望,日子就這樣過下去。
噩夢請永遠地消失。
這一年博陵的颱風來得特別晚,在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風雨才猛然襲擊來。
雨一直下了許多天,整個城市幾乎都要被淹沒,在街上走的時候我總有種在河裡淌著的感覺。那幾天媽媽非常的不安,我和許寶桐晚一些回家她就非常緊張地給我們打電話,然後再讓我爸去小區門口等我們。這是從前沒有過的事,那場變故已經使她完全變了一個人。
有個晚上半夜停了電,我聽見她在房間大呼小叫:「許知,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一片漆黑!」
「沒事,沒什麼事,就是停電,床頭燈滅了。」
我靜靜地聽著他們對話,睡意逐漸侵襲了我。
停電的第二天是周末,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許寶桐回少年宮上課,我獨自在家上網。大概是傍晚時分,我接到了易揚的電話,他說他已經在我家樓下。
我才恍然想起,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他們見面,大概就在事情收梢后給他和李繆繆打了電話說我換了手機號碼,寥寥數語后掛斷—是的,從前那個號碼已經不能用了,我甚至不敢開機,一打開各種電話和信息便紛至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