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秘密(4)
我下樓時易揚已經等在那兒了,他的紅色跑車在這個昏暗的雨天里還是那麼顯眼,我看到他從駕駛座露出臉:「許寶寶,你可真狠心,我們這有多久沒有見面了!」許久不見,他瘦了一些,臉上的黑眼圈昭示著他最近也不輕鬆。
我用乾巴巴的笑代替了回答,收了傘鑽進後座,然後,我愣了,因為我發現祝融也在。往常他總是喜歡坐在副駕駛,當我從樓梯口望見副駕駛是空的我才心安理得坐進車裡,我完全沒有想到祝融會在這裡,我甚至想不出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
「想不到吧!」他的嘴角噙著笑,像是抓住偷腥的貓一般得意洋洋。
「什麼想不到,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狡辯。
他卻不笑了,眼睛專註地注視著我,讓我不由得有些緊張:「許寶榛,有沒有人說你撒謊的時候喜歡眨眼睛!」
我急忙別開臉,卻又聽見他說:「其實我騙你的,你沒有眨眼睛。」車窗已經被關上,狹隘的車廂里有淡淡的雨水味道,剩下的是來自祝融身上好聞的、類似海水一般的清涼薄荷味。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也不見我?」他問。與此同時,開車的易揚突然打開了音樂,從後視鏡里,我看到他臉上明白地寫著「你們有話就說吧我聽不見呢」。
「我問你話呢,許寶榛!」他拔高了聲音,我聽出他生氣了。
是的,這些天我始終沒有和祝融見面。他給我打電話,我也不接,他來找我,我就假裝不在家,有幾次他找到實驗室去,我就把自己關在洗手間里,直到他走掉。我不知該怎麼開口告訴他,他的媽媽不止一次給我打電話,讓我和許寶桐遠離祝融,別再纏著她的寶貝兒子。若是她在電話里聲嘶力竭地罵我可能毫不動容,可她不是,她是在電話里哭著求我,說許寶榛,你就不要再纏著祝融了,說我求你了。
她給我打電話時,許知同志就站在我身邊,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就答應了她。
我低頭看著腳下,鞋子上的雨水將易揚車裡的進口毛毯打濕了一大塊,還留下了黃色的泥土印記。
「是不是我媽和你說了什麼?寶榛,你抬頭看我!」
他的睫毛很長,車廂里昏黃的光讓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把目光落在他眼下那片陰影上。
我說,祝融你媽媽讓我不要再纏著你了,讓我和我姐都遠離你,一開始接到電話我是氣憤的,可是很快我就發現她說得其實沒錯。我從來都沒有自卑過,從未覺得自己和你站在一起有什麼不合適,但現在我開始覺得自己是錯的,我不能帶給你什麼,我只能拖累你。
我說了很多,說到最後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我不敢看祝融的臉色,我知道他生氣了,因為他的拳頭越攥越緊,指關節微微發白,我幾乎以為他要將拳頭揮在我臉上。
他也的確出手了,卻是抓住我的肩膀,讓我直視他的目光:「許寶榛,你去哪裡了?那個莽莽撞撞無所畏懼的許寶榛怎麼變得縮頭縮腦了?被誰偷走了?快,快把她還回來!」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連講笑話的人也沒有笑。
「寶榛,我並不需要你帶給我什麼,也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因為想要的我都會自己去爭取,去得到。你只要站在我身邊就好,無論別人說什麼你都不要去聽,即使說話的人是你我爸媽,你都不要聽,不要去害怕,穩穩地站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要去,好嗎?」
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能看著他。
「你答應我,寶榛!」他說。
「好,我答應你!」
我把頭埋在他的胸膛里,聽著他平穩劇烈的心跳。我終於知道這些日子我在惶恐什麼了,我並不是真的不想與祝融在一起,我也不是退縮,我只是害怕,害怕他會不堅定。而現在得到了答案,我終於放心了。
我真是個狡猾的人,我在內心對自己做了評價。
離諾瀾公寓還有一段距離,我微微闔上眼,有些疲憊地靠在祝融身上,結果也不知自己何時就睡著了。
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才過了一會兒,車終於停下來,我睡眼惺忪地下車,才發現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李繆繆已經等在那裡了。
走進諾瀾公寓,許久沒來,這裡變了一個模樣,客廳里掛滿了彩帶和氣球,牆上還貼了牆貼,裝扮得像幼兒園過六一節。不知道出自誰的手筆,要知道,易揚一直都討厭這種裝扮,覺得太俗氣拉低了他的檔次。
而現在,他卻置身其中。
「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生日啊,你忘記啦!」
是了,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們家裡的每一個人都不記得了,就連我自己也忘記了。
桌子上擺的都是我喜歡的零食,還有酒店送來的外賣,簇擁著最中央的木糠蛋糕,上面醜陋地寫著「許寶寶,生日快樂」,一看就知道不是蛋糕師的傑作。
他們沒有數落我最近的離群,也沒有提起那些不愉快,我們像以往的每一次吃飽喝足后打起了麻將,再一次次爭得面紅耳赤。
中途,我上了一次廁所。
誰也不知道,我躲在洗手間偷偷地哭了一場。
因為我發現,他們都在偷偷讓牌給我,不動聲色地使著眼色,讓我贏了一把又一把,嘴上罵著今天手氣可真差,可眉眼間卻有得意。我們打牌總是打很小,贏得並不多,他們卻默契地為了使我高興而弄虛作假。不是難過也不是快樂,總之我很難形容此時心裡的感受,酸酸脹脹,像喝了太多的碳酸飲料,它們不停在我身體里沸騰,冒著氣泡。
我往臉上潑了一把水,門突然傳來了聲響。
「寶榛。」李繆繆在門外喊我,「你快出來,錢要給易揚輸光了!祝融大殺三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