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直報怨

以直報怨

雖說原句應當是「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林稚水還是選擇了更廣為流傳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後者比之前者,更加鏗鏘有力些。

然而,寫完近萬字的中篇同人,林稚水連郭靖的一根頭髮絲都沒有看到。按照書院院長所說,書寫完文章后,會有靈氣湧現,將書中人物的影子凝聚——難道因為是同人,所以沒辦法聚現?

怪不得歷史上有《水滸傳》,有《西遊記》,有《紅樓夢》,卻沒有《三國演義》這本著名的三國歷史同人,興許是先賢們早已摸索出寫同人行不通的規則。

林稚水遺憾地放下筆,等墨跡干后,將這篇文章折起來藏到懷裡。

——多攢攢,以後攢出一本書的厚度,當成雜文印刷發表,也算是圓夢了。

「哥哥。」門外,小女孩的聲音傳來,「有一位夫人說來拜訪你。」

打擾到林稚水學習的,是一位很有氣質的夫人,她站在大門口,將黃昏造成的灰暗天色都點亮了。

「我是寇漁的母親。」她說話的速度都是那種慢條斯理的樣子,「我為小漁對你的無禮感到萬分抱歉。」

驟不及防地,她將腰彎下去,鞠了個大禮。

林稚水擰起眉心,和她拉開了一段距離,「寇漁自己不來,讓你一個長輩來,是什麼意思?」

聽到「長輩」二字是重重念出,這位夫人不慌不忙:「林公子誤會了,他並未想讓我借著長輩的輩分施壓,我是瞞著小漁過來的,他……」

「娘?」

寇母垂了垂眼,再抬起眼時,就跟親兒子的目光撞上了。「小漁。」她先一步把話題引開,「你不是跟你爺爺說,要去和同窗聚會嗎?」

「我來履行賭約。」寇漁將一個布包拋到林稚水手裡,「月團墨。」

他又緊緊盯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娘,你為什麼會來見林稚水。」

寇母的視線描繪著兒子眉眼間抑不住的煩躁和郁沉,嘆了一口氣,望向林稚水:「林公子,我兒已經向我公公說明緣由,不再是圖南書院的學子。」

寇漁眼皮跳了跳,「娘,你說這個幹什麼!」

寇母無視了他,專註和林稚水說話:「他是我兒子,我知道他為了考進書院,為了得到他爺爺的重視,投入了多少時間,多少辛苦……」

「娘,你別說了,求你了!」

寇母恍若未聞,「他絕對說不出口那樣的話,我這個當娘的,卻可以不要我的老臉——林公子,你菩薩心腸,能原諒他嗎?他十年的寒窗苦讀,他的前程,不能毀了啊!」

寇漁的臉,刷一下白了。白里透著點慘紅,只覺得被架在火爐子上烤,街上每一個聲響都像在嘲笑他,每一種顏色,都變得刺目,每一寸時光,都是辣得難熬。

林稚水沉默著,其他兩人也沉默著。寇母希翼的目光直視,其中蘊含的兩三點火星,幾乎要將人點燃。

林稚水:「寇兄,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寇漁:「什麼?」

林稚水:「假如,輸的人是我,你會把賭約輕輕放過嗎?」

寇漁盯著他的眼睛,臉上泛起了笑容。寇母臉上同樣泛起了笑容,感謝林稚水的話已在舌尖準備。

「我不會。」寇漁不去看他母親忽然僵住的模樣,固執地如同一塊岩石,「我討厭你,我不會。」

哪怕他知道如果那樣,同樣會毀了林稚水的努力,他還是不會。

林稚水瞧向寇母:「這就是我的回答。」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

十一月,硯冰凍,學子入學。

踏進學院大門,林稚水難得有些局促。晚了十年,他終於走入這座學府。

林稚水整了整新買的衣服,往臉上掛起友善的笑容,冬季仍跑出來的雀兒在光禿禿的枝頭上鬧人。林稚水抬頭,突地吹響短促的哨聲,驚來雀鳥視線,他自個兒便樂不可支地笑開眉眼,火紅的狐狸領子如太陽在朝霞中升起。

遠處,學堂一角檐溶進日光中,迷迷濛蒙,令人看得不真切。間或傳來學子們的談笑聲,林稚水精神滿滿地走近,伴著寒風拉開木門,談笑聲戛然而止。

空桌可以隨便坐。林稚水掃視一圈后,發現前面的位置基本被佔得差不多了,第五排最右的窗戶下,有一個空位,是相對來說靠前的。

原本那附近有四五個學生圍成團,待林稚水走過去后,忽地如鳥獸散開。有人回頭看幾眼林稚水,卻在林稚水禮貌回視時,移開視線。

林稚水一頭霧水。發生了什麼?他好像沒有做過分的事啊。

很快,林稚水確定,自己被孤立了。但凡他想要加入的話題,沒幾句就結束了。但凡他想要搭話的人,沒幾句就託詞有事,向他告別。如此兩三次后,林稚水心裡也有火,索性自己拿出書看,不再熱臉貼冷屁股。

當然,林小爺從不白白受氣。

*

圖南書院實行住宿制度,十日一假,不過,倘若學子們如果家裡離得近,又有信心第二日不會上學不會遲到,便可向書院申請走讀。

有走讀的學子當晚回家后,被家長問起今日上學情況,憋了很久的學子當下開閘放水:「別提了,這次金榜第一,叫林稚水那傢伙,不知道發的什麼瘋,先生問的問題,他都能在短短几息間得出答案,整整一天,再沒有其他同窗有機會在先生面前展現自己。」

最氣人的是,先生們全對林稚水讚不絕口。他們不管怎麼努力追趕,永遠是林稚水先一步起身答題,有幾次,明明有人都要張口了,還是林稚水搶先站起來,偏偏答得毫無破綻。

「這才上學第一天啊,我們已經感受到競爭的壓力了!」那學子悲憤的道。可惜,人的悲喜並不相通,比如他爹娘就大喜過望:「這是好事啊!你感覺到壓力,才會認真學習——明天我就摸幾個雞蛋給林公子送過去!」

學子:「……」氣死了!氣死了!

他偏不信了,明天是武課,姓林的還能次次獨佔第一!

*

妹妹盛好飯,坐到林稚水對面,「哥哥。」她面露好奇之色,「上學的感覺怎麼樣?」

「唔。」林稚水咬著筷子,聲音含糊,「一般般吧,沒什麼感覺。」

妹妹抿了抿唇。可是,你去之前,明明非常高興和期待的。

林稚水瞟眼過來,誤會了妹妹沉默的原因,給她夾了塊肉,「這一年我給你講講課,幫你把落下的三年補回來,明年十一月開學考,你肯定能考進學院,到時候我們就是同窗了。」

妹妹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滿腦子都是明年學考絕對不能給哥哥丟臉。「吃完飯,哥哥就給我講課吧!」

「好。」

「對了,書院是月尾才給學子們發錢,家裡剩餘的錢,你看著花。」等到書院發錢,他再去把錢還給那位好心的掌柜,就能輕輕鬆鬆過日子了。

「好的,哥哥。」

今天一整天,林稚水在上學,閑在家裡的妹妹則抽空將傢具全搬到新府邸里。他們離書院僅有一條街的距離,林稚水遠眺那個方向,開始思索明天的武課。

武課,比的當然不是學生們光膀子下場肉搏,而是如何以文為刃,用最快最短的故事,使召喚出來的「影子」擁有較強的機動性。而且不能提前寫,必須現場思考。

用最直觀的辭彙來表達,就是「異世電子競技」。

可惜他的同人沒辦法用,不然,能自行思考的影子,肯定比需要操控的影子戰鬥起來靈活。

第二天,林稚水早早到了武課的場地。

教武課的先生長相矮胖,豐潤的臉上貼著親熱的笑意:「我姓丁,今日起,教你們武課。開始學習前,我們不如來個比賽,活躍活躍氣氛?」

有膽大的學子高聲:「先生,比賽無妨,可有彩頭?」

丁先生樂呵呵地問:「你想要什麼彩頭?」思襯二三息,他又說:「贏家,我贈他一頁戰文。」

那學子騰地站起來:「戰文?!先生你說的是真的?」

丁先生慢條斯理地從懷裡取出一頁紙,潔白細密,靈氣飄逸,「君子一言。」

整個學堂的學子歡呼:「快馬一鞭!」

林稚水掃過那張戰文,和其餘學子一樣,捨不得移開眼。

這場比賽,他一定要拿第一!

戰文是人族的戰鬥方式,寫成文輕易,你可以讓你筆下的人物擔山趕日,移星換斗,可倘若作者沒有足夠的靈氣,在將那角色召喚出來前,就會先一步被吸成人干。

幸好有一先人不斷思索,制出了一種特殊的紙張,可儲存靈氣,正是丁先生手裡滑如春冰密如繭的白紙。

由夠格的作者書寫戰文,注入靈氣,其他人拿到后撕開,便有影子出現對敵。可惜僅能使用一次。

此類戰文,無法隨意製作,據聞皇族就供有大儒吳承恩留下的一頁戰文,為「大鬧天宮」手稿,那位大儒足足花了三十年,才把靈氣注滿,除非涉及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皇族絕不敢輕動。

當然,一般人寫的戰文相對來說就比較多了。擁有一頁戰文,在某些時候,很可能就是多了一條命。

丁先生拍了拍手:「大家看過來!」他指著結了晶瑩剔透冰層的湖面,「湖中心立的一丈二高竹竿,頂端系有彩繡球,不許將竹竿弄倒,誰先搶到手裡,誰就是贏家。」

手一揚,無數雪白的紙張飛向學子們,紛紛如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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