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話珠光影憐憐
「黃兄,此地距南明府有幾日的路程?」楚行舟在老趙家偏房的高台上放置好一顆明珠,逆在光里問道。
「倘若是駕車而行,則需要數月有餘。不過夜鵬會趁他們不注意之時施法御車,如此一來,到達南明府左不過半旬而已。」黃尚苦站在他後面距離稍遠的地方,一雙晦暗的眼睛靜靜盯著陰影里上下擺弄的人。楚行舟此時已脫了外衫,內里的衣服是黃尚苦特意用珍稀的布匹製成,料子薄如蟬翼卻順滑保暖。故而此時在珠光的透射之下,楚行舟細膩的腰肢、胯骨以至於後面的凸起和大腿都能在朦朧的衣衫下顯露出若隱若現的線條。黃尚苦腦海中突然蹦出曾經看過的古籍上的詞——「盈盈一握」......阿楚的身形雖不至於如此誇張,但若說是纖細,那也不為過。
楚行舟抬手穩定好碩大的珠子,轉過身來看他:「半旬?好快。」
「嗯,是很快。」黃尚苦迅速低下頭,咳了一聲,道:「那個,血,血羽我記得放在...」
「你還未曾拿出來。」楚行舟走上前,伸手探進他的衣袖裡,摩挲著掏出一個小布袋。
他的內里在黃尚苦眼前逐漸放大清晰起來。南明君猛地偏過頭去,嗓子莫名有些灼烈:「今,今夜我去幫老伯他們收拾行李吧。他家東西雖然不多,但僅憑夜鵬和趙姑娘二人,那恐怕還需花上好長一段時間。」
「?那我也去。」
黃尚苦忙攔下:「你外衫都脫了,在屋裡歇一歇吧,今日走了太久的路,會累的。」
「你不累嗎?」楚行舟有些好笑地抬眼看他。明明在一刻鐘前還與自己說要仔細看看那血羽,商量明日該如何探查廟基下的深淵,怎麼突然就要去收拾行李了?
「我不累的,妖嘛,閑不住的。」黃尚苦說著轉身走向了房門,剛要打開便迎來了一陣夜風。
趙鈴兒正提著一桶霧氣騰騰的熱水,一手推門,一腳邁前。此刻猝不及防撞見了黃尚苦,倒有些慌張起來。她忙放下水桶,攏著發梢靦腆笑道:「公子,奴家,奴家給你們送水來了。山上冷,莫要受凍了才好。」她穿的單薄,纖瘦的身體在山風中楚楚而立。
「多謝姑娘。深夜送水,勞煩你了。」黃尚苦站在門邊,盡全力擋著屋內的光線——阿楚還未穿外衫,可不能讓別人瞧了去。
「不勞煩不勞煩。」趙鈴兒抬眼稍稍看了下黃尚苦,隨即便低頭內斂起來,臉上不由自主地發起燒——怎麼會有如此俊朗的公子,只是看一眼,就要...就要喘不過氣了。沒想到逆光看他,竟比白日里還要令人心動,只是他眉眼依舊是一副淡漠不近人情的樣子,較之那位楚公子不太一樣。然而...倒別有一番風味。
「你沒和夜鵬收拾行李?」
「啊?」趙鈴兒被冷不丁一問,忙道:「夜鵬公子正和我爹在正房西廂收拾著,我在東廂房左右無事,想著公子這裡或許缺熱水,便過來看看。」
「趙姑娘有心了。」黃尚苦打量著那桶水,並不敢彎腰提進屋——天知道阿楚現在有沒有穿好衣服。
「多謝你。」黃尚苦撐起衣袖,拿出一顆明珠遞給趙鈴兒,「趙姑娘辛苦了,這是一點薄禮,請您收下。」
「不!不!我不用。」趙鈴兒被閃花了眼,倒吸一口涼氣,慌忙擺手搖頭,「我,我不需要這個。」
也對,凡間姑娘或許用不上這樣大的珠子——除了照明,別無他用。黃尚苦又摸索著拿出幾顆小珍珠,道:「那這些呢?可以做成首飾,戴在頭上;也可碾磨成粉兒,擦在臉上,都行。」
趙鈴兒此時早已退後兩步,雙手搖出重影:「不,不用了,我不用了。」
「?」這也不想要?可自己也沒有簪子細粉之類的東西啊,這該如何是好。
楚行舟在屋內靜靜看著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推送東西,沉默片刻,伸手打開了那包血羽,兀自觀察起來。待到黃尚苦終於送走趙鈴兒,反鎖上房門,提著水桶回到屋裡時,他早已端坐在桌前,看著一本書翻找起來了。
「阿楚在找什麼?」
「羽毛。」
「?」黃尚苦湊過去,「這血羽你已經洗凈了?」
「嗯。」
「用的是靈力?」
「嗯。」
黃尚苦微微蹙眉道:「這些該我洗的,太多了。」
楚行舟頓了頓,抬眸看他一眼:「我有靈力的。」
「可是你的靈力受到損傷,尚未...」
「已經在不斷恢復了,而且愈來愈快。按照這個速度,不久之後應該就能恢復到七八成了,到時候畫幾十個法陣,都不成問題。」楚行舟合上書,徑直向榻上走去。
「...」黃尚苦匿在袖間的手狠狠掐向手心,又在片刻后鬆開。他竭力壓下喉間的血腥,站起來跟上去,笑問道:「那太好了,有了靈力,行事方便。」
「嗯。」
「你若是得空,我可以為你探查一下,保證靈力不衝撞到經脈。」
「我已自行查過靈息了,無妨。」
黃尚苦愣了愣:「何時?」
「前幾日。」
「你會...」
「同桑羽學的,很簡單。」
「這,這很好。如此..我便放心了。」黃尚苦點著頭,半晌又問道:「阿楚,你不看書了?」
楚行舟早已鋪好了被褥,淡聲答道:「不看了。」
「找到想找的羽毛了?」
「..沒有。」
「累了吧?那就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黃尚苦笑著端來一個腳盆,兌好熱水道:「來泡泡腳吧,走了許久的山路,腳該疼了。」
「無妨,我的腳不疼,南明君你泡吧。」
黃尚苦蹲在水盆前試著水溫,臉上溫和的笑容在陰影里隱約顯得有些僵硬:「還是泡泡吧,此時不疼,明早也會疼的。」
「不用了,水不多,南明君你泡吧。」
「夠用的。」黃尚苦站起身來,以一種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按著他坐下。楚行舟想退但已退不開了,他坐在床榻邊,無奈地任由黃尚苦給他脫下靴子——何必呢......
也罷,人生之路漫漫,前途山高水長,承諾之於其間固然珍貴,卻不過滄海一粟,終究敵不過人間。說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
楚行舟垂眸,伸手攔他:「黃兄,我自己來吧。」
黃尚苦輕輕撥開他的手指:「我來。」
鞋襪被放在一邊,長衫被撩起,堆積在膝蓋之上,露出一雙緊緻小腿。黃尚苦輕輕掬起一掌熱水,自腿腹澆下。水流淌過楚行舟白皙的腳背,嘩啦啦流回盆中。黃尚苦一手握著他的腳掌,一手慢慢摩挲著他的腳腕,按摩地十分仔細認真。
楚行舟的手指早已在被褥中抓出幾道溝壑,泛出青白。他隱忍地辛苦,在霧氣的熏陶下,額角竟微微滲出一層薄汗來。酥麻難耐,心癢難當。就在他即將忍不住要掙脫之時,黃尚苦低著頭開口了:「阿楚,今日我將趙伯一家接進南明府的事,你覺得如何?」他抿著唇,沉默地等待答案。
關於此事,他早已思量周全——倘若楚行舟覺得很好,那就表明對於阿楚來說,誰都是有可能成為家人的。那他就只能勉為其難的把南明王府擴建兩圈,以作來日之用。如果阿楚覺得不妥當的話...他肯定覺得妥當..不,如果楚行舟透露出一絲絲的不願意,那他在以後的日子裡,就有足夠的耐心和精力,把南明王府里礙眼的「兄弟朋友」一個一個地趕出去。
楚行舟聞言一愣,隨即笑起來,輕聲道:「很好啊,我正愁他們無處可去。你今日既然開口說了,想必是已經替他們打算好了,有南明君的庇佑,他們的安危也可以保障了。」
「嗯...真的嗎?」
「自然。」
黃尚苦抬眼迎上了楚行舟一雙含笑的眸子。楚行舟的溫柔他見識過,卻從未發覺還能起到這樣的作用——像刀子一般,扎在心上,刀刀刺中要害。
儘管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黃尚苦還是難免心裡一陣絞痛。
「那便好。」他笑起來,換了一隻腳接著按摩,「那我便抽空將南明府再建地大一點,以後也可住更多的人。」
楚行舟嘩啦一聲將腳抽開,片刻后才發覺自己下意識的動作過於失態。他直接踩在旁邊的鞋襪上,笑笑道:「我,我有些怕癢,我還是自己來吧。」
「...好。」
楚行舟慌不擇路低下頭去,心不在焉地捏起小腿。
住更多的人嗎...原來南明君竟是這樣想的?也對,他說過自己沒什麼親人,或許這樣對他來說,是一種很好的慰藉。楚行舟垂眸琢磨著,轉念又想到了今日趙鈴兒來送水的事情。
他曾在飯桌上見過幾面,這姑娘生的很好,即使是從小住在山腳的農戶家,每日做著粗活,手指浸在冰水裡,也依舊不掩其璞玉之姿。一顰一笑中皆是靈動,一言一語皆是溫婉。對啊,他從未有過這種類似於溫和的特質——或許是天性使然,又或是環境影響。總之,他一直是淡漠的,不近人情的,生來就不比別人會笑......
想到這裡,楚行舟突然想要打自己一巴掌——真凄苦啊,自己什麼時候學會同姑娘家比較這些了..真是..不知羞恥。
楚行舟抬腳伸出了腳盆,剛要起身倒水,便被黃尚苦捉住了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