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炸彈事件

第六十章 炸彈事件

這個酒店民風氣淳樸,員工素質頗高,一天到晚您好、謝謝、不客氣,大家彼此都客套的很。有意思的是,員工這個群體,同事之間私下聊天,愛稱對方「某總」,「總」這個稱謂,在此最是不值錢。比如說電工老張,張總。木工小李,李總。鍋爐房的老裴,裴總。據說從前也不這樣,後來不知道是哪個孫子開了個頭,先是小範圍傳播,慢慢的覆蓋面越來越大,直到後來,就連總辦的小丫頭們,私下也這麼喊,只要真總不在面前,大家互相抬舉,抬高了別人,不也就是抬高了自己。據前廳總台的丫頭說,是從保安部傳出來的;保安部的小伙說,是從客房部傳出來的;客房部阿姨說是從工程部傳出來的,工程部的兄弟最不厚道,居然說是從我們挨踢部傳出來的。電腦房裡的哥仨瞅著我,我說你們看我幹啥,我王某人一身正氣,日月可鑒,最看不慣這種溜須拍馬的無恥之徒。阿飛趕緊說,對!王總說的對,這種不正之風,最初應該是從餐飲部傳出來的。正哥也說:對對!就是餐飲部。東哥一口地道的川普:肯定是餐飲部,來的老闆兒全是總,吼的多了,吼順了嘴撒。

那天保安部經理老吳跑到電腦房來找我。老吳是湖南人,個兒不算高,長的敦實,當過兵,長像有幾分霸氣,兩道眉毛像兩把大砍刀,一左一右懸挂雙蛑正上方,兩個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窩在眉毛下面,就像兩顆嗷嗷待砍的頭顱。老吳過來痞著個臉,問我QQ空間的相冊能不能加密。我問他怎麼了,他尬笑著說玩大了。原來這貨昨天閑的無聊,偷偷在網上下載了一組套圖,張悠雨的《魅惑》,怕被老婆看到又要撓破臉,不敢存在電腦里,然後花了半個鐘頭,一張一張全部上到了QQ空間相冊里。傳完把存檔一刪,以為除了天知地知自己知,就再沒有人知曉了。結果今早過來上班,發現總台的小菇涼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總辦的小菇涼看他的眼神也有點意味深長,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難不成新剪的髮型讓自己今天看起來更帥氣了?只到被那個平時很聊的來的小文員罵了一句:臭流氓!老吳才反應過來,完犢子了,肯定是那套圖惹的禍。老吳在我的電腦上登了QQ,讓到一邊解釋說,明明就是藝術,智者見智,仁者見仁。怎麼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裡,就變了顏色。一把點老吳的QQ空間相冊,托老吳的福,總算是知道張悠雨長啥模樣兒了,確實是藝術,了不起的藝術,赤裸裸的藝術。給那個藝術相冊設置了加密,把一百多個張悠雨鎖在了裡頭,老吳親自錄入了密碼,往後就只有老吳自己能觀賞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老吳又來找我,拉開了門也不進來。嘴巴往右邊一擼,說:走!查監控去。整個酒店20層,不算埋在地下的食堂。我的電腦房就在五樓,總辦對面,監控室抵著西邊過道的盡頭。老吳擰著一圈鑰匙,打開兩道門,最外面是一道防盜門,裡頭是一張實木門,監控室面積不大,設備太多溫度高,長年開著空調,平時閑人勿進,突然走進來,就跟進了冰窖似的。那個酒店建的早,監控還是老一套模擬,五個工控機箱,裡頭其實就是一套低端電腦的配置,多出來一張視頻採集卡,接一個轉接頭分出來一堆模擬頭子,五個大屁股顯示器,有的通道一閃一閃,有的直接就是黑色方框。老吳今天有點奇怪,關門的時候,連續把兩道門都給反鎖了,整得我有點心慌。我說老吳你這是幹什麼,幾張照片兒的事,你不至於要殺人滅口吧?老吳把臉一沉,說出大事兒了,有人打電話到房務中心,電話轉到總辦,說在我們酒店裡埋了個炸彈,勒索30W,咱們得趕緊查監控。我說那你趕緊疏散人員,打電話報警啊?老吳說,剛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到,老闆要求封鎖消息,低調處理,現在客房部正配合總台調度,通知旅客們撤離,謊稱一個大型火災演習,高低樓層,分別從東西兩側樓梯步行下樓,撤離酒店,用大巴車送到一樣兄弟單位,暫缺安頓。還好現在是淡季,旅客不到30人。十一樓到十三樓的KTV,還沒有到上班時間,派了一個保安上去,來回巡一了遍,沒有人。二樓桑那,已經通知撤客人、技師撤離。全體員工按部就班的,不準撤,除了中高層管理,普通員工甚至都不知情,還真的以為就是火災演習。我說你又不是會操作,查個監控,你拖著我過來幹嘛?老吳笑笑說:我心裡有點不踏實,我得找個墊背的。我都被老吳氣笑了:你忑么還真是看得起我。只記得當時,自己內處深處、淺處,萬馬奔騰,全是草泥馬。老吳又說:你看這裡,兩道門,10個滅火器,炸彈要是真爆了,只要不是埋在5樓,火力沒有把整棟樓干倒,整個酒店,這裡相對最安全……我想想老吳說的也在理,電腦房還真沒這兒安全,反正又不讓撤,真的要是爆了,躺在哪兒不是一躺。看著屏幕里的那些人,知情不知情,從表情就完全看得出來。我說:我們從哪兒查起?老吳說查外圈,郵政儲蓄那一片兒,那裡有個一公用電話亭,勒索電話就是從那兒打出來的。我心想:這不一憨貨么,還能玩兒的轉炸彈?說來整棟樓都是郵政的,老闆是租過來開的酒店,郵政在臨街拐角處,給自己留了一畝三分地。酒店員工的工資卡,也是統一在這裡辦理的,每個月十五號發工資,都排老長的隊。

兩個人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回放,一邊閑聊,也是為了緩和一下尷尬氛圍和緊張情緒。我說老吳啊!咱酒店也是頭一回出這麼大事吧?老吳說:也有一些,沒這麼嚴重,就說前年吧,那會兒你還沒進來,一個老頭兒,背了一皮袋子的蛇,跑到八樓,一聲不響全放生了。後來老頭兒人跑掉了,報警也沒有找到,到現也不知道他的動機是啥。總辦請了幾個抓蛇的人,在酒店裡到處找蛇,抓了一個星期……老吳突然喊停,放大,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鄭大風,原工程部水電工,一個月前離職,照片兒還貼在酒店員工通道的入口處,方便新來的保安認人攔截。

鄭大風也是一個倒霉蛋,大晚上去餐飲修冰櫃,偷了一隻烤雞,結果被保安部新來的愣頭青給撞見了,也不是多大點兒事兒,照江湖規矩,分一半兒或者放回去就沒事兒了。可老鄭仗著自己資歷老,欺負新人,拒不認錯又不分雞,還滿嘴風涼話,一口一個新兵娃子。結果年青人也不是吃素的,嘴上說過不你,老子拳頭還說不過你?上去就干他,兩個人拳腳往來,互相撕扯,動靜一大,招來了值班經理春生哥。事情就這麼擺到了總辦的桌面兒上,總辦常規處理方法是貼大字報,開罰單就完事兒,一般不開人,因為人太難招了。誰知一直神龍見尾不見道的老闆,那天突然出現在總辦,知道了這件事,老闆的意思是雙開,兩個人都不留。

偷吃的這件事,在酒員工內部算是尋常事,大家心照不宣,不光是餐飲部自己人,保安部、工程部……只要是有機會接近食材的人,能管住自己嘴和手的人真不多。廚師長也是睜一隻睛,閉一隻眼,只要有菜下鍋,不是太過份,一頭烤全羊別連半個腿都不留,那就有點不上道了。據說工程部的兄弟要是去后廚修了什麼設備,廚師們都會主動送水果。老吳和我值夜班的時候,就被工程部的兄弟請到五樓半吃過宵夜,對面就坐著春生哥,老小子們還真是有辦法,羊排、乳鴿、鴨舌,海蝦、牛肉乾、小煎包……還有幾瓶冰啤酒,一個個都是神人,不知道怎麼弄過來的。春生哥一邊一邊撕著乳鴿,一邊嚴肅的說:可不帶這麼乾的,都悠著點兒,老吳,啤酒給我留一瓶。

咱得回到監控室,我說:不會是他吧,別說這人沒那個智商,他也沒這個膽兒啊!老吳說:那可不好講,這個人是離職了,人事部那邊工資又沒給人家結清,跑過來鬧了好幾回了,人被逼急了可是什麼都乾的出來,沒準一發狠,送了個炸彈進來,敲老葉一竹杠。老吳說的老葉就是酒店的老闆。老吳讓我把視頻拷貝到U盤裡,開了門親自送到總辦,我也跟著溜了出來。看到過道有兩個穿著黑色值服的人,各自拿著設備,和《地雷戰》里小鬼子的探雷器一模一樣,沿著左右兩邊,並肩慢行,把玩意有點像拍折了的羽毛球拍,比那個圓,手柄很長,末端有一個線,連接到腰上的一個黑匣子,黑匣子上有紅綠藍三色小燈,交錯閃爍,低頻的嘀嘀聲讓人分外緊張。回到電腦房,我說哥兒幾個,咱同生共死的時刻終於來了,正哥說,你別提了,想走又不讓走,私下跑了吧,又怕是一個烏龍,回頭還要被你們仨笑話。我一看正哥的屏幕,正在玩Windows系統自帶的掃雷遊戲,紅的綠的藍數子標註,還有一堆小紅旗。說話間,正哥小手一哆嗦,點出來一片黑色的雷。

室外將雨未雨,空調又被一個玻璃隔斷擋在了外面,兩台西軟體的伺服器,一個柜子里幾個交換機,協作共震,一起供暖,狹小的空間里橫豎堆了三台電腦,坐著三個各懷心思的人,即恐懼,又煩悶。一直熬到下午,過了兩點半,老吳跑進來通知,案子破了,沒有炸彈。原來不是老鄭,是一個和酒店毫不相干的人,一個賭徒,在桌子上輸光了錢,跑到這兒來賭一賭運氣。警方根據犯罪嫌疑人提供的收款銀行帳戶,查到了開戶行,就是酒店一樓,西餐廳邊兒上的的郵政儲蓄,而且那貨就是當天九點多在那兒開的戶頭,然後出門就近找的公用電話,打了那個有炸彈,要錢30W的勒索電話。東哥聽完哈哈一笑:啷個傻懣呆兒,狗攆摩托,不懂科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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