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誰是你的心上薔薇(5)
我從沒想過自己開開心心結束假期回到辦公室面對的會是那樣一個場景。
當時於我,就像噩夢一般。
後來我想,那其實也不能算是噩夢,那更像是一隻手,輕輕將我從美夢中推醒,告訴我,別做夢了,該回到現實了。
當我推開辦公室門時,我便發現了異樣,那些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帶著窺視、鄙夷,玩味,伴隨著窸窸窣窣的低語和冷笑。可當我抬起頭,看向他們,一切又歸於平靜。我慢慢地走下座位,看到那張報紙時,我很奇怪自己竟沒有感到震驚,只是非常的難受。
我說不出那種滋味,就像你走在路上,有人拿著一桶臭氣熏天的屎尿潑向了你,然後一走了之。面對眾人驚恐噁心的表情,我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尷尬難堪地站在原地。
這樣的情況我並不陌生,就在三年多以前吧。
那天和往常並無區別,我照常去上課,一路上卻發現同學們看我的眼神異樣,直到我抵達課室周舟才將她的ipad連上網,打開了學校的BBS。那時啊,我幾乎要崩潰。
我的父親與他曾經的學生我當時的輔導員張詩詩的往事被有心人挖掘,還有母親自殺,我約張詩詩出來談判,卻錯手將她推下樓梯使她流產,這些都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了出來,加上各種猜測和華麗的描寫,將我描寫成了惡毒殘忍的巫婆。
而現在,我又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
兩年前的舊報紙已有些發黃,邊角略微破損,但上面字體卻清晰:女大學生心狠手辣,殘害母女所謂何故,與之一起的是我的照片。雖然文章中用了化名,照片也打了馬賽克,但學校卻沒隱去,認識我的人一看便知道那是誰。
窗外是大片的烏雲,似乎要下雨了。
同事們似乎都在工作:列印、粉碎、校對、排版,但只要我低下頭,那些目光便肆無忌憚地飄了過來,沒有一個人來和我說話,沒有一個人來問我。我用力地瞪著電腦,「噼里啪啦」打字,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最後,我決定沖杯咖啡讓自己清醒一些。
在我將熱水倒進杯子里時,小優恰好推開了茶水間的門,咖啡香伴隨著濕熱的霧氣往上溢,她臉上掛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夏昕啊,我想和你說個事!」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是你!」
「不,是你的好朋友林朝陽,你不是推薦我去跟她買保險嗎?只是一份意外險,她就將你賣了。你看看你,多可憐,還抵不過這幾百塊錢!」她漂亮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線,「我還以為她騙我呢!沒想到還真給我找到了資料,說來奇怪,那件事也算轟動,但居然沒有多少媒體報道,也不知道是哪個貴人幫了你!可是啊,終究還是給我找到那份報紙,你說是不是因為你太作,連老天都看不下去呢!看著你這樣,我真是開心呀!」
她的笑刺眼得不行,我幾乎沒有猶豫抬起了手,可我還沒碰到她,卻被反手抓住。只是一眨眼,她的眼睛在空氣中迅速漲紅,鋪蓋上大片的水霧:「夏昕,你為什麼打我,那張報紙不是我放的呀,我相信那不是你,你不會那樣做的!可是你為什麼打我……」
她的聲音很大,帶著劇烈的哭腔。幾乎是同時,兩個男同事就邁進了茶水間,震驚而憤怒地瞪著我。
此時,小優已成功將眼淚從眼眶裡擠出,看起來多麼的楚楚可憐。我越過她,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光里端著水杯走向辦公室,透過玻璃門的反光,小優臉上的悲傷已轉化成不可思議。
我的另一隻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整個辦公室亂鬨哄的一片,我看到許多張嘴張張合合地說著什麼,可我什麼都沒聽見。從茶水間到座位不過幾十步的距離,我卻走得異常艱辛,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一步步都像踩在刀尖。
我很想把手中的杯子砸了,用玻璃碎片和大吼大叫告訴他們那不是我做的,是那家小報社對我的誣陷。可這又能怎麼樣,沒有人會相信,有時候語言在文字面前,是不堪一擊。
我一直沒有哭。
直到當天下午開會,從社裡幾個老記者指桑罵槐說了一大通倫理道德和個人作風,再到主編當著眾人的面嚴厲將我訓斥了一頓,字字句句都是「要好好和同事和諧相處,不能搞辦公室政治,不能欺凌弱小」。
可我仍是沒有哭,我在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你沒有做過,你別怕,那不是罵你。
若是以前,面對這樣的局面,我可能會垂頭喪氣聽著訓斥。而現在,我看著他義正詞嚴的臉,腦中儘是他與小優狼狽為奸的畫面。
我咬著下唇,好不容易才讓自己把那些反駁的話一句句咽回去。
這兩件事經過坊間的流傳,我在幾天之內成了辦公室最不受歡迎的人。娛樂部財經部本就和我們社會新聞部不來往,現在連我們辦公室的人都不怎麼樣搭理我,猶如我是一隻到處亂咬人的瘋狗。
除了柯姐。
她似乎絲毫沒聽到那些流言,每天午休拉著我一起去吃飯,下班等我一起下樓,在下午茶時間把絲襪奶茶讓給我。我問柯姐:「她們都說我冷漠無情蛇蠍之心,你難道沒有看過那份報紙嗎?也不怕我像對小優那樣對你嗎?」
她白了我一眼:「別人說你怎麼樣關我屁事,我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樣子。」
我的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