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唇

紅唇

他近來老是做夢,夢的內容無關人生理想的宏圖大志,無關人生理想的榮華富貴,說是春夢彷彿更為貼切,可這樣說卻又有點不太合適,誰家的春夢裡不見人,就見一雙唇—一雙紅的像要滴出血來的唇。

他來到這個學校已經三年了,怎樣的人來到怎樣的學校,在這個學校里他從來沒有見過班級同學完整到過一節課,也從來沒見過一個老師完整上完一節課,更是沒見過偌大圖書館里出現過學習的人的!是的,什麼樣的學校來什麼樣的人!就這種學校也還是他拚命才進入的,他也想著奮發,可奮發不到一刻,便又在床上去奮發了。不過他的奮發也還有點意思,屬於持續性間歇型發作,每天總有那麼一會,在他與同學們瘋天瘋地的玩樂一天,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眯著眼睛,過了過今日的行為所得,充分踐行了「吾日三省吾身」的古訓后,腦中不合時宜的出現了父母親送他來學校時的殷切目光,於是他又骨碌碌的爬下了床,拿起了摞的如山那般高的聖賢書上的一小塊,左啃又啃了漫長的時間后,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進去了夢鄉,這種時候,夢裡出現的父母也彷彿對他豎著大拇指滿眼帶笑地望著他,他睡得更香了!可偌是有人算算時間,這漫長的時間可真從未超過一刻。

白天的浮雲掠影般地劃過蔚藍的天空,太陽也追著雲朵兒下了班。一般而言,黑夜眾人的喧鬧是和他無關的,操場上的音樂震天動地,彩燈四射里校園內的情侶們結伴而行,一起鬧著,玩著,唱著,跳著,等到累了就躲在路燈的陰影下依偎著,相互擁吻著,當然這些事和他無關。不過也不盡然,有時候他也會被遠遠傳來的音樂驚醒,抹去嘴角留著的口水,下去朝著操場方向愣半天,偶爾無言的呆半會兒,因為操場上四散彩色燈光著實好看。大多數情況總是晃晃腦袋,大聲抱怨著:「世風日下,日下啊!」彷彿說出這麼幾個字自己也便精神起來,頗有幾分懷才不遇的憤憤感,半響后,發現宿舍樓周圍一片寂靜,便悻悻然的上了樓梯,回到了宿舍床上。

冬天贈予大地以肅殺,覆以滿天白雪為封禁。漫天的白雪從不知明處的天空之外而來,從不間歇地落在K市這座城市裡,各種高大的建築染了白色,各樣以色彩艷麗為優點的設施綠植被白色所遮蓋,遠遠望去,K市這座城市已經成了幻夢中的雪城,喧囂的城市也在白茫茫中變得空靜,空靜是肅殺的附庸!

位於K市中央的L大學自然也無法倖免,反而彷彿為了響應冬天的來臨而爭艷一般,校園內的道路上除了覆蓋的層層雪花,雪花之下更是堅冰縱橫,不時有許多同學跌倒在校園內的某處,如果單單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跌倒或許還會覺得不好意思,但若大家都是如此,也便不以為意,反而覺得大為好玩。那些跌倒了的,也隨手順帶著拉倒隨行的同伴,幾雙截然不同的黑眼珠子在這時反而出奇地保持著一致—反手抄起手邊的白雪,攥成一團硬硬的雪疙瘩,朝著對方扔去。每每被雪疙瘩砸到臉上的同學,笑聲總是尤為爽朗,但手中拋出的速度,力度卻也暗中加重了不知多少度。笑聲彷彿有種奇妙的魔力,不論是困境重重,還是前路難行,多笑幾聲就有了希望與力量,哪怕希望本是無來由,不可信賴的憧憬!

冬天除去寒冷以及行路艱難外,對於生活在校園中的情侶們,上述不妙之處反倒成了奇妙無窮。其餘三季的出行總是不大方便的,縱使兩個人有心朝朝暮暮,時時刻刻在一起,但也架不住繁忙的功課以及難纏的舍友,就單純以吃飯為例,一周總要和舍友們吃個幾頓吧,不然人情不就淡了,而這人情一淡,事故就很容易發生,這多不划算。而在冬季就不一樣了,在冬季,未有對象的單身dog總是變得又懶又懶,一天除非抵抗不了的外出(如課堂愛點名的老師),其餘時間能在被窩裡呆多久就呆多久,哪有那個時間與精力出去吹吹冷風!至於怎樣吃,不有外賣和找對象的舍友嘛。再者,火鍋在冬天可真是個好選擇,有心相處的男女在火鍋升騰而起的裊裊氣浪中,眼睛透過那朦朦朧朧的薄霧,望著那真切的人兒也變得不大真切起來,心中的情誼化作根根多彩的線條,隨著從鍋中沸湯中撈出來的麵條一同流進了對方的心中,變成了大大的同心結。每每吃完火鍋后,戀人的臉頰通紅,被那門外的冷風一吹,彷彿散著熱氣,紅得更為誘人,平日里的小脾氣也變得無了蹤跡,溫順平和成了一切。牽手踏著純白雪地,偶爾意外的滑倒也別具趣味,如若興趣正濃,打打雪仗,堆堆雪人,在雪地上互相推行而過也是好的選擇。那些烙在雪上繁多雜沓的留痕見證著一些東西,保留著一些東西,就是不知道在雪地消融后,在人們,戀人們的心裡還能留下幾分存在。

冬天的太陽分外高遠,陽光無力的灑落,不痛不癢的照射在雪上放著冷冷的光輝。雪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寒風顯得尤為冷冽其中夾雜著零星的碎渣不經意間撲在行路人的面上,堆在發上,冰冷刺激著面部神經—蒼白中帶著通紅。

他在學校公園的長椅處匆忙的移動著,不時朝著早已經通紅的手上哈著熱氣,摩擦了幾下后,捂一捂凍的發紅的耳朵,又將手放回上衣的口袋中,又匆匆地移動起來。他和她是約好了的,但是他仍然不知道她是否會來,相遇是如夢的,相識更是似幻的,那麼中間的過程也是難測的。

在偏遠的北方小鎮里,有幾家大大的宅子顯示著所擁有者的富裕,說是富裕,但也只是相對他人而言,但在他未曾離開這個小鎮前,他真的以為這便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家庭所能擁有的,這些宅子及其宅子裡面的擺設,布局是他做夢也不敢想象的。他叫王仁,很不幸,沒有出生在這幾所宅子裡面的任何一間屋子裡,而是隨著接生婆的嘟嚷聲,與他那木訥老爸匆忙的腳步聲出生在了村東口的木屋裡。宣告他來到這個世上的標誌是響亮的啼哭,於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的晴天他來到了這個波瀾不驚的世界上。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從左鄰右舍的街坊的閑談中找出比較可靠的說法,而在他七大姑八大姨的閑談中則不免多出了許多誇張的,略帶著奇幻的說法,比如他降生那天原本好好的晴天突然就聚集了一大塊烏雲,噼里啪啦地落了些斗大的雨點,而好巧不巧,在他出生后雨就停了,雲也散了,天空又放晴了。據她們說,他一定是天上犯了錯的天兵,來人間走一遭,當然他其實並不太喜歡這種說法,畢竟誰也不喜歡犯錯,而且到人間來就是屬於對天兵的懲罰嗎?

當然他媽告訴他的是,當天她正在收拾屋子,突然感到一陣肚痛,在用幾聲喊叫將情況告訴他爸后,我爸不一會帶來了接生婆,沒過多久,他就順利地降生了。他爸在他家排行老五,一般被村裡人稱為王老五,他倒很希望他是鑽石王老五,可卻沒這個富貴命,如果非要加上兩個字作為前綴,那麼也只能是木匠王老五。家中能說會道,善於變通的都去城裡討生活,村裡面留著的就是既不會說也不會道的他承擔著伺候著老人的重擔。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在合適的年齡時,在父母之言下托接生婆說了門親,娶了村西口華家的女兒,也就是他媽。雖然他爸比較木訥,但為人卻安全可靠,長的不算帥,但也是濃眉大眼,方方正正的,一瞧就是個厚道人。在他出生后,他爸託了村裡的讀了幾年書的人幫他起名字。聽他爸說,那人一看他這長相,就給他用了仁字。

以上就是他的出生和名字的由來。雖說沒有太大的意思,和天下間所有的孩子也應無甚差別,但對他自己來說,他這個生命而言,卻還是有些意思的。

也許此刻他實在是太無聊了,所以才會無聊地回想過去;也許此刻他實在是太冷了,所以才會用回憶去抵抗冷氣。如果等待是因為有所期待,那麼期待的患得患失也可以說是一種難言的苦痛,但期待總歸是好的,尤其是對於處在生活折磨中的人而言更是黑暗中的亮燈,夏日的涼風。假若心中是空的,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樣的可愛之處呢?

記得在他家鄉的小鎮周圍有一條環繞著的河,那條河的水質很清澈,一年四季不停的圍著鎮子轉啊轉,轉過了他的童年,流過了許多年的春夏秋冬,流進了他的生命。每當他開心時,他能聽到嘩嘩的水聲愈加輕快,彷彿也在為他開心;當他悲傷時,他也能聽到水聲,但卻不再輕快,而是緩緩的,略帶厚重的流淌,彷彿分享著他的悲傷。在平日他忙碌時,水聲會漸漸隱去,而當夜深無夢的靜寂時分,水聲就又響起在他的耳邊。小時候,每當他羨慕其餘孩子的富貴時,因天資的愚笨而受到老師的懲罰,被父母責罵時,他都會獨自跑到小河旁邊,躲過人們經常聚集的地方,悄摸著一個人偷偷地落淚,有的淚水在劃過臉龐時就消失了,而有些則落在了河水中,豆大的淚水濺在水中打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水花隨著水流前進,在遠處消失,散落。他的悲傷也因此消失了,就像從未有過一樣。而現在,他又聽到了水聲,但是並無淚水充盈。

謝天謝地,她來了,她並未失約,只是遲到了幾刻而已。他想她會給他一個解釋,但是並沒有,許多事情都是不需要解釋的。白色的世界中,她的紅色衣服分外晃眼,寒風也因為她而收斂了幾分,變得熱烈起來,因為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熱了起來,彷彿剛才那個受凍的人不是他。

夢裡不斷出現的紅唇讓他心煩意亂,每每起床總是大汗一身,他以為這樣的夢境是青春的專屬,是青春所應有的萌動,也就不以為意的繼續著如同以前無二的生活,跟著眾人一起隨著課堂鈴聲湧入教室,在鈴聲再次響起后,又一起湧出教室,再湧入另一個教室,不斷地湧入湧出,最後在夜落下帷幕時停歇在宿舍,個人在此刻終於與團體脫離了,有對象的開始夜間專屬於兩人的獨特時光,或者三三倆倆的成群玩著網路遊戲,眾人各有所樂兮!而他呢,則躺在床上讀著黃金屋,想著顏如玉,偶爾聽聽水聲濤濤。即刻夜深了,一天也就結束了。回顧白天課堂之所學,則是空空白白的一片,真乾淨!若是課堂上有所感悟也就不算虛度光陰,可是並沒有,老師們混著日子,學生們更混著日子,混到畢業,老師還是老師,學生卻已不再是學生。老師繼續混著日子,帶著混著日子的學生們接著混著日子,直到學生不再是學生。

漫無目的的生活,不知所措的行動,今天重複著昨天,昨天又重複著前天,明天大概也是如此重複著今天。隨波逐流的過日,順水推舟的活著,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大學生活,他們的大學生活。生活縱使只有品質的高下之分,但處在其中的人呢?

這樣平淡的日子中要說沒有偶爾的驚喜那也未免有些言過其實,每日食堂中要是出現了新型菜品,菜式,只要有一個人品嘗覺得好,大家便爭著搶著蜂蛹在該處,勢必非要嘗一下才行,彷彿不吃則是不如人,不嘗也是比人弱。其實每次掙著搶著品嘗后味道和平時飯菜也差不多,但嘴上卻都是硬氣,個個都點頭稱好,說:「這樣的飯才是飯嘛!平日里吃的都是什麼啊!」如果有人和他們有著不同的看法,他們則會說:「真是土包子,吃不了好的!」便一齊哈哈大笑起來。那持有不同意見的人也便很快加入了他們,跟著也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當然,除去吃喝偶爾的驚喜之外,男生們也有著別樣的樂趣,當然這樂趣是他們自己所尋找到的。那樂趣就是看某某女生穿了什麼樣什麼樣的衣服,有了何種新型的穿搭,對於滿足他們口味的,他們便整齊地叫好,對於不大稱心意的,則是噓聲一片。女生門的樂趣則在於和男生們作對,對於叫好的穿搭為故意置之不理,偏偏要穿搭那些蘊含著噓聲的,但是過不了幾天,也還是換了回來。至於女生的妝容深淺,經過開始的千姿百態之後也變得千篇一律了,塗抹的發白的白臉,紅的像染血的唇,四處可見。四處都是!

他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偏瘦的身材,高鼻樑,大眼睛,黑黑的發只需要偶爾的照射就能放出強烈的流光來,一閃一閃的,只是可能皮膚是黑了一些,但無論是誰瞧了,都會由衷讚歎青春的朝氣與活力,甚者會引起對青春的回憶也莫能可知。

他做了一個決定,一個很大很大很重要的決定—他想他應該,應該找個女朋友!夢中的紅色揮之不去,如夢魘緊跟不舍,不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青春朝氣噴發也好,他想,他應該找個女朋友。可是這又談何容易呢?雖然對於他周圍的人彷彿真的很容易,三天一小換,五天一大換,月末偶爾來個大輪換!他已經見過好多了,可留下的印象去寥寥無幾,為數不多的印象僅僅是白的臉,紅的唇。她們彷彿都是一個樣子,永遠都沒有變過!而他們呢,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嘛,誰的青春不是青春!

就這樣他找到了她,她也同意了他的請求。他記得那天她回復給他的同意所帶給他的喜悅,他以為是夢,於是他用勁掐了自己,疼。於是他知道,這是真的,他的喜悅也由此而變得更為劇烈。他記得那天他與已經畢了業,與人合夥賣花的老學長通了電話,訂了店裡銷售最火的花,那花真是鮮嫩啊,嫩得呀看一眼都能滴出水來,色澤也是艷麗,讓人看了就不由得喜歡,這也是貴的理由不是嘛?他記得那天隨鮮花一同到來的還有許多支短小的紅蠟燭,當夜,在某間空的教室里,他將蠟燭擺成了一個大大的紅心,手捧著鮮花,向她正式表白時她的驚詫喜悅。他仍記得當一道道紅色的光芒亮起來的瞬間,漆黑的教室里是如何的光明,當光芒照到她那張因畏懼黑暗而顯得謹慎小心的臉上時她的表情,紅色的焰火下她的臉很白很白,在有風吹過火光飄忽閃爍不定的黑暗白晝變化中,她的紅唇更為通紅,很深很深的紅色,那就是他夢中的紅色,那比他夢中的紅色更要紅。那時他想,他找到了。

他牢牢地記著那一切,那天的火,那天的光,那天的激動,那天的喜悅,那天的人,那天的—她的紅唇。

L大學a校區的最東邊的拐角處,黃褐色的圍牆以一條筆直的線條排列過去,牆頭上經常攀爬著許多牆外叫賣的商家,學生和商家時常通過這一道牆完成交易。一道牆兩個小世界,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繁亂變換不定,裡面的世界紛紛擾擾的少一些,繁多錯亂的少一些,除去這堵牆,終究是一個大的世界!

牆的對面有一家大的火鍋店,這家店沒有什麼與其他店不同的地方,但唯獨是在學校里,去的最多的也是學生無疑了。但是在冬天,能有火鍋吃,有一個悠閑的地方避風雪也是值得開心的。此刻,等待許久的王仁和她也落座在這家店了。他原本以為他們在這個寒風亂吹的下午活動是不同尋常的,起碼不應該局限在這個學校裡面,比方去K市最大的商場遊玩,或者去看一場最新上映的電影,這些都可以,這些都可以對得起他那漫長的等待。可是當他提出這些想法時,她都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不是嫌累就是嫌冷。而面對著她拒絕時楚楚動人的姿態他怎麼好意思責怪她呢?最後,只得來這裡。

經過一番挑菜撿菜,選汁子口味,買飲料后,他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坐在了她的對面。可能是今日的吃客過於稀少,火鍋上的很快。熱氣如浪潮般向上升起,在空中變得飄渺起來,此刻他透過霧氣望著對面的她,又一次打量著她,看著她烏黑垂散的發,化著淡妝的臉不是特別白,但卻更顯得嬌柔,唇也似乎沒有那麼紅,但卻也顯得更為誘人,目光輕移,旁邊是她所穿她穿的紅棉襖,早已經脫了下來放在她右手側。

他一邊為她夾著菜,一邊詢問著她的一些日常,她也在吃菜之餘,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復著,聊著。當她吃完后,瞧了瞧還在吃的他,開口問道:「你還有富餘沒有,我的化妝品用完了,最近都沒有怎麼化妝,你也知道……」她的聲音停止不是因為她的欲言又止,而是因為她明顯看到了他的窘迫,他沉默著,空氣也寂靜著,半響后,才開口說:「有的,有的。」「哦,那就好。」空氣又流通了起來。

他還是給了她錢,雖然這是他每月每月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但是為了她,這些又算什麼呢?只是他的錢不是很多的,他想他應該去做兼職。

他還是分手了,在那天吃完火鍋后沒幾天,他就分手了,沒有等他踐行自己做兼職的想法,她就向他提出了分手。這次她也沒有解釋,不過這次他是明白的,他也明白了許多,許多事情哪裡需要解釋。他當初能以狂喜去迎接著她的到來,那麼現在他仍然能以微笑去歡送她的離去。只是他的微笑並沒有迎來止步,反而讓她的背影更為決絕。笑是神的偽裝,只要你微笑,那麼在別人眼中你仍舊很開心,笑也是強忍的傷,只要你微笑,就沒有人知道你的傷痕在何處。

他一直微笑著,在分手后的那些日子,在朋友中笑,在朋友問起他的時候笑。直到他知道她成了他隔壁宿舍一個富家子弟的女朋友后,他的微笑凝固了,像是琥珀中的小蟲子那樣定格著。笑容如冬日的飄雪不知所蹤,又如埋藏於玄冰下的迷藏一樣隱匿了起來,不知何時何日才能重見天日。

他是見到過她的,在她離開了他后她的樣子,她的臉很白很白,像夜間高懸在天上的月亮,她的唇比以往更紅,那種紅是他回憶里沒有的,夢裡也不大清楚的。他知道,離開了他的她是朝氣的,是快活的,是開心的,是遠離了黃金世界法則的自由人!

每次他都只是遠遠的望著,就像望著遠遠的山那樣,不去擁有也將從無失去。失去后的逃避彷彿只能是唯一的選擇。

他又聽到了水聲,從他找到夢裡的唇后,水聲消失了,他不以為然,因為有她在。而現在她不在了,他又聽到了水聲。水聲潺潺而過,腦中各種圖像接連不斷,倏然的時光留痕肆意的迴響著,翻動著,滾燙著。她的出現是很短暫的,而後大多是他小時候的情景,他和小夥伴們爬山玩樂,下水嬉戲,這些該有的記憶他是保留著的。後來在他父親的努力下,他背上了書包,在小夥伴們羨慕的眼光中歡喜的走向了學堂。他沒有辜負父親,又走進了縣城的學堂,他人更是羨慕的,他自己也是慶幸的。於是他更努力的學習著艱澀難懂的各種各樣的知識,可即使怎樣努力,卻也免不了吊車尾的結局。老師有許多次的責罰謾罵,他也都一一的受著,同學們的輕視他也默默的受著。但是他所不能忍受的是,他的父親也像他一般被老師所輕視,他記得很清楚那次家長會的情景,土裡土氣的父親身處在流光溢彩的衣服堆中的格格不入。父親謙卑著,更或者低下著腰,畏畏縮縮的樣子更被人無視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只是覺得難受,這種難受的感覺無數次幫助他度過艱難,放棄變得奢侈起來,咬著牙,身上留著汗水,心裡留著淚水。在他考上大學的升學宴上,他想起了父親挺直的腰背,額上的皺紋似乎有了微笑,青春又再一次光臨到了這個中年男人。

雖然不是很好的大學,但是也足以令村裡人羨慕,童年時玩耍的小夥伴們早早的已經打了工,外出的外出討生活,在家的幫著打下手。他們是羨慕他的,那一刻,他覺得他的努力是值得的,去往大學的那一天,他望著他們笑,他大步地朝著車站走去,前方是光明的,他自己當然也是光明的。

來到的大學與他夢中幻想的大學截然迥異,他的幻想在踏入校門后就破滅了,而大學的生活更是無法想象,人怎麼可能違逆的了大環境呢?他堅持過,卻遭人排擠,他努力過,卻發現名額早已是內定。堅持努力是如此的無力,於是,他也沒有了力量,隨波逐流,順勢而下也就夠了。

不過他也不是全無所獲,起碼他明白了,為什麼在最該狂妄的時候活的小心翼翼,憑什麼在最該進取的時候退讓的天經地義?因為他的青春是沒有附加價值的,他的輕狂背後是他所不能承擔的代價,青春因為金錢而參雜多少的煩惱苦悶呵!青春的活力,張力在金錢面前是多麼無力呢?在失戀后,他懂得的更為深切,水聲大了起來。

紅唇消失了好久了,他又變成了以前那個他,大三時難熬的冬季過去了,春日的暖風悄悄地吹拂起大地的塵埃,生長在地上的萬物又在晴空下蓬勃的生長發育。K市的冰雪消融盡了,生活在K市的人們又匆匆忙忙地忙碌著,他瞧著頭頂的太陽,他想他畢業后憑著大學的文憑求得一份工作,到那時,他或許可以再次遇到新的紅唇,耳旁所有著的又是濤濤不絕的水聲。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青春幻想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青春幻想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