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約在冬季
在軍訓結束后的那段日子裡,我陷入了巨大的悲傷里,我知道我留不住想要離開的她,所以只能微笑著用帶淚的目光眺望,肉體可以通過休息恢復,可精神上的創傷又不是短時間的休息所能治癒的,那段時候的我是沉默的,沉默中帶著些許的憤怒,我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甚至於在回想軍訓時自己的無知竟多的是無地自容,因無地自容而惱羞成怒。
在班會競選上,少年不知何來自信,張口競選便是心理委員和副班長,而競選第一個職位的理由是我有女朋友,可惜的是最終一個職位都沒成功,這是場鬧劇,在同班的笑聲里落幕,在同伴的嬉笑中隱退。是的,這少年就是我自己,在未曾分手前,我有著絕世的豪勇與冠絕的自信,可在她離開后,回想自己無疑是個大的笑話,被人嘲笑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也暗笑自己。豪勇與自信彷彿是上天短暫地借給我,期限到了就要收回,只是期限竟是如此快。
軍訓的日子裡白天是火辣辣的太陽,夜間是軍歌的練習,白日的暑氣延伸到了夜間,於是夜變得疲乏了,白天是被監管著的,夜是輕鬆的,懈怠的。可是監管不成,那就利誘,參加合唱比賽的同學有二課學分可拿,不知道什麼是二課學分的我們卻比知道的更為熱烈和踴躍。
前方漂亮的學姐們高聲組織著,宣傳著,「想參加的快過來,來開口唱兩句,合適就站到那邊去。名額有限。」兩邊的人數是不相等的,懸殊很大,少數人站在對面望著多數人神情中有著些許的得意,對面黑壓壓的人群卻被震住了,一時間話語都輕了下來,只是臉上的神情多有幾分不服輸的勁頭兒,當那種勁頭得到學姐的嘉許,「很好,你通過了。站那邊去!」於是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大踏步前進后還不忘瞅瞅後方的多數。多數就愈加沉默而又愈加奮力,唯恐落後。但也不是都如此,不想參加的反而落得自在,悠閑的三三兩兩可以輕易地發笑與遊走。
偌大的操場上當然不止我們一個學院,但眾多學院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光景。也許競爭社會就是如此吧!競爭的世界里從未有著些許的解脫,我們恐落後,我們恐失敗,我們恐嘲笑,我們在意所有人的評價與目光,我們改變自己去迎合規則,很多時候我想我們都是被規則圈住的豬,像溫水裡面的青蛙一樣可悲,卻唯獨忘了接納自己。
可當時我也不過是競爭中的一員,當時我的豪勇與冠絕可還未到期,在看起來領頭的學姐說有誰想當主唱的時候(事實上她確實是我們學院文藝部部長),我覺得捨我其誰,如何形容我當時的大氣概,只能說領唱非我莫屬。我記得那晚我懷著激動向她分享這件事,在她的讚揚與鼓勵中我對自己的信心是前所未有的強。可現實不會因為我的自信有所改變,校園眾多學院的競爭我們學院只能取得較好的名次,可這對我卻是難以接受,心高氣傲呵!當然,軍歌比賽結束后她就遠離了我,在她離開我之後,軍訓的生活在匯演過後中結束,班裡不缺乏獲得軍訓優秀獎的同學,在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按成績來的,就像班長與副班長是內定的一樣,這世上又何來公平,法律上的公平不過是人情與規則的平衡罷了,或許平衡就是最好的公平。
在巨大的悲傷里,在荒唐的嬉笑里,我沉默著,但卻也不甘心,所幸運的是大學從來不缺乏選擇,班委競選失敗了,沒關係,還有學院團委會,學生會,校級團委會,學生會,各種各樣的俱樂部,愛好的選擇是如此多,眼花繚亂,這就是大學!不再是日復一日的學習生活,好新鮮!可是不論做什麼事情總有限制,我變得怯弱了,所以忠實地採納著輔導員,學長,學姐的建議,報兩個就足夠了,不像其他人一次報名四五個,事實證明,他們是正確的,選擇了卻無法堅持,這是何等的虎頭蛇尾,開始時的豪情與說放棄的姿態與語調是多麼可笑,所慶幸的是,人生還很長,不是嗎?大學的時光是最值得懷念的時光,付出最小的代價去嘗試,哪怕錯誤也不過是暫時的,可每次選擇,嘗試所帶來的經驗,體會卻足以令人受益終生。我雖普普通通,大學幾乎一事無成,卻唯獨在堅持這一方面足以自傲,有始有終的結束,不論過程與結局有多麼荒誕與怪異,但至少我在。
這篇的主角當然不只是我,而是另一個和我很像的兄弟,如果還有人在當時的班級競選上無畏的選擇已經內定的團支書名額的話,那就只有另一個憨憨,是的從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出了他的本質—宅男,儘管他隱藏的很好。那夜的軍訓操場排練結束,我聽到一陣劇烈地咳嗽,本著同學之誼,我說我那裡有感冒藥,去了給你取,他很乾脆的拒絕了,「不用,我從小這種小感冒都不吃藥,過兩天就好了。對了,我叫趙向陽。」再之後就是他在班會競選上的發言「我叫趙向陽,來自山東,想競選團支書。……」那時候他就坐在我的旁邊。這是我們最初相識留在我記憶中的印象。
在我那夜知道自己成為領唱的時候,我望著走在前方的學姐,就是她選擇了我,我跑向她,微微的夜風吹在我泛紅的臉上,我只想尋找一個答案,從她那裡。人的生活不僅僅是物質上的,在物質得以滿足的條件下,精神上或者心中的滿足卻更為重要。「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選擇我呢?」她停步駐足,目光輕柔地望著我,臉上顯出認真的神態,說「因為你的音質不錯,人也比較老實,就這麼簡單!」她的自信彷彿隨著她唇里的話語傳遞給我,我又變得自信了起來。下晚自習的鈴聲響后,人潮是洶湧的,我已經記不得那天晚上在回宿舍的路上聊了什麼,只記得在那洶湧的潮中,我和她是那麼慢慢地走著,夜由喧囂變得很是寂靜,在我很多時候難以選擇的時候,難以堅持選擇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個寂靜的夜裡,那個她。仔細想來,我們很多情況無法堅持,只是因為缺少那個令我們堅持的人而已。被人所選擇,不負其選擇,因為這是你對我無言的信任,就像卡夫卡《變形記》中已經變成蟲子的主角一般,我不在乎你傷害我,因為是你給予我這顆荒涼的心以溫熱,讓我得以抵禦四面八方的寒氣,得以不被黑暗所淹沒。「對了,我叫馬童傑,你可以叫我傑哥。」
因為有著此中緣故,我毅然決然的選擇著文藝部,我知道可供選擇的部門很多,可是我唯獨偏愛這個選擇,在諾大的部門申請表上用沉的筆重的力填上自己的選擇,即時空白部分仍有很多,但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可是令我不解的是,他也要競選文藝部,據他說他想當文藝青年,加入文藝部有助於開發他的潛力。這樣的理由並不足以讓我信服,只是擔心又多了競爭對手。而在進入后,我很多次由衷的感謝他,同班同學不一定能成為好朋友,可是如果是宅男的話就差不多了,沒有什麼是快樂水與薯條解決不掉的,天下宅男是一家。
我和他的選擇是沒有競爭優勢的,文藝部的人起碼需要一技傍身吧,很不巧的是我兩都沒有,而且他也只報名了文藝部。但很多時候我們只能作出自己的選擇,其餘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初試時,問到的有「你有什麼才藝?你會什麼技能?」「我不會……」「好極了,文藝部就是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我們不負責展示,只是將具有相應才能的人送上舞台,讓他們去展示。」「幕後人員?」「Yes!」最後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要加入文藝部?」因為……
事實上,我能通過初試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學姐的看好,而向陽的進入更多的可能是因為顏值吧,畢竟一個部門需要有人撐門面。初試之後可不是什麼安然無恙的等待,而是更為殘酷的比拼。在周五無課的早晨,傑哥在文藝小清新里發來消息,準確的應該是任務,「各位小萌新,誰沒課,現在迎新晚會材料的準備需要人去採購,其他的都差不多,主要是領帶,去找找有沒有更便宜的,Who?」我看到了,可是卻抵擋不住被子的誘惑,向陽那會應該是封印解除期間,面對如此提高競爭力,拉開差距的機會,不過幾秒,就回復說「傑哥,我沒課。」「你沒課,那憨憨也沒課(那時我被稱為憨憨,其實我覺得是因為他顏值高,才沒人這樣稱呼他),你倆一起去吧!」『好的,傑哥!收到。(憨笑表情)』我回復說。
那天我兩從早上找到下午,從懷遠市場的東街問到西街,可是一無所獲。我望著這座城市,城市上的人真多,來來往往的,容納下這麼多人的城市真大,高樓真高,我們真小,看著看著就看到了他的愁眉苦臉,我突然就一下子開心了起來,也許當時他也這樣。之後,就很突然的問了一家店,很容易的完成了。坐著出租回學校的程中,我兩對視一眼,這下子複試穩了。
複試是在大階梯教室裡面進行,個個部門的人員都在場,我們這些參與競選的新生一個個上台念著自己對於部門的認知與打算與展望,我只記得我念出的最後一句「人生太短暫,豈能渺小度餘生。」開始的雄心萬丈,以為脫離了高中進入大學,就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稚嫩的面龐卻說著許多理想中的現實,誰剛上大學沒說過我要拿獎學金,我要保研,或許沒說,但卻絕對想過。那天結束后,我和向陽算是正式進入了文藝部,雖然我與同期進入部里的人關係不是很好,但卻也算湊合,但不是最重要就會被忽略,不是嗎?後來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你所能為選擇堅持的時間真的很少。沒人喜歡失敗,但人卻終究要習慣失敗。
文藝部的工作屬於閑時閑的要死,忙時忙的要死那種,各種晚會那肯定是我們擔大頭,第一學期,迎新晚會沒得跑。我們學校的大一是要上晚自習的,但是由於工作原因,我和向陽直接就被批了一個月的假。我們對著節目單上的目錄一人負責一個節目,負責交流溝通,租借排練場地等等閑雜瑣事。瑣事最是磨人心智,我無論怎樣的努力,仍然會受到傑哥的指責,對事不對人是保持高效率的最好方法。我理解,向陽也理解,在我有次真的堅持不住想退出的時候,他讓我好好想想,反正他覺得有不少的收穫,也許我總是遲鈍的,副部長收到我退出的想法,是尊重我的選擇,副部長我們稱呼他為謙哥,長得挺像薛之謙的,而傑哥則是狠狠的罵了我一頓,說你連這點任務,這點事都堅持不下來,你還完成你的什麼夢想?我留下了,繼續了下來。一個部門,一個組織,一個學院,一個家庭,一個民族,一個社會,一個國家,無論有著多麼大的地方,多麼多的人口,如果沒有一兩個人使人感到溫暖,找到意義,尋到歸宿,那麼這樣的地方空間只能使我覺得荒涼,心的荒涼是最大的荒涼。沒有著密切而深入的交流,沒有付出真心與時間,何以經受如時間人事般大的沖刷。我感謝他們,不管是以怎樣的方式,都是出於對我的關切。
向陽和我是同學關係,正如此後我在班會上說,同學是一場強制的緣分,不論接受與不接受,它都是存在的。同學關係讓我們認識,共事使我們加深認識,交流與活動讓我們知心,他是我大學期間最好的朋友,畢業后,我就不知再見何處。
對於男生而言,最好的交流活動就是喝酒,「勸爾一杯酒,拂爾裘上霜。爾為我楚舞,吾為爾楚歌。且探虎穴向沙漠,鳴鞭走馬凌黃河。恥作易水別,臨歧淚滂沱.」初時從未想離別,可終究是「亦知人生要有別,但恐歲月去飄忽。」飄忽也好,離別也罷,杯中酒不可不滿,向陽第一次喝酒的極限是兩瓶半,卻非要告訴我,如果她問起來,一定要說是三瓶。記住哈,語氣多是急切,我自是答應。回學校的路上多是腳步搖晃,路燈將影子照在過往的牆上,扭扭曲曲的向遠方折去,我們則搖搖晃晃地走向未知的時間,明知天地大,卻非要大膽遮天,
不服就是干。
她是我的高中同學,在一段時間以後就成了向陽的初戀。在高中時,我和她的關係是一般的,不好也不壞,在大學后卻多有聯繫。我記得開學當天我就見過她,可是未曾打招呼,後來則是在超市相遇,迫於無奈,只能開玩笑緩解尷尬:「你可別向我借錢哈,我這個月資金已經周轉不暢了……」開始的遊玩多是我和向陽一起,後來她也加入了,四季兜兜轉轉地到了冬季,夜晚寒燈散冷光,可我們三個卻常常笑得火熱。記得我們看過幾場電影,吃過幾次燒烤,可唯獨《大約在冬季》這部由歌曲改編的電影讓我難忘,因為在那天夜裡回宿舍后,他倆分別發QQ告訴我,「我們倆要單飛了,以後你一個人玩吧。」「好兄弟,我脫單了。」開始的語氣近乎於玩笑,後面幾天的行為舉止類似於假戲,然後就成真了!現在想來我還是有幾分不可思議,可細思之後卻又情理之中。在我向她抱怨向陽吃得少造成浪費的時候,她會發給我一張圖,圖中赫然寫著「浪費就浪費吧,哼哼!」每每爭執時,她似乎總有偏袒向陽的趨勢,於是,我認輸畢竟少數服從多數。她人是很好的,如《三界游》里她對待老者的態度,花錢是大方的,但卻少節制。平日里是十足的女漢子,唯獨像女生的時候是在那個看《大約在冬季》的晚上。
那天我和向陽的活動是很多的,班級裡面組織團建,由於我和向陽都是不太能容入集體的人,所以在知道她在外面和舍友喝酒後,我們就又約了一波,當時我倆從班級中出來的時候是很開心的,跟合得來的人在一起總是愉快的。那天一見面,她的雙頰緋紅,開口竟是女聲女調,這可讓我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後來知道是她喝了酒,她的舍友都已經回去了,她獨自一人等了我倆20分鐘左右。暈眩的狀態是少有的,我們看著那部電影,她說她不喜歡其中的劇情,向陽也說不喜歡。中途,她去了廁所,長久不見來,我去尋看了一番,來告訴她,她竟是生了氣。對向陽說:「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後來卻又徑自安靜了下來,電影散場后,回校那段短短的路慢慢地走卻也有了幾分的距離。
在他倆在一起后,我們三個就很少在一塊行動了,我雖不曾擁有愛情,可是我知道愛情裡面容不下遲疑與猶豫,但更多情況下不能接受的是反覆。可能是他們覺得撇下我一個人不好意思,每逢重大節日總會拉我一起去吃飯,我記得跨年的夜晚陪在我身邊的人是誰,那些被不知我者認為吃狗糧的時間卻是我大一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他待她也是極好的,我對她是止於心動,他是執於行動,我們這些男生知道他戀愛,知道他送給她很多價格對於大學生不菲的禮物,可我卻能看到那段時間他的疲憊,每次深夜他回宿舍時總是垂頭喪氣著,我知道他每晚都要接送回宿,這是許多男生都做的。從他倆確立關係后,我就幾乎不再單獨發消息給她。我的手機裡面有許多他們一起的照片,有在冬天攜手而行的照片,有一次次吃飯的照片,有許多……很遺憾的是他們沒有一直走下去,也許愛情在體會不到亢奮與甜蜜的時候就消失了吧,剩下的只是一種責任,或者說,年少時我們不知道如何去愛,愛的方式有那麼多,我們只能用我們所認為最好的方式去愛,可卻忘記了什麼是她/他真正需要的,畢竟,金錢與愛是本質上截然不同的東西。
文藝部閑了下來,可我卻不曾閑下來,經常奔波在廣播站與教室里,每每獨行的路上,我的耳機裡面總會傳來「輕輕的我將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