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是老祖宗
千月覺得,離地獄最近的地方,四是醫院,三是停屍房,二是殯儀館,
這第一,就是眼前的這塊墓地了。
天地融為一色,唯有路燈孤獨的在綿綿細雨之中為這一縷縷亡魂照亮著,唯有風聲為他們湊著永不消失的樂章。
她將手中一束紅色桔梗花放在了墓碑前,漆黑如墨的夜色將瞳孔也染上了一抹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她只能伸出手去感受,感受著墓碑的冰冷,感受著冰冷之中的另一種「溫暖」。
應該秋天來的。
楓葉公墓在秋天時最美,因為秋日的分離會讓這裡染上最鮮艷的色彩。
那是血液跳動的顏色。
那是血液流失的顏色。
她沿著墓碑細細摸索著,食指在墓碑凹凸不平的墓碑上來來回回,她知道,這是那個人的名字。
手背忽然一痛,緊接著,沙沙的聲音從四周響了起來,天空毫無預兆的下起了雪渣子。
血液彷彿停止了流動,整個手都變得僵硬沒有知覺。
痛覺繼而變得更加敏感了。
「以為不會下雪的。」聲音被沙沙的雪渣聲而覆蓋,變得沉而低,如同出口的熱氣,被冷風一吹便散的乾淨。
她收回了手,將手兜在了口袋裡,站在墓前就這樣沉默的淋著雪渣站了一會,繼而道:「走了。」
靴子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脆響,跟了她一路,走到一半,她恍然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立在了一個墓碑前。
要不是她視力在黑夜裡極佳,莫不是那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有些打眼,她不一定能這麼快發現。
她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這麼晚來這裡,要不就是心裡受了什麼委屈無人傾訴,要不就是太想念一個人。
她正準備拉車車門時,無意暼見了與她隔著停兩個車位的轎車車牌,有些眼熟。
楓葉公墓有兩個停車場,一個是在山下,一個是在半山腰。
半山腰這裡是快大平地,有一個大路燈照亮著整個停車場,也許就是為了方便思念親人故友的人隨時泊車什麼的。
這倒是挺人性化的。
她將拉開的車門又關上了,因為車牌是真的眼熟。
不巧,今天見過,還座過。
她靠在車門上,看著那條只共兩人平行的台階上在昏暗的路燈下若隱若現的下來一個人。
他始終低著頭,像是十分留意腳下的路,走的並不快,也許是因為腿長的原因,千月一晃神的功夫那人就已經朝著這邊走來了。
「謝公子。」她喊住了眼前的人。
謝凌背對著光,高大的身影投射在了陳裊身上,無形之中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光線從他四周而來,模糊了正主的容顏。
他似乎有些吃驚,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陳裊似的:「陳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千月沒什麼心思跟他繞圈圈,聲音如同現在的溫度,寒意四起:「你這樣做,很沒意思。」
謝凌垂了一下頭,鞋子磨了磨地上的雪渣子:「陳小姐,我想你誤會了,這只是一個巧合。」
「我這人,不相信所謂的巧合。」千月開門見山的道。在燈光所致的陰影之中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這個人的臉。
「我來看我的父親,僅此而已。」謝凌紳士一般的笑了一聲:「你不相信巧合,但你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千月努了努嘴,逞口舌之快不是她的作風,她喜歡讓人啞口無言!
她拉車車門正準備上車,後背的謝凌喊了她一聲。
「陳小姐。」
千月話都不想說了,給了他一個眼神:嗯?
她只看到他抬了一下下巴,她順眼往去,後輪被人放了氣,乾癟乾癟的,車上有一個備用胎,換一下就行,等她準備打開後備箱時,低頭看了一眼另一邊。
靠——誰幹的!
「要幫忙嗎?」謝凌走了過去,問道。
「你做的?」千月指了指車輪,質問道。
謝凌偏頭看了一眼,后兩車輪都被人放了氣,看到陳裊投過來的目光,解釋道:「不是,我沒這麼無聊。」
千月沉思了一會,以她目前對謝凌的了解,直覺告訴她,他不會做這種降低身價的事,至於他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她還需要考證。
「這麼晚了,只能是明天讓人來處理。」謝凌抬手看了一眼手錶,問道:「陳小姐要是不嫌棄,可以坐我的車。」
噼里啪啦的雪渣越下越大,打在車頂上響個不停,如今之計,現在也只能是這樣了,等拖車來,她估計能凍成冰棍。
千月從車裡拿出背包,走到了謝凌車邊。
「你開車。」謝凌將車鑰匙扔給陳裊,越過她,坐在了副駕駛。
「真她媽會享受!」千月低罵了一聲,來日方長,等著!
千月打開暖氣,等身體漸漸暖和了才開始開車,她打開手機地圖開始導航,旁邊的人一上車就把座椅調成了最佳舒服的姿勢開始睡覺。
她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把那個朝著她這邊臉上的帽子口罩掀開,看了看這個人到底丑成什麼樣了。
但也只是一瞬間。
她早已過了因為好奇而去做一件事的年紀了。
她跟著導航一路開著,聽著車頂雜亂無章的聲音,思緒變得漫天飛舞,一發不可收拾。
她晃了一下神,車燈所致的光影里不知何時飄起了滿天飛雪,她這才驚覺,這條路有點不對勁,下山後,開個半小時就能上公路。
可這都一個小時了,怎麼還是一條泥巴路?像是走到了某個小山區里似的。
她停下車,看了一眼手機,地址沒錯,難不成是導航出問題了?她退出重新進入,app都打不開了,連信號都沒有了。
一條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最重要的是,油只有三分之一了,這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雪渣都變成鵝毛大雪了。
「謝公子。」千月無奈的只能是喊了喊旁邊睡得跟豬一樣的某人。
「謝公子!謝公子!」千月喊了幾聲也沒反應,她沉了一口氣,靠近了一些,大喊道:「謝凌!」
「嗯,怎麼了?」謝凌有一瞬間的迷茫,睡眼惺忪的眼眸從帽子里露了出來,帶著幾分慵懶,姿勢都沒動一下的問道。
千月望進了那雙眸子,像是望進了深不可測的大海,深不見底,彷彿裡面暗潮洶湧,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她覺得他根本沒睡,這雙眸子躲在如雪一般的羽毛下,看了她一整晚。
「迷路了。」千月收回視線,疲憊似的捏了捏眼角道。
「迷路了?」謝凌這才坐起身,口氣里的吃驚跟身體的慵懶形成了一種微不可見的不協調,他看了一眼前面又看了一眼後面:「往前走。」
「還有三分之一的油。」千月沒有錯過那細微的一點,眯了一下眼睛,指了指油表。
謝凌湊過去看了一眼,思索了一會:「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條路應該能通到了一個寺廟。」
「寺廟?」千月眉宇擰了一下。
「嗯。寺廟下面好像有酒店。」
「我感………」千月欲言又止。
現在這樣的環境,無非只有兩條路,打110等待救援,相信謝凌。
可這雪,越下越大,氣溫也越來越低,呆在車裡也並非一個明智的選擇,這條路上雖然坑坑窪窪的,但能看到車痕,不管有沒有寺廟酒店,至少應該會有村莊什麼的。
要是這一切是人為,那就更應該走下去了。
「你有什麼意見可以提出來。」謝凌將椅背抬高了些,活動了一下脛骨,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盒糖:「要嗎?」
千月垂了一下眸,按了手剎:「我不吃糖。」
「為什麼?」謝凌倒了兩顆糖仍在嘴裡:「女孩子不都喜歡吃甜食?」
「因為,我不是女孩子。」她漫不經心道:「我是,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