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何堪再回首(下)
燕寒送怪醫出了門:「前輩,你可是有話要說?」
「唉,你可知道你母親到底為何染了風寒遲遲不愈?」
「這,郎中說是重症風寒,再加娘親多年憂勞成嫉,所以……」
「錯!」怪醫打斷了燕寒的話:「你母親開始就不是染了風寒,她是中毒了。」
「什麼?中毒!不會啊,沒見到娘親有中毒跡象啊。」燕寒有些不能理解,急切的說道。
「我剛才觀你母親面色羸黃,眉宇間黑氣橫生,又為你母親診脈,她肝脾俱虛,隱有不穩之狀,不是中毒卻是為何?」
「可是如果是中毒為何久久未有中毒之狀,又是何人要下毒呢?」燕寒委實不解。
「我若猜的不錯,她先是中了由江湖中『蠍門』煉製的,廣泛用於無形間害人性命的『百日散』,所謂『百日散』,凡中毒者百日內若不食雞鴨鵝肉則無事,若吃了雞鴨鵝肉,則毒性便被引發,自毒性引發之日起百日內唯有『蠍門』的獨門解藥可解毒,若百日內不能解毒,百日後毒性正式顯現,如同患了大病般虛弱,再過百日必死無疑。」怪醫說完長長的嘆了口氣。
燕寒一時愣住了,若照怪醫所說,母親現下已是無葯可解,而時日也是不多。燕寒也知道這老者看似,忽地燕寒噗通一聲跪下:「前輩,求您救我娘親性命,我此生願為您做牛做馬服侍您。娘親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說著燕寒聲淚俱下,叩頭不已。
「孩子,你快快起來。」燕寒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從這瘦弱的老者手臂上傳來,一把將燕寒扶起。「孩子,非是老夫不幫你,這毒引發作已過百日,這世上恐怕已無人能解。哎!」
「前輩,難道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怪醫緩緩地搖了搖頭,燕寒已是絕望,他深知這老兒看起來其貌不揚,但一身本事絕對不小,他說的也絕非危言聳聽。
「不過,我可以試著為你母親減輕些痛苦,延長些時日,但效果究竟會如何,你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怪醫說完拍了拍燕寒的肩膀,就要離去,剛走一步又回頭道:「這樣吧,你以後就跟著我學些採藥、配藥的本領吧,也好照顧你母親」說完不再猶豫,轉身回梁府了。
留下燕寒兀自在那發獃。
此後數月,燕寒一邊依舊去梁府打工,一邊跟隨怪醫學習採藥、配藥等知識。燕寒天性聰穎,又吃苦耐勞,怪醫由衷偏愛他,毫無保留地傳授燕寒各方面知識。期間,怪醫又數次看望燕寒母親,每日為其採藥治病,並時時接濟燕家。燕母鄧氏病情初時稍有好轉,只是依舊卧病不起。雖是如此,燕寒見母親已熬過百日,心裡卻也暗喜,只盼母親奇迹康復。每日收工回來見到母親蒼白的笑容,也是莫大的安慰。
漸漸地,燕寒慢慢的可以自己採藥為母親治病,甚至自己試著調配藥方。每日白天,燕寒就緊緊地做完自己的活,擠出時間就上山採藥,也時常幫助別人做活,梁府上下都很是喜歡這黑小子。晚上回去就為母親熬藥,照顧母親。偶爾依然去梁府書房讀讀書,與梁萍談天說地,當然那位怪醫時不時地會來說上幾嘴。
上元1906年春末,一日午飯後,怪醫找來正在做工的燕寒,說:「燕寒,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要走了。令堂的病小老兒實在是無能為力了,你也跟隨我有些時日了,以後你可以按照我原來的方子繼續採藥,也可以根據自己想法配藥,但新藥方一定要經過試藥,方可入葯。」
「前輩,您怎麼……」燕寒聞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您一定要走嗎?」燕寒憋了半天只化作這麼一句。
「是啊,這次在梁府也叨擾多日了啊。對了,以後你就別叫我前輩了,就叫我醫伯吧,雖然我都可以當你曾祖父了,呵呵。」
「這……」
「別這個那個啦,我們爺倆就這麼說定了,難道小老兒配不上做你的伯伯?」怪醫說著又笑了笑。
「不不不!只是燕寒何德何能,怎敢高攀啊。」
「呵呵,記住不要妄自菲薄,你生來混沌相,將來成就必在我之上啊。好了,不多說了,對了,我這裡還有些採藥賺來的銀兩,你先拿去。」怪醫說著就把一個錢囊塞到燕寒手中。
「不,這怎麼行,我不能收您的銀子。」
使勁握了握、按了按燕寒送回銀子的雙手,怪醫淡淡的微笑著什麼也沒有說,燕寒也不再拒絕。一老一少兩人在這一刻彷彿心心相通。
怪醫微笑著轉身離去。
「前……啊,醫伯!我還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燕寒高聲急急喊到。
「哈哈哈哈……小老兒坦蕩生於天地間,不懼鬼神不畏邪,又豈能拘於名諱!放心,我們還會再見的!」燕寒欲追,只是怪醫身去如飛,燕寒怎麼也追不上,只留下怪醫狂笑之聲回蕩在耳邊。
自怪醫去后,燕寒依舊做工採藥讀書,生活如初,雖是平淡,但這對燕寒來說,這已是自己最幸福的了。據古書殘卷《我非英雄之七龍血劍》記載的尊回憶錄里,燕寒也稱自己生平最閑暇美好的時光就是這「家丁生活」了。
只是好景不長,上元1906年冬,燕寒母親鄧氏病逝,丫鬟小環也因被洪章姦汙而投河自殺了。鄧氏去世后,洪家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沒有葬禮,甚至都沒準備一個棺材。燕寒在梁員外的幫助下,安葬了母親。梁家夫人擔心燕寒過度悲傷尋短,於是就讓燕寒搬到了梁府與梁府的家丁一同居住。母親的病逝給燕寒打擊很大,連著數日燕寒不食不寐,梁府上下很是擔心。
月余后,燕寒忽然又恢復如初,梁府人不知所以,只以為是時間久了,燕寒年紀又小,自然能很容易走出母親去世的陰影。只有梁萍覺得燕寒似乎變得冷了些,一如他的名字那般冷。燕寒每日更加賣力的做工,也常常幫助其他人做活,只是如今的他更加少言少語。閑暇時依舊上山採藥,換些銀兩。晚上,一人常常對著夜空發獃,偶爾會忽然去梁府書房讀書,只是梁萍發現燕寒讀的都是些關於藥草或者理學書籍。
上元1907年夏,燕寒忽然拜辭了梁府,只說自己要赴京趕考,希望也能取個功名,如此梁家也不好再留。梁夫人心地善良,贈送了許多盤纏,燕寒硬是不取分毫,最後在梁萍的說服下,勉強只拿了一部分就離開了梁家。
未幾,燕寒正欲實行自己的計劃,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一日燕寒正在山上採藥,不知不覺一人拍了下他的肩膀道:「燕寒,我們又見面了。」
燕寒只見一瘦黑老頭,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不是怪醫又是誰。只是今日的怪醫一改往日的臟兮懶散,多了分長者應有的氣息。
「啊!前,醫伯,怎麼是你?你怎麼找到我的?」燕寒吃驚不小。
「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的,難道你忘了嗎?」
當下兩人聊了許多,看看天色已晚,一同下山去。原來在山腰,燕寒搭了個茅屋。
「醫伯,其實我離開梁府是另有原因的。我想……」燕寒話未說完,怪醫就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必說了,我已知曉你父親被害,母親冤死。」怪醫的話著實讓燕寒吃驚不小,因為燕寒根本沒對任何人提起過,包括梁萍也不知道這其中原委。只是怪醫下面的話更加驚呆了燕寒。
「我還知曉你要復仇,並且也是用毒。」怪醫說完盯著驚呆的燕寒,接著道:「你不必驚訝,更不必害怕。知曉你的家事對我來說還不是什麼難事,至於你要復仇,只需看你采來的藥草便知。」
「醫伯,我雖然不知道您老人家究竟是誰,但您和梁小姐對我來說,就是現在這世上我最親的人了。我也不想瞞您,其實……」當下,燕寒將自己的身世一切毫無顧忌的都告訴了怪醫,包括自己的復仇計劃。「醫伯,我還有一個請求。我希望您助我完成此劇毒。」
「小老兒雖是散漫,卻也有自己的規矩,我生平不煉毒。不過,我可以給你些指點。」怪醫說完,兩人相視良久沉默不語,但彷彿他們是久違了的老友般,一切盡在不言中。
其後半月,怪醫時時指出何種藥物搭配乃劇毒,該如何煉製,只是從不直接告訴燕寒如何煉毒。不過燕寒天性聰穎,又堅忍不拔,時至盛夏,正是酷暑難耐,燕寒不間斷的試驗各種配方。月余后,結合怪醫的傳授,自己的試驗,燕寒成功用自己采來的四十餘味藥草,配置出了一種慢性劇毒,劇毒為紫黑色液體,凡服毒者,哪怕只沾點滴,七七四十九日內,必日日肢體潰爛,夜夜七竅流血,四十九日後,經脈錯亂,爆體身亡,天下無葯可解。燕寒為自己煉製的劇毒取名為「復仇紫」。
又過半月,燕寒把從異師那裡學來的理學知識,結合自己的思考試驗,製造了一個憑藉火的熱氣能把人物帶上天的「飛球」。
而後燕寒又用自己在梁家打工的所有積蓄及梁夫人的饋贈,加上變賣了一點母親留下的首飾,以及自己平日的積攢,依託怪醫,買來了只據說產於北極極寒之地的北極熊掌。
其實燕寒不知,這隻北極熊掌價值何止千金,他的那點積蓄怎麼可能夠買。只是怪醫幫他不求回報,所以也不告訴燕寒。
怪醫將熊掌交與燕寒后,情知燕寒的復仇計劃準備已是完全,於是一日夜裡,怪醫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張紙條,上書「我們還會再見的」。
燕寒知曉怪醫生性雲遊四方,今日離去也是自己早就料到的。復仇大計在前,也不容自己馬虎,於是燕寒也不多想。
自此,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十天後,洪章壽宴之日,消失已久的燕寒忽然出現在洪府。燕寒將買來的熊掌獻於洪章,說是感謝洪章的養育之恩,並要求親自下廚為「爹」和姨娘盡孝心。洪章也是貪圖這熊掌的名貴,於是就應允了。
午宴時,燕寒跪著說:「『爹』、姨娘,孩兒無能,一直沒能好好的盡孝心,今天孩兒獻上的這北極熊掌,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美容養顏之功效,祝『爹爹』萬壽無疆,姨娘青春永駐。」說著,膝行向前,叩首呈上。
「恩,起來吧,你說這北極熊掌真有如此神效?」洪章那一雙鼠目露出了貪婪之色。
「這熊掌乃是『天仙道人』用三年時間到達北極,再三年時間尋得這北極之熊,又三年將之斬首取之熊掌,方才得來。據說普天之下只有四隻。『爹爹』您孔武有力,吉人天相,縱使沒有這熊掌也能壽與天齊,孩兒獻上這熊掌只為孝敬您。」燕寒頭也不抬地答道。
「恩,好好,來啊,呈上來。」說著就要舉筷子,卻又猥褻一笑,對身旁的潘氏道:「夫人,你也嘗嘗。」
「哼,」潘氏瞥了燕寒一眼,扭了下柳腰說道:「今天怎麼這麼好心啊,你和你娘不是一直都恨我入骨嗎?今天怎麼又突然說要孝敬我啊?我可擔待不起。」潘氏給洪章遞了個眼色,接著陰沉沉卻字字尖銳的說:「難道是下了毒?」潘氏狠狠瞪著燕寒,似乎要從燕寒舉止中看出些什麼來。
「孩兒不敢,姨娘您多慮了。」燕寒沒有抬頭。
潘氏又瞪了洪章一眼。
「燕寒啊,我雖不是你親爹,但也對你有養育之恩,你……」洪章聲音極低,慢悠悠地說著,一邊放下筷子,拿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斜眼盯著燕寒。
「孩兒知道『爹爹』對我恩重如山,孩兒不敢有忤逆之心。姨娘若是信不過孩兒,孩兒就不敬一回,請求先行嘗試。」燕寒的頭低的更低了。
洪章給身旁王管家一個眼色,王管家知趣的將熊掌端到燕寒面前。
燕寒緩緩地抬起一點頭,但還是很低,座上的洪章和潘氏依舊看不到燕寒的表情。燕寒靜靜地在熊掌邊上取了一小口吃了下去。隨後便很快叩首在地,不敢抬頭,身體似乎也微微顫抖了一下。洪章與潘氏只以為燕寒是被嚇的,也不疑有他,再一想他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估計在外面生活不下去了,想回來混口飯,於是買來熊掌討好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於是就更無猜疑。
「哈哈哈哈……小寒啊,你起來吧,其實你姨娘也是心疼你,讓你也吃點補補身子。」說著,洪章就夾了一口嘗了嘗,「恩,味道還真不錯,來來夫人,你也嘗嘗。」夾了一塊,轉身餵給身邊的潘氏,左手不忘順帶著在潘氏的豐臀上抓上一把,嘿嘿直笑,那模樣,真是要多猥褻下流就有多猥褻下流。
洪章、潘氏兩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盤中的熊掌,再也不管猶自跪在地上的燕寒了。滿座賓客也爭相敬酒,好不熱鬧。只是沒有人注意到那跪著的面孔下,露出的一絲慘笑,當然也沒有人會知道那蒸蒸的熊掌里,沸騰著一顆復仇的心,和,一滴,紫黑色的,燕寒用四十餘種藥草,在酷暑之下煉製的——復仇紫!
……
這一天燕寒都不知是怎麼過來的,只覺得心中再無牽挂,雖然他恨出賣燕家的那些奸賊,恨欺負他們母子的那些丫鬟家丁,但每每想到自己大仇得報,想到四十九日後,洪章、潘氏爆體身亡時,燕寒都覺得一陣爽朗,彷彿有生以來都沒有這般輕鬆快意過。甚至於,想到自己就能在天堂見到死去的爹娘,燕寒還多了幾分慰藉與激動。
知道自己也將不久於人世,燕寒苦澀地笑了笑,卻沒有任何悲傷。紮上白色孝布,燕寒來到他早已準備好的「飛球」上。燕寒坦然地點燃了飛球,飛球載著他飛上了蔚藍的天空。燕寒只覺天空從沒這麼藍過,而自己也從來沒有這種俯視大地的高傲感。
這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血液在沸騰;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其實也是個可以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一刻,他才真正的知道什麼是活著……雖然面臨著死亡。
不知不覺中,燕寒睡著了。夢中,他看到洪章、潘氏七竅流血,全身抽搐的樣子;夢中,他看到娘親依偎在爹爹的懷中,沖自己微笑;夢中,他看到蒼茫大地之上,紅透了的果子醉醺醺的掉落了滿地;夢中,他看到秋菊的花瓣漫天飛揚,飄到了他的身旁,載著他一起飄到了九霄雲外……那裡天空一片蔚藍,大地生機盎然,那裡的人們都帶著淺淺的微笑,互敬互愛,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
……
朦朧中,是誰的淚水滴落到了冰冷的七龍血劍上,蕩漾得血劍低低悲鳴,彷彿在為他的主人哭泣;
恍惚中,是誰的眼睛泛起了血紅映在七龍血劍上,映照得血劍隱隱泣血,彷彿在為他的主人傷心;
憤怒中,又是誰的雙手顫抖地緊緊握著七龍血劍,引得血劍越越欲出,彷彿急切的要為他的主人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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