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蛟血染屏山（二）
少年行船至屏山湖湖心，風浪驟起，湖面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盤曲摺疊的黑影。正是殷無執此前留神提防的惡蛟。少年與小舟皆被其掀起的巨浪送至半空，落下時，恰好是一張撐開到極致，利齒密布的蛟口。
就是現在！殷無執輕輕甩手，數條劍氣凌厲地割破湖面，接連斬在惡蛟身上。濃腥的鮮血瞬間染紅了湖水。惡蛟痛嘶一聲，龐大的身子瞬間蜷縮起來，從嚴重的傷勢中它隱約地感知到偷襲者實力遠勝過自己，也顧不上即將落嘴的少年，一擰身便想遁入深水。但殷無執可不會任由對方逃竄，他雙掌張開，周身劍意澎湃如同潮湧。
八方劍指！
劍氣縱橫如網，直入湖水之中，轉瞬間將下潛的惡蛟整個兜住。殷無執緩緩收束手指，雙臂繃緊，雙腳重重陷入地面，隔空與惡蛟展開角力。他很快取得了上風，惡蛟被他拉出水面。見脫逃無望，惡蛟嘶吼一聲，以若干道深刻入骨的傷口為代價強行掙脫劍網，徑直撲向岸旁的殷無執，準備殊死一搏。然而殷無執縱身一躍，飄然避開惡蛟鋒芒，同時立掌成刀，凌空虛劈，一道血肉的鴻溝便出現在惡蛟的脖頸間。惡蛟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龐大的身軀重重砸落在淺灘上，發出瀕死的掙扎，將村落的房屋盡數碾過。殷無執並未即刻上前，只是注視著惡蛟在一片廢墟中緩緩停止動彈，隨後才慢步靠近，以一指劍氣捅穿惡蛟心室，確保其死得不能再死。
塵埃落定，一直瀰漫在湖面上空的霧氣開始散去，陽光灑落，屏山湖波光粼粼，四下卻一片死寂。殷無執施施然點燃傳訊符。少頃，天邊劃過兩道流光，先後落至殷無執面前，一男一女，都是與殷無執一同負責巡查玉江郡的修道人，修為皆不如殷無執，但都是有名的大宗門出身，難免與身為散修的殷無執天然地有一層芥蒂。
「殷先生辛苦。」男子朝殷無執微微頷首，「獨立斬殺四百年修為惡蛟，按盪海關條例，記功丙上。請問期間有無凡人傷亡？」
殷無執正要回答，眼角的餘光卻發現那少年居然還沒死，正抱著一塊小舟的殘片奮力游上岸。一旁的女修也看見了少年，轉過頭責怪地看了殷無執一眼：「你沒疏散這裡的居民就跟惡蛟動起手來了？」
殷無執也很意外，沒想到少年命大若此。但是他不可能承認自己是故意以那個少年為誘餌引出惡蛟，隨口應付了一句，轉而看向男子。此人乃是隸屬於盪海關的兵仙，境界不高，職責卻重，負責對殷無執這類在漳州接活跑腿的散修論功行賞，在三人組中無形擔當著領袖的角色，因此取得他的相信至關重要。「我已經儘快驅離此地的漁民了，但那些在我抵達前乘船進湖的捕魚者就無能為力——這少年跟他父親也在其中，不過想來是大難不死。但這種情況並不能算我之過失。」
男子點點頭：「有道理，詳細情況我會稟明此地郡守。眼下當務之急是處理此惡蛟屍身。」他拔出佩刀，走向惡蛟的屍體，卻愕然發現那少年已經搶先他們一步。二話不說，抬起蛟龍的上顎，身子一貓就想往喉嚨里鑽——但是沒能得逞。男子一個閃身，徑直將少年拽出來，如拎雞崽一般提在手中。
「幹什麼？」男子呵斥道。
「我爹和村裡的漁夫有可能被它吃了！」少年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地掙扎，「惡蛟進食向來是生吞，運氣好我爹他們還有救！」
「鄉野少年，沒想到倒有點見識。」女修挑了挑眉，有些訝異。
「還是不夠了解，」殷無執搖搖頭，「想當然而已。」
男子鬆開少年，神情有所緩和，拔出腰間佩刀，斬下惡蛟一爪，遞給少年：「蛟趾鋒利，足以切開沒有鱗片保護的腹部。」說完，他退到一邊，抱起雙臂作壁上觀。
「何必呢？」女修說，「閣下完全可以自己——」
男子於唇前立起一指，示意女修噤聲，後者這時才後知後覺地領悟了男子的用意，會心一笑，站到男子身側，同樣將自己饒有興緻的目光投向少年。
少年尋了個合適的角度，將蛟趾鋒利的尖端捅進蛟腹，費力切剖開一個修長的口子。幸得他打小習練江湖拳腳，身子骨比起同齡人要強壯許多，不然力氣還未必足夠。一股濃腥的鮮血自創口內噴濺而出。少年猝不及防，被劈頭蓋臉地淋了一身。
「蛟血洗身，對於凡夫俗子而言可不好受，」女修以心念朝身旁兩人傳遞自己的想法，「是死是活全憑運氣。」
「不是問題。」盪海關的兵仙同樣以心念回應，「適才我拎起他時，順便摸了摸他的骨，年紀雖輕，卻筋骨強健，吐息綿長，放在江湖武林中估計會讓那些所謂的宗師爭得不可開交。」
「是練武的奇才，但未必是修道的料。」殷無執突然說，「你們盪海關也招納了不少想為收復漳州出力的武林少俠，但其中又有多少人躋身兵仙之行列？」
「全在機緣而已。」男子淡然說，「若是過不了這一關，說明也就那樣。」他並沒有回答殷無執的問題。
被蛟血淋了滿頭滿臉，但少年也只是略有停頓，草草抹了一把臉便繼續切剖。他很快察覺到自己的動作顯著地輕快起來，力氣有了長足的提升，甚至能單手將蛟趾的尖端在僵死的肌肉中順暢地推行。不過少年此刻無暇顧及自己身體的異樣，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解救被惡蛟吞食的父親，因此也沒注意不遠處那三位陌生人微妙的神色變化。
「洗鍊體魄第一道生死關，過得也太輕鬆了吧？」女修張了張嘴。
「看來他的父母在培養兒子上著實花了一番心血，不光筋骨打磨堅實，體魄也溫養得純粹，沒被塵俗濁氣浸染太多，以至於在吸納蛟血精華時都沒出現排異反應。」男子微微頷首。
「差不多可以了吧？」殷無執很不耐煩，「我們總不能幹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