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鑽戒

第五十八章 鑽戒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雖然才過了這麼短短的幾十天時間。

——這是我見到這幫同事們的第一個念頭。

唐青樹笑聲爽朗,體型比以前更胖,可見最近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沈弘章心事重重,連話也不多說;魏政明顯消瘦了,問他原因,他很驚訝地說:「有嗎?沒有吧?」還是萬和平揭了他的底:「戀愛真是一種折磨人的東西啊。我們小魏子已經豁出性命討人家的歡心,可是人家總是若即若離,不肯點頭。」姜月芬道:「活該,上回我給他介紹的那個姑娘多好,他就是看不上。」

我暗暗心驚:莫非魏政趁我不在,先下手為強?難怪她在電話中對我那麼冷淡。再看柳依和陸欣,這幾十天不見,她們越發顯得風姿卓約了,尤其是陸欣的打扮比以前得體多了。女為悅己者容,難道真的是……

我向魏政試探道:「這樣吧,你把女朋友帶來,我幫你說服她。」

「對呀,我們吳總裁口才過人,一帆國際那麼多大人物都被他說服了,要幫你說服女朋友簡直是小菜一碟。」萬和平連聲贊同。

「千萬不能這麼做!」柳依大聲反對,「如果讓小魏的女朋友見到了吳總,人家一看,哇,又英俊又瀟洒,又彬彬有禮又能說會道,而且錢比小魏多權比小魏大,還是個單身,再高貴的女孩子也會移情別戀。所以,我要提醒所有未婚男士注意,千萬別讓你們的心上人在結婚前見到吳總,否則就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眾人大笑。

我假意惱道:「好啊,柳依,我剛回來你就說我壞話,先扣下你的禮物再說。」

柳依辯解道:「我明明是誇你嘛,你怎麼不領情?」又對魏政道:「小魏,你可別生我的氣,我剛才的話可不是想打擊你的自尊心。事實上你是比吳總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忠厚,沒有吳總那麼狡猾。還有我剛才說的話你千萬要放在心上,我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現在這種事多了。有些人相親的時候怕場面尷尬,就帶著自己的朋友一起去,結果弄巧成拙,對方相中的往往是配角而不是主角。就像去年我陪一個朋友去相親,那個男的竟然當著我朋友的面向我要電話號碼,弄得這個朋友差點和我鬧僵。所以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敢陪朋友去相親了。」

我揶揄道:「說了半天,原來是在誇自己呀!」

柳依咬牙切齒地朝我瞪眼。

「各位,我來給你們說說你們姜大姐相親的故事好不好?」唐青樹插話道。

眾人連聲稱好。

「姜經理,你不會反對吧?」唐青樹向姜月芬詢問道。

「愛說滿說,我都是抱孫子的人了,還怕你說?」姜月芬回答得很爽快。

「你們不知道啊,你們姜大姐從年輕時代開始就愛給人當紅娘。」唐青樹說得頗為生動,「那一年冬天,有個小夥子看上了我們公司的一位姑娘,就托你們姜大姐給做媒,你們姜大姐一口應承下來。她仔仔細細地了解了男方的情況,去和那姑娘一說,可惜人家姑娘不點頭。你們姜大姐就尋思了:這男人還不錯呀,又老實又能幹,這麼浪費太可惜了,算了,還是留給自己吧。就這樣,她和那位小夥子談上了戀愛,一來二去,第二年夏天就結婚了。看看,現在他們兩口子多幸福!」

大家都用驚羨的目光看著姜月芬。

姜月芬不滿地說:「什麼『這麼浪費太可惜了』,又不是我一相情願,要不是他也對我有意思,我才不跟他好呢!」

眾人又是一陣笑。

「有了,」我說道,「柳依不是怕陪別人相親嗎?我有個好辦法。」

「你該不是讓我化妝成醜八怪吧?」柳依對我冷眼相向。

「那倒不必。你只要再找一個人陪你一起去就行了。」

「誰呀?」

「陸欣。如果她和你一起去,你就不會有危險了。」

「無聊!這究竟是相親還是打架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陸欣陪你去,人家就光注意陸欣了,哪有機會看你呀!所以你一點危險都沒有。」

「也對,我們的陸欣小妹天生麗質,人見人愛。」

一直不說話的陸欣這時候插話了:「依我看不必這麼麻煩。既然你們一個能讓女人神魂顛倒,一個能讓男人魂不守舍,而且一個未嫁,一個未娶,不如我給你們做個媒,你們就成了吧。這樣天下就太平了,再沒有人擔心自己的心上人會被你們搶走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後,掌聲和叫好聲像地震一樣突然爆發出來,塞滿了我的兩隻耳朵。

柳依抱住陸欣,搖著她的雙肩說:「我的陸欣小妹呀,快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學會說這種酸話的?」

「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沈弘章也說。

被大家這麼一贊,陸欣的臉立刻漲得通紅,不好意思起來。

「好了,好了,大家都上車吧,我們該去醫院了。」唐青樹招呼道。

蘭亭集團的主心骨季蘭亭還躺在醫院裡,回到興州的第一站自然應該去看他。

那邊沈弘章已經勾上魏政的肩膀,預備上同一輛車。想不到他們會變得這麼要好。

另一邊,陸欣和柳依上了另一輛車。都說女人有第七感,不必回頭就知道誰在注視她。她是否也感應到我的目光?

我上了唐青樹的車。

「守誠這孩子越來越不象話,五天前在醫院裡和他爸爸大吵了一架,弄得病情惡化,不然季總裁早就出院了。」唐青樹向我介紹了季蘭亭的近況。

我也向唐青樹詳述了遇見信哥的經過,不過信哥讓我炒股一事我隻字未提。

唐青樹不免唏噓了一番。

到了醫院,才和季蘭亭說了幾句話,就被醫生趕了出來。不過他看上去氣色很好,還連聲說一定能出席新公司成立的慶祝酒會。

從醫院出來,少不了一頓豐盛的接風酒宴。

席間,他們告訴了我一件令人震驚的事。

「你知道嗎?最近在酒桌上最轟動的話題就是交通局局長嫖娼的事了。他也是太得意忘形了,家裡有老婆,外面有情婦還不滿足,還要去娛樂場所打野食。也是該他倒霉,不知道被什麼人偷拍了錄像帶寄到紀委、檢察院、公安局,沒過兩天就被雙規了。」

「現在這種事多了,本來也沒什麼。奇就奇在這局長被雙規的第二天,副局長在自己家門口被人用亂刀砍死。聽說交通局的兩局長平時關係就很僵,我想這錄像帶肯定是副局長的傑作,扳倒了局長這位子就是他的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局長的寶座還沒機會坐上一坐,自己先上了西天。」

「很多人都說這是局長的傑作,雖然他自己進去了,但他的勢力還在。嫖娼的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最多是雙開嘛,出來之後照樣逍遙自在。這副局長做事也真是欠考慮,本來忍一忍也就算了,現在還白白賠上了性命。」

「忍有什麼用?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你這句話用來形容蝶戀花歌劇院就剛好。吳總,你知道嗎?本來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出了命案,結果驚動了省領導,公安局一追查才發現錄像帶的拍攝地點是蝶戀花歌劇院。可這蝶戀花歌劇院也不是吃素的。就在公安局、工商局要採取聯合查封行動之前,消息泄露了。當晚就有幾伙流氓分頭襲擊了市裡幾大酒店,現在已經死了三個人,有七十二人受傷,有幾個重傷的還在醫院裡搶救。連海之都大酒店的總經理歐勝祥也被砍傷。而蝶戀花歌劇院的所有人員,包括看門、洗廁所的在內,卻在一夜之間不知去向。」

「這也難怪人家蝶戀花,前一陣子不是有人慌稱在蝶戀花放置了炸彈,結果引起恐慌,造成二十幾人受傷的事嗎?而且拍錄像的事可能也是那些仇家乾的,蝶戀花這次是大帳小帳一起算。」

「這可好,事情是越鬧越大,而且都出在我們興州的地盤上,我們的鄭書記和戴市長怕沒有好日子過了。」

「這件事熱鬧一陣人家也就忘了。反正都破不了案,當領導的挨幾句批評也是應該的。」

他們這番話在我心裡翻起了波瀾,與在香港的種種經歷攪在了一塊。爭權奪利、不擇手段在生活中竟是這麼平常!連普通的百姓都認為這很正常!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忙忙碌碌為了什麼?除了維持自己的基本生存,還要花太多的精力去和別人爭鬥,即使不想爭鬥的人也要時時提防別人的暗算,於是每個人都覺得「累」。人之初,性本懶,若沒有這些無謂的爭鬥,生活將是多麼簡單而快樂!人們本來可以有安全感的,法律就是最好的保障。可是法律若不能及時有效地懲處犯罪,就有人敢肆無忌憚地踐踏法律。嚴刑峻法和全面周到的法律條文遠不如及時破案更能震懾犯罪,一旦犯罪成了很多人實現人生目標的最佳捷徑,自由、民主、公平就成了最奢侈的夢想。

我用什麼辦法去拯救這些愚昧的靈魂呢?

「吳總的記性真好,別人的禮物都送了,單單把我們兩個的禮物忘在酒店。」在回酒店的路上,柳依抱怨道。

「這可不能怪我。一個箱子可裝不下那麼多禮物,只好把你們的禮物放在另一個箱子里了。再說你們的禮物我是精挑細選,走遍了全香港才最後選定的,萬一讓魏政那幫小氣鬼看到,一定要怪我厚此薄彼。」

我送她們的禮物是雪奈爾時裝和雪奈爾胸針。當我將禮物從旅行箱里取出的時候,眼尖的柳依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個放著鑽戒的盒子。

「是什麼寶貝?看看可以嗎?」她說。

「當然可以。」我言不由衷。

「哇,好美啊!」鑽戒在柳依的手中泛著璀璨的光。

陸欣在一旁也看得很認真。

柳依突然抓住陸欣的手說:「你戴上讓我看看。」

我心裡又是欣喜又是緊張。我本來是想在一個浪漫的場合才將戒指拿出來的,柳依這麼誤打誤撞,不知道效果會怎樣。

陸欣卻縮回手說:「這樣的戒指怎麼能亂戴?要戴你自己戴。」

柳依笑道:「只是鑒賞一下嘛,吳總又不會介意。是吧,吳總。」

「當然。」我有些失望。

柳依老實不客氣地將戒指戴在了手上,細細鑒賞。

「這裡還有一枚,你都戴上了吧。」陸欣拿起另一枚戒指。

柳依奇怪地說:「吳總,你為什麼同時買兩枚戒指呢?」然後又表情豐富地回答:「哦——,我明白了,一枚送給老婆,一枚送給情人對不對?」

「你別亂講。」我被柳依說得心慌意亂。我確實想把其中一枚戒指作為遲到的生日禮物送給若嬋,但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真是造化弄人,以前想送的時候偏偏沒能力,現在有能力了又偏偏不能送。人生的際遇很多時候就是由一次又一次的錯過編織的夢幻,我們總是痴痴地想,如果那一次沒有錯過,現在的生活可能會是另一個樣子——更美好、更幸福。也只能這麼想想而已,男人永遠不會將這些事情透露給哪怕最親密的人,因為那樣會顯出他很脆弱;他也不會在人前哭泣,在情感充分渲瀉后得到解脫,因為那樣會讓人笑話沒有男子漢氣概。於是每一次傷心只有任他留下不能癒合的傷痕。我們總以為女人很脆弱,其實男人比女人更脆弱。

這枚戒指我本不該買,但還是買了。也許只是想當作一份懷念永久收藏,就像我收藏漫畫、收藏信箋、收藏紙玫瑰那樣。但是被柳依這麼一形容,好象我真的是那種左攬右抱的情場老手。要是陸欣也這麼認為那就糟了。

「這一枚是替我弟弟買的。」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你弟弟好象沒那麼快結婚,不如這樣,先借我戴幾天好不好?」柳依道。

「這怎麼能亂借?如果你鑒賞完了,還是還給我吧。」我向柳依伸出了手。

柳依將手一縮道:「看看,緊張了不是。」

「我一點也不緊張。」我想要捉住柳依的手,但是她先我一步閃開了,躲到了陸欣背後。

「別開玩笑了。」我坐了下來,細思對策。同時也藉此迷惑柳依,讓她放鬆警惕。

「我是當真的,就借幾天。」柳依從陸欣身後伸出手向我炫耀。

「那好,寫張借條吧。」我假意道。

「唉,真傷心,原來吳總這麼信不過我。」柳依說。

我搖了搖熱水壺說:「咦,怎麼沒開水了?陸欣,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到總台。」又掏出一支筆對柳依說:「親兄弟明算帳,這借條還是要寫的。」

「寫就寫。」柳依終於中計走了過來。

我乘其不備,終於抓住了她的手。

「你抓錯手了。」柳依笑嘻嘻地說。

我微一錯愕,柳依已經掙脫了我的掌握。原來她也在算計我!

我當機立斷攔在了她和陸欣之間,她想向門口逃去,也被我搶先一步堵住。

終於,她被我逼到了牆角。這讓我想起了兒時玩的那種遊戲,現在居然又發生在這裡,是不是太孩子氣了點?

柳依沒有投降,她將雙手背在後面,負隅頑抗,嘴上還很硬:「看你這麼小氣,我偏偏不還你,還要多借幾天。」

我不得不使用暴力了。我按住了她的兩隻手臂,諒她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好痛!你放開手,我就還給你。」她終於屈服了。

我鬆開手,但沒有縮回來,防止她再耍什麼鬼花樣。

她突然一伸手,緊緊勾住我的脖子笑道:「這下你搶不到了吧?」我一發現她有異動,第一個念頭就是按住她的手,結果卻按了個空,變成摟著她的腰了。如果此時正好有一位服務小姐走進來,一定以為我們是一對小別的戀人在深情相擁。

「呀!」柳依突然驚叫一聲,「吳總,你怎麼反應那麼強烈?能不能跟我說實話,你有多久沒碰女人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必不好意思。」

「你說什麼……我哪裡有……」我的臉開始發燙。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有反應了?這不是誣衊嗎?正氣憤間,柳依已經掙脫了我的掌握,逃到了門口,舉起手中的戒指對我笑道:「謝謝吳總,過幾天我一定還你。我先走了,ByeBye!」

「我也要走了。」陸欣微紅的臉上是冷淡的表情。

「柳依的玩笑開得太過分了,」我挽留道,「你別理她,跟我說說最近這一段時間你到什麼地方修鍊去了,我發覺你改變很大,變得更有氣質了。」

「還是改天再說吧。」陸欣連一句「再見」都不說就走了。

難道她真的相信柳依的話,真的以為我是那種男人嗎?

這該死的柳依!

把我辛辛苦苦安排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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