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反目
慶祝新公司成立的酒會在新芳菲大酒店舉行。wwW.
由於有鄭書記和戴市長親自出席,這次酒會的規格高了不少。《興州日報》和《興州晚報》在醒目位置刊登了專題報道,說我們開創了引進外資的新模式。
戴市長領著一班大小官員首先到場。緊緊握住我那雙已經被上百號嘉賓捏得生疼的手,大聲詢問我的年齡和在香港的經歷,誇讚我年輕有為,是省優秀青年企業家的有力競爭者,還勉勵我要為興州的經濟多做貢獻。對這些官樣文章,我自然是唯唯喏喏。
戴市長名叫戴向東,以前只在報紙電視上見過他,今天算是第一次見到本人。他當過兵,是在團長的職位上轉的業。軍人的習慣是服從和紀律,據說,去年創建衛生城市的時候,一個辦事粗心的局長被他毫不留情地破口大罵,當天就病倒,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月。現在看他身邊的大小官員,一個個都是堆著笑的老實模樣,就知道所言非虛了。
他剛調到興州任代市長的時候,就雷厲風行地推行市容改造工程。這項工程對我們小老百姓來說是不無好處,對興州市的主要領導來說也是一項不可或缺的政績工程,而且大大小小的官員也因此得了不少好處。我問鄭書記怎麼沒有同來。戴市長說鄭書記有一個緊急會議,所以不來了。
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戴市長走上前台致詞。剛說到「我代表市委市政府」的時候,門口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是鄭書記來了,他的身後跟著一大幫記者。戴市長將位置讓出來,由鄭書記致詞。鄭書記致歉說,因為有一個緊急會議,本來是來不了了,但是一帆地產集團的成立在興州是一件大事,所以他提早結束了會議。接著仍然是那句「我代表市委市政府……」
「想不到市委市政府對我們這麼重視。」我自言自語地說。
「這哪裡是重視,根本是轉移視線。」站在我旁邊的唐青樹小聲說,「這一陣他們被省里罵得狠了,如果不儘快搞出點政績,這日子能好過嗎?」
大家又請戴市長講話,他推讓道:「剛才鄭書記已經把我想說的話都說了,我就不補充了。」——如果換了別人早就生氣了,明明說不來了,突然又來搶戲,也不事先打個招呼——但戴市長一點沒有生氣的表情——整個一個滑頭。
接著是一帆國際的代表致詞。這次凌公子和雷建功都沒有親自來,只派了一位董事前來。我沒有認真聽他講話,而是用眼角留意陸欣在什麼地方。
第三個致詞的是季蘭亭。他剛剛出院,還需要人攙扶。他先說了些致謝的話,然後突然說有兩件大喜的事要宣布。
「這兩件大喜事就由我替季先生宣布吧!」大概是考慮到季蘭亭身體不適,裘正站出來說。
季蘭亭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第一件大喜事,就是季先生準備在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裡認一個乾女兒。」此語一出,舉眾嘩然。連我都不明白,季蘭亭為什麼要在這樣的日子裡節外生枝,認什麼乾女兒。
只聽裘正接著說:「一帆地產集團總裁助理陸欣小姐聰慧敏銳,善解人意,深得季先生喜愛。有請陸欣小姐。」
四下里掌聲如潮,我卻愣住了。陸欣這段時間變化很大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乾女兒」這個稱呼多少有點曖昧,難道季蘭亭已經把陸欣……可是不可能啊,他都病成那個樣子了!……莫非是季守誠乾的,想藉此打擊我?如果真是這樣,我會剝了他的皮!
陸欣被柳依推上了前台,卻是一臉的不知所措。
裘正從季蘭亭手中接過一個首飾盒,打開來向大家展示。那是一枚亮閃閃的鑽戒。
「這是季先生送給乾女兒的見面禮!」裘正宣布。
陸欣低著頭不說話。
柳依替她接過禮物,讓她說一句:「謝謝乾爹。」可陸欣愣是說不出口。
「以後再說也不遲。」季蘭亭毫不介意。
裘正接著宣布:「第二件大喜事是季先生很關心乾女兒的終身大事,借今天這個機會想為乾女兒物色一位佳偶良婿。」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嘩然。
我則是心頭火起。
裘正又道:「想要成為季先生女婿的年輕人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年輕有為,二是誠實謙遜,三是感情專一。所以,季先生最後選中的人選就是——一帆地產集團總裁吳勤勇先生!」
我立刻被祝賀聲包圍了。眾人推推搡搡,要我和陸欣來一個一吻定終身。陸欣早羞紅了臉,躲開人群逃走了。
沈弘章湊到我身邊說:「季先生說了,一個大公司的總裁住在酒店裡太不象話,在你回來之前,我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套房子,現在正在進行精裝修,很快就可以完工。季先生還說,一個大公司的總裁沒有女人照顧也太不成樣子,知道你喜歡陸欣,又怕你不好開口,所以安排了今天這個認乾女兒的儀式。」
我一時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我真是該死,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也許就叫做「關心則亂」吧?我怎麼會想到季守誠欺負陸欣呢?憑他那種貨色敢去惹陸欣,那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我走到季蘭亭面前,緊緊握住他蒼老的手,覺得說任何感謝的話都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情。
倒是季蘭亭和藹地說:「勤勇啊,我早就說過,你會成就一番大事業的。可惜我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我奮鬥了幾十年的這份家業今後就全靠你發揚光大了。今天我很高興,可惜身體不爭氣,不然一定和你痛飲三百杯。我先走一步,你去招呼大家吧。等你結婚的時候,我要親筆寫一幅字送給你。」我的眼淚快要下來了。
送走季蘭亭,我很想去找陸欣,但又不能拋下眼前這一大幫貴賓不管,讓別人笑話我待客不周,只得取了一杯酒,周旋在來賓中間。
今天的來賓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有很多是我不認識的,借這個機會多認識一個人,將來的生意也會多一條路子。
在一個又一個談話的小圈子中穿梭,我注意到有個奇怪的眼神在注視著我。我迎上前去。那是一張不熟悉的面孔。我客氣地請教:「請問,您是?」
哪知他鄙夷地說:「吳總真是貴人眼高,連我都不記得了?」
我仔細打量他,還是想不出在哪裡見過他。只好抱歉地說:「對不起……」
旁邊一位熟人連忙過來打圓場,向我介紹說:「這位是聯和貿易公司的……」
話未講完,就被那人打斷:「請讓開,我自己來介紹。」然後瞪著我傲慢地說:「吳勤勇,你聽好了,我就是池若嬋的丈夫。不錯,你現在是可以得意忘形,不過我很快就會證明給你看誰是能夠照顧若嬋一輩子的人!」擲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走了。
原來他就是若嬋現在的丈夫!在那天的婚禮上,我的眼裡只要若嬋,根本沒有留意他,也不知道他對若嬋好不好。他能夠有資格出席今天的酒會,就證明他一直在努力。但他現在的社會地位仍然沒法和我相比,他是不是也因此受了丈母娘的氣?你要證明就證明吧,那和我無關,我只要若嬋過得好就心滿意足了。
「在想什麼呢?」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原來是老朋友田聚才。經過了「祝老闆詐騙案」的衝擊,他依然巋然不倒。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這位是密歇根(亞洲)投資有限公司高級主管茗小姐。」田聚才道。
「茗小姐一定是今天酒會最引人注目的女士。」我稱讚道。
我的稱讚是有理由的——她是今天唯一身著正式晚禮服出席的女士。
「謝謝!這幾天吳先生可成了興州的新聞人物,祝賀你!」她和我碰了碰杯,她手上戴的大鑽戒異常醒目。
「貴公司是剛到興州來的吧?我記得我去香港以前還沒有聽說過貴公司。」我說。
田聚才代她回答道:「你說的很對,密歇根(亞洲)投資有限公司是上個月才在我們興州設立辦事處的,茗小姐就是辦事處的負責人。說起來還真應該感謝他們,『祝老闆詐騙案』能夠破獲,還是他們提供的線索。」
「那可真要感謝你們為我們興州除了一大害。」我說。
「千萬不要分你們我們的,」茗小姐很認真地說,「我們總經理喬先生的家鄉也是興州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
「茗小姐也是興州人嗎?」我問。
「是的,只是很久沒回來了。」她面帶笑容,但是態度有些敷衍,「對不起,我要失陪了。田局長說要把我介紹給每一個人。」
我不禁想道:喬先生回興州投資真是選對地方了,有田聚才這麼巴結,辦什麼事都會一帆風順。
「嗨,準新郎,」柳依從我的身後走上前來埋怨道,「你怎麼把你的準新娘晾在一邊,和別的女人有說有笑?」
「還說呢!」我假意生氣道,「我又沒說喜歡陸欣,你們一個個串通好了要看我笑話是不是?我是無所謂了,陸欣一個女孩子總會覺得難堪吧?」
柳依指著我的鼻子笑道:「還說不喜歡陸欣?就憑你這句話就可以看出你對她有多關心。其實啊,我們早就看出你對陸欣有意思了。你們之間既有美人救英雄的動人故事,又有美人教英雄開車的親密接觸,還有電話里的情意綿綿,證據確鑿,你想抵賴也不行。」
「喂,你小聲點行不行?這裡這麼多人!」我急道。
「好了,今天放你一馬。你的準新娘在外面車子上,快去陪她說說話吧!」
「你沒看見我現在正忙著嗎?」
「少裝清高!現在就去。」柳依把我推到了門口。
這裡是兩個世界的交界。裡面的世界很熱鬧,可以聽見茗小姐和鄭書記談笑風生;外面的世界很冷清,只有呼呼的風聲。但是對我來說,裡面的世界有點冷,外面的世界暖和多了。
遠遠地就看見陸欣坐在車子里靜靜地沉思,我走近了她還沒發覺。
孤冷的清燈下,兩個人一輛車一個世界。我守護著幸福,享受著這一刻的美妙,這一生的跋涉都在車內人的懷想中變成甜蜜。
「你幹什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陸欣終於發現了我。
「我可以進來嗎?」我打開了車門。
「今天的事是你一手導演的吧?有什麼話為什麼不能私下說,要鬧得盡人皆知,是不是這樣才能讓你出盡風頭?」陸欣目不斜視。
「你誤會了,這件事我毫不知情。我也不明白季蘭亭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就更糟糕!蘭亭集團的人怎麼都這樣,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你們跟我商量過了嗎?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們究竟把我當作是一件禮物還是一個玩具?真是可笑,我有一個爹還不夠煩嗎?現在還要我再認一個爹,這算是怎麼回事?你們都認為我很幼稚,幼稚到了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不能自己拿主意對不對?我真後悔當初到這裡來。現在我什麼都看明白了。」
「你不要想得太複雜,其實……」
「我想得一點都不複雜,這幾個月來我已經徹底看明白了,這個社會比我想象的複雜得多!我不想再做被人利用的玩偶了,也許還是雜誌社更適合我。你聽好了吳勤勇,我現在正式宣布辭職;還有,請你把這個漂亮的戒指還給季蘭亭。」
「等一等,你聽我說……」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別看你現在是什麼總裁風光無限,你敢說自己沒有干過一件壞事嗎?」我想起了在香港的經歷,啞口無言。
「怎麼樣,沒話說了吧?現在請你下車,我要回家了。」
「今天你的情緒很激動,我們還是改天再談吧。這樣,我先放你一周的假,你先散散心再說。」
「謝謝你的好心,不用了!你究竟下不下車?」
我下了車,目送著她駕車絕塵而去。
我突然發覺自己很可笑,從我離婚的那一天開始,外面這樣暖和的世界早已經容不下我了,我還在自命清高、自作多情,以為可以改變些什麼,但是我錯了。也許我永遠沒法為自己找一個可以棲息的平靜的港灣,這輩子只能與驚濤駭浪為伍了。我還是回到我的世界去吧,那裡雖然有點冷清,但卻是我自己選擇的。
剛邁開腳步,就看見了熟悉的車影,是陸欣又開車回來了。我突然發覺自己很可笑,為什麼總把事情往壞處想?陸欣只是一時想不開罷了,我怎麼竟當真了?就像所有的愛情片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那樣,男女主人公總會在最後一刻重歸於好。我真是多慮了。我邁開大步迎了上去,迎向我的幸福。
陸欣停了車,向我一步一步走來。
「把車子還你,我自己打的回去。」車鑰匙飛舞在空中,凝固成了慢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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