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三軍開拔
西洲,曠野上黑茫茫一片。
數百名士兵持盾而立,斂起金光抵禦這洶湧的人潮。
在數千人的不斷衝擊下,士兵們逐漸開始體力不支。
「大人,將士們就快要頂不住了,我帶您先離開這裡!」一名尉長對千秋說道。
千秋眼瞼沉重,他擺了擺手,然後瞬間來了勁氣的喊道:「支援呢?怎麼到現在都還沒來!」
那尉長長嘆一口氣,解釋道:「各地的疫情頻發爆發,受災人群不斷增加,我們的將士分散在各處,根本趕不到這裡來支援。」
突然,陣列中有人體力不支,暈倒在地。陣型出現了缺口,發了瘋一般的百姓拚命的往裡涌了進來。
「大人,我們快走吧!再晚就真的來不及了!」那名尉長再次勸誡道。
「你是要我拋下這些將士,獨自苟活嗎?我告訴你,這不可能!我千秋的行事準則里,從來就沒有這條規矩!」
說著,千秋大步向前,他探出雙手,運氣補上了那個缺口。
可很快,又有士兵不斷昏倒,陣型很快就潰散開來,蜂擁的百姓們將士兵撲倒外地,瘋狂的從他們身上竭取著精氣。
被吸食的人,血肉不斷收縮,最終瘦成了乾屍。
千秋暴喝一聲,將大量戰氣爆射而出,震退數百人。
爆氣,是一種將體內戰氣盡數發出,並不成形,也幾乎不具備任何殺傷力的招式。
這僅僅是一招,在戰鬥中用來大規模退敵的,損己而不傷對手的極度賠本的事。
身為西洲將來的屬神官,千秋對待每一個百姓都勝過他自己。
他熱愛這片大地,熱愛生活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對像是自己孩子的尋常百姓,千秋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傷害他們的。
也正因為如此,才使得率領精銳之師的他,對上手無寸鐵的平民,依舊陷入了當下這樣的險境。
被震退的百姓,很快就又再次爬了起來,向著千秋衝來。
「護體金光……」
金光只微弱的閃亮了片刻,便就又暗淡下來。
早已體力不支的千秋猛地吐了口血,身子一軟,跪倒在地。
他仰望長空,聲音微弱的感嘆道:「上神……我始終,還是辱沒了您的名聲。請您等我,弟子這就來尋你了……」
「斂光陣!」
一聲大喊,一道紅影從上空而至,劇烈的光亮閃現,瞬間將周圍瘋狂的百姓們盡數轟退。
然後,以千秋為中心,光亮不斷擴大,把他們阻隔在外。
千秋眼神恍惚,他看不清發光那人的面孔,卻依稀能從那一暈紅色中辨認出對方。
「我想,蓐收那個老傢伙現在應該不想見你。所以,把你那條命老老實實的攥在自己里吧!等到你有一天,認為自己不辱沒蓐收弟子這個名號的時候,再去見他也不遲!」
墨軒撐著雙手,站在千秋的身前。
斂光陣以金屬性為本,通過釋放金光形成防禦結界,屬主防禦類陣法。因此,每一個會基礎金光的士兵,都可以自由的進出此陣。
士兵們紛紛釋放金光,躲進陣里來。
墨軒側頭看了一眼手中逐漸暗下來的符籙,大罵道:「他娘的,果然放的時間太久,這符籙中的氣都散跑了。」
然後,他抬頭大喊道:「血月殘陽,趕快動手!」
一聲令下,又有兩道身影迅速飛至。
他們雙手緊握,白光與紅霧交織纏綿,感受到這一股氣體后,現場的所有人都瞬間獃滯住了。
他們雙眼空洞,意識里,天空上高掛著一個刺眼的太陽,和一輪血紅陰暗的月亮。
他們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無法自拔,只能不受控制的繼續看下去,身體卻什麼也做不了。
「喂!領著他們往一邊去,否則這群士兵一直這麼看下去,誰來制衡這群發了瘋的徒貨們!」
血月殘陽聽到指令,兩人開始緊握著對方的手,緩步向一邊挪移。
漸漸的,士兵們恢復了正常,他們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似乎自己的時間在剛才停止了片刻。努力回想,他們只記得自己曾見過一個太陽,和一個月亮。
千秋也見到了,可只有一瞬間,似乎是因為他離墨軒很近,所以並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景象,雖然他曾見過這兩人的本事,可如今數千人被他們引導,此等壯觀的景象,令千秋大為震撼。
墨軒撇頭看了看發愣的千秋,然後突然大喝一聲把他叫醒:「喂!你愣啥呢?你以為他們倆能撐多久?趕緊讓你的人過去布陣啊!」
千秋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起身喊道:「秦衛……帶人過去。」
可體力嚴重不支的千秋,還是差點摔了一跤,幸得墨軒眼疾手快,一把將他給扶住。
「不是吧?你都把自己給折磨到這種程度了?」墨軒皺著眉問道。
「我只是……只是太久沒休息了。睡一覺就好了。」千秋語氣虛弱的回答道。
「大哥,你瞅瞅你眼上的黑眼圈,食鐵獸都得喊你一聲'大王'。」
千秋沒有理睬他的趣話,也沒有跟他對峙,畢竟自己才剛剛被他救了性命。
他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墨軒指著自己反問道,「我不來你今還有命活嗎?也不看看自己現在這幅德行,蓐收願不願意見你,還:蓐收上神,我來見你了。」
墨軒撅著下巴,壓著聲音,用一種十分窘賤的語氣和表情,重複了一遍千秋剛才的遺言。
千秋沒好氣的撇過頭,他咬著牙,用鼻息粗沉的喘了下氣,表示不滿。
「我和你,果然只能留一個人。」千秋不快的說道。
「拉倒吧你!」墨軒說著,把自己身上的紅衣脫了下來,一把丟給千秋。
「趕緊換上,堂堂一介神官之徒,未來的西洲上神,看看你跟那流荒的難民有啥區別?」
千秋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衣已經塵垢發黑,破爛不堪,恐怕現在的自己比難民還要難堪。
他又看了看墨軒,這才發現他褪去一件紅衣,裡邊還有一件。看來他早已預料到,是特意穿了兩件外衣而來的。
千秋一邊換衣服,墨軒在一旁蹲了下來,一邊用大拇指指指身後,說道:「哎,我後邊給你帶了點人,不多,只有五千。我們仨腳程比較快,所以先來了一步,等我的人到了之後,你就穿著這身紅衣,他們會認得你的。放心,我墨大公子練出來的兵,斂光陣用的那是極好的。你好好指揮,別到時候給我少了一個半個,那我非砍死了你,然後給你埋到泑山山頭去。」
千秋聽著他在耳旁喋喋不休,卻一點也不覺得煩。他微微一笑,有些感動。
「笑你個鎚子你笑!」墨軒看著他沒來由的發笑,突然破口大罵道。
「我可告訴你,我去中洲干姬川,可就指著這點人了,你別他娘的不給我當回事!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謝謝。」千秋突然說道。
墨軒一愣,他有些不自在的轉移著眼神,嘴裡嘀咕道:「謝啥你謝。」
「謝謝你……殺了我還想著不遠萬里的將我的屍首送到泑山。」
墨軒撇著嘴,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你說的話,有一句我還是贊同的,那就是咱們倆果然待不到一塊。」
說著,墨軒站起身走開。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這邊的情況處理好,就趕緊抽空睡一覺吧!老老實實的等著我的人來。」
「你要去哪?」千秋在身後問道。
墨軒頭也不回得先罵一句:「你是豬嗎?不找到疫源,這事什麼時候才是個頭?你就好好的做好你一個神官該做的事,守護好崇敬你的這些子民們。疫源,我去給你找!」
千秋看著墨軒仨人遠行的背影,感慨道:「並非是不能呆在一起,而是像你我這樣有能力的人,就應該散在各處,為天下造福。」
………
中洲,有熊的北面,有一座低山,山腳下設立著一處偌大的連營營寨。
點兵台上,湯城雙手高舉過頭,捧著一柄寬長的利劍正在祭拜。
台下,數萬人組成的方陣涇渭分明,呈現出不同的三軍。
三軍陣前,所站立的自然便是四援軍主將楊無夜、林城軍主將徐逢、隨城軍主將花葬三人。
三軍嚴陣靜待,等待著湯城祭禮結束。
過了良久,湯城禮畢,緩緩起身。
他將那柄寬劍握在手中,面向台下靜默的看了一周,數萬將士瞬間再度挺了挺腰板,目光炯炯。
趙乘站在台下,仍是武將首位,站在左列。
而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在他對面的,僅此於他的地位之後的右列首序所站著的,竟是在軍中毫無威嚴的邶風。
趙乘只是瞅了一眼,便挪移了眼神,將注意力再度轉移到了湯城身上。
一旁,陸桓悄悄往他這邊湊了湊,低聲斥訴道:「神氣個什麼勁,要不是姜老將軍因為當年共工一脈之事,失去了大將軍的爭奪權,讓姬川乘了機,他湯城現在怎麼可能站在那上面號令三軍?無論是從能力、地位、戰功,現在都該是前輩你站在那個地方。」
趙乘聽后,眯了眯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勸阻道:「行了,現在這種場合,不適合說這種話。」
陸桓一想起這事,就忍不住生氣,他將頭撇過去,用鼻息重重喘氣。
沒過一會,他又懊惱的說道:「我仍是擔心徐逢,他作戰能力倒是毋庸置疑,可似他這般心思簡單,做派正直的人,很容易被人給圈計了。」
趙乘勸慰道:「此行三軍,規模數萬,量他墨軒本領通天,面對如此直觀的劣勢,也是無力回天的。你且放寬心,此行,勝利是必然的!只是徐逢……不要被另外兩個頗富心機的人當先頭兵使就行。」
陸桓一拍大腿,懊悔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台上,湯城緩緩拔出長劍,他劍指蒼穹,高喊道:「白帝回信已到,吾代大將軍意,撥調三軍,開拔西洲,剿除逆賊,授劍!」
湯城一聲令下,便有士卒捧劍而出,來到趙乘面前。
趙乘接過劍,轉抵給陸桓,說道:「我知道你與徐逢兩軍相近,感情頗好,這劍,你代我去授吧!」
「這……不可,這不合規矩,授劍之人都是定好的軍中最有威望的人,晚輩又怎敢僭越。」陸桓驚訝一下,急忙推辭道。
趙乘拉起他的手,把劍放在他的手中,說道:「如今中洲的老一輩城軍們,就只剩我們這幾個人了,咱們之間,沒有什麼規矩。」
陸桓遲疑了一下,頷首作禮。
趙乘看了看另外兩名已經到位的將軍,拍了拍陸桓的肩膀,催促道:「快去吧!最後再把你的心裡話,當面交代給他。」
陸桓點點頭,持劍離隊。
三軍陣前。
湯城持劍授中軍將領楊無夜。
邶風持劍授右軍將領花葬。
陸桓持劍授左軍將領徐逢。
楊無夜接過劍后,湯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囑託道:「我們受大將軍恩惠太多,無以為報,此行無論如何,務必要替大將軍除掉這個心頭之患。」
楊無夜抿抿嘴,輕笑一聲,回道:「放心吧,我必勝……墨軒,必死!」
左軍陣前,陸桓將劍遞給徐逢,然後輕嘆一聲,道:「事已至此,我也無法改變什麼。只願你此行,能得勝而歸。還有,你切莫不要急功近利,很多事不一定非要你去做,遠征軍不止你一支。切記,有時候必須得假借他人之力,最大的保全自己不必要的犧牲。我對墨軒了解不多,但你卻千萬不能小看了他,這個人,一定棘手的很……」
徐逢笑了笑,打斷他道:「行了,搞的跟送別一樣。我們這些曾經跟著姜老將軍,己溫前輩的老城軍們,也沉寂了太久了,是時候把刀拿出來磨一磨,讓湯城他們這些後輩也看看,咱們當年的雄風。」
見他士氣正盛,陸桓微微皺了皺眉頭,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而右軍陣前,出乎所有人意料前來授劍的邶風,在緩緩觀望了另外兩軍之後,輕聲對花葬說道:「祝將軍此行一路順遂,達心中所願。另外,將軍且莫忘了我們先前說好的計劃,把你的實力留在最後,以備不時之需,墨軒要殺,這兩支城軍……最好也是都不要回來了。」
花葬順著目光看望過去,微微一笑,輕啟嘴唇,小聲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