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

清算

他獃獃的靠著牆壁坐著,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被押入這裡已經一月有餘。每天除了送飯之人,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人,肩頭的傷沒有醫治但也無礙性命。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雙眸中的亮光也一日日的淡了下去。曾經還抱有幻想,自己的愛徒會饒了他一命,但是這一個月的不聞不問,心徹底涼了。

到了如今,他才清清楚楚明白,他敗了,徹底的敗了。不是敗給了老四,也不是敗給大哥,而是敗在了自己的愛徒手裡,真正是一報還一報。

登基大典和立后大典,呵呵,這一對冤孽卻成為了這世間最讓人羨慕的一對。

東方成逸仰頭,望著漆黑的的頭頂,冷冷一笑。

馮紹民明黃色的身影一出,看守天牢的人都跪了下去。這是一座皇宮裡的秘牢,四面環山,插翅也難逃,關押的都是皇上親口定罪之人。

天牢外的閘門聲響起,一聽就知道有人來了。能進入這裡的除了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原大理寺卿劉俊,就只有馮紹民本人。劉俊此人一直剛正不阿,新帝登基正在清掃陸承還有肅王留下的蛀蟲,所以這一個月馮紹民幾乎沒有離開過養心殿。原來的鴻寧殿被馮紹民改成了養心殿,朝會的朝暉殿改成了紫宸殿。

成逸大概聽到了響聲,一直闔著的雙眼,終於睜開了。手腳的鐵鏈被嵌在牆裡,無法動彈。

馮紹民停頓住腳步,面色複雜的看著眼前人,心裡五味雜成。他是自己的師父,可是也是這個天下的罪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見他,或許師父也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

成逸心軟過,不想傷害這個徒弟。沒錯,他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棋子,可是也是真心疼愛她的。

這一身明黃色的衣服讓他刺眼,前半生為了追逐這個,一敗塗地後半生為了摧毀這個,更是妻離子散。

蘭姑搬了一把檀木椅過來,椅子上鋪了蛟龍祥雲的軟墊,退後了幾步。

「你終於來了。「

馮紹民落座,冷冷道:「是,我來了。」

成逸拖著腳鐐挪動了一下,眯著眼睛看著馮紹民,「你恨我嗎?」

「恨,但是我更加敬重您。若不是您,也沒有我馮紹民的今天。」

成逸自嘲一笑,「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錯誤,卻也是我今生最大的收穫。「故意壓低了聲音,」素兒。。。。。。我是真心把你當做女兒。「言語中充滿的只有師父對徒弟的憐愛,更是不舍。

」師父。。。。。。「馮紹民心中亦有不舍,知道她做這個決定有多痛苦嗎?可是她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她現在是一個皇帝。她要為了啟晟的百姓負責,她要對得起百姓的愛戴擁護。

成逸目光微動,唇邊浮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師父還是要感謝你幫我達成了目標,毀了大熹,毀了東方家。」

馮紹民眼神平靜的像落針可聞的秘牢一般,不起任何波瀾,「師父,這是徒兒最後能為您做的一件事了。「揮手示意蘭姑,「這是您的外孫女,長樂,您再最後看一眼。您死後我和天香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的。」

獄卒把牢門打開,蘭姑抱著已經快一歲的小長樂蹲在了成逸面前。他的身子狠狠一顫,這是他的外孫女,眉目清秀,以後一定是個美人胚子,像冰蘭。冰蘭嗎?他嘴裡念著冰蘭,虧欠了一輩子的女兒。

馮紹民的視線快速顫動了一下,蘭姑退了出去,「師父,您的願望這輩子都不會達成。來人。」兩個太監捧著毒酒和三尺白綾進入,「師父您自己選吧,朕會讓你走的體面一些。」

馮紹民不忍,索性走出了牢門,望著這四四方方的宮牆,似要擺脫這種心口的疼痛。

天香聽聞早就帶人在外頭候著了,這個月兩人幾乎沒有見過面,馮紹民忙的腳不著地。天香見馮紹民神情不悅地獨自負手出來,幾步上前,擔心道:「陛下。」

「陪朕走走吧。」

天香輕應了一聲,扶了馮紹民,手臂處傳來的柔軟才是馮紹民最暖的安慰,「是。」

不知過了多久,秘牢那邊的人來複命,東方成逸服毒自盡了。

馮紹民怔了怔,有冷風猝不及防地撲進她的眼,那心底的疼痛如細碎的裂紋,一點點蔓延。

天香感受到身體微顫的馮紹民,輕聲溫柔道:「紹民。」

馮紹民聲音有些許凄然,「找個地方好好埋了吧。」

「奴才遵旨。」蘇冽答應了一聲。

晚膳時分,天香特意囑咐了御膳房多做幾道馮紹民素日里愛吃的,喊了睿兒萱兒一道過來,長樂也由乳母帶著。

睿兒如今已經是太子,每日的課業非常的繁忙,容生跟著睿兒一起住在東宮,相互也有個伴。萱兒和天香住在一道,長樂也是養在了含鳳殿。

用膳過後也是無事,問了一些睿兒的課業,也就讓他們先回去了。馮紹民的心思都在前朝,還顧不上後宮,可是她知道那些人馬上就要坐不住了。不過先把手裡頭該清算的清算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馮紹民有的是時間和他們耗。

「娘子今晚就留這吧,不必回寢殿了,萱兒自有桃兒照料著。」

天香欣然點頭,馮紹民有抱負,有激情,有對著這片山河熱切的嚮往。她想得出她嘴角淡淡的笑容底下是有怎樣的雄心萬丈。

養心殿里的太監宮女全部是換過的,馮紹民登基以後除了減免賦稅,另外一道聖旨就是宦官不得干政。裁撤了西廠,錦衣衛,宮中的守衛依然由宋翊統領的禁軍負責。肅王在位不到一年把朝政搞得一團糟,每天一波波的大臣來來回回進入養心殿,好不容易朝政才稍微穩當一點。可是破的洞太多了,要補回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能緩緩而治,急不得。

馮紹民手中的硃批就沒有停下過,奏摺堆得比山還高。

「民,凌梓桑還有陸承還沒有處置。」天香在一旁安靜的坐著,吃著入口即化的點心。

馮紹民抬頭,手裡的毛筆一頓,「留他們一個全屍體吧。雖然犯了不可饒恕之罪,但是洛家一百多口的性命。。。。。。」嘆息了一聲,權力的犧牲品。

天香頷首,「這該清算的人也差不多了,你也可以稍稍歇息一下。」

馮紹民看了眼天香,目光充滿了溫柔,完全不似在朝堂之上那個威嚴,不苟言笑,威震四方的皇帝,「娘子還忘了一個。」

「哦?」天香思忖些許,恍然道:「柳家。」

才說到柳家,蘇冽就進來回稟:「皇上,紀大人,劉大人,余大人,國公爺在外求見。」

馮紹民放下手中毛筆,「宣。」

天香起身,預想離開,馮紹民攔住,「坐著便是,都不是外人,沒那麼多規矩。」

「後宮不得干政,陛下可是第一個允許後宮之人在養心殿聽朝臣議事的,說出去小心言官噴死你。」

「娘子想怎麼聽怎麼聽,相公我不在乎。」

紀君塵本是要守孝三年,但是馮紹民特恩允准他開春參加科考,劉俊晉了刑部尚書,余倫晉了兵部尚書。

「微臣見過皇上。」

幾人的聲音在馮紹民和天香還在敘話的時候,傳到了馮紹民的耳中。

馮紹民咳嗽了兩聲,正色道:「愛卿平身。」

眾人起身,又側首向天香請安,天香頷首。

「皇上有遠見,柳家的人正準備出逃,余大人帶了人一早守候在城門,抓了個正著,偷偷送走的銀兩也都追了回來。」劉俊起身後回稟道

「有多少?」

「一百萬兩。」

馮紹民狠狠拍了龍案,怒喝,「該死!」

幾人瞬間不敢吱聲,原本以為馮紹民是個柔和的性子,可是沒想到她登基一月以來,雷厲風行,下獄,斬殺了五十餘個貪官污吏。一時間貪污之風好了許多,可是馮紹民深知這些只是小蟲,那些大蟲還在不停地腐蝕。

「劉愛卿,你是刑部尚書,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審清楚以後,遞個摺子上來。」

「微臣遵旨。」

「來人,賜座。」

幾人落座后,馮紹民緩緩說道:「今日傳各位愛卿前來,是為了一事。朕雖已登基,身邊也有你們這些心腹,但是朝廷依然是被兩個世家大族把持著。」馮紹民眸掃了下首的幾人,繼續道:「方家,和家。」說到和家時,馮紹民一臉的不屑,當初那個跟在肅王屁股後面阿諛奉承的禮部尚書和大人,真正是牆頭草。可是和家也是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馮紹民一時也還不能動他。

「皇上說的是,這些世家大族根基深厚,輕易不能動。但是如果真的要天下大治,皇上要逐步削弱這些世家大族的勢力,給那些寒門子弟更多的機會。」景國公道。

「舅舅深謀遠慮,這就是朕所擔憂的,所以還要勞煩各位愛卿。另外神武軍和凌家軍也要論功行賞,余愛卿這事交給你。」

余倫點頭。景國公接著馮紹民的話,繼續道:「這些世家大族。定是要往皇上的後宮塞人。」雙眸瞄了一眼天香,哎,心疼自己這個外甥女,「自古前朝後宮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後宮之中皇後娘娘也要多加費神。」

天香平淡的聲音傳來,」本宮自是明白,本宮會替陛下分憂的,舅舅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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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世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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