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命的微服私訪
上官府門外硃紅色的立柱旁,穿著淺綠色織錦袍子的身影背對著大門站著。大門徐徐打開,上官逸帶著三五個侍衛信步走出,傅臨風一見忙拱手行禮:「在下傅臨風見過上官大人。」
上官逸還禮,語氣平淡道:「不知傅公子深夜造訪府上,有何貴幹。」
傅臨風微笑道:「只因昭月公主殿中一婢女外出採買,不慎迷路,未能在宮門關閉前回宮。因此宮女為昭月公主心腹之人,聽說此人被上官大人所救,因此昭月公主派小人前來接回。」
「哦?」上官逸斜睨了他一眼,笑容清冷,「昭月公主與閣下有何相干?她的婢女走失為何由閣下領回?」
傅臨風剛要分辨,就聽上官身後有個清脆的聲音連聲說,「相干,相干的。」他伸出頭,向府內看,只見兩個婢女扶著雪若從後面的照壁內走出來。
「臨風,你怎麼才來啊?」雪若撅著嘴不滿道,「你知道我今天經歷了啥嗎?」
傅臨風歉然道:「都是我不好,白日進宮才回店裡,看到你留的紙條心急如焚,一通打聽這才急急地趕過來。」
雪若還想數落他兩句,就覺得身旁有一道犀利如冰刃的目光一直照射著自己,轉頭一看,上官逸冷冷地瞧著自己,於是賠笑道:「上官大人,這位就是我在宮外的朋友,傅公子,呵呵。」又轉頭對傅臨風道:「今日多虧上官大人英明神武,及時相救我於水火,否則我真是凶多吉少啊。」
見自己一番恭維上官逸的臉色並無半點好轉,想著他畢竟於自己有兩度救命之恩,又放下身段柔聲體貼道:「大人今日辛苦了一天,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你看自己一身濕衣服到現在都不記得換下,當心受了涼就不好了。」
上官逸心中猝然一動,只在一瞬間眸光中寒冰盡散,幽然望著雪若。
卻見她笑盈盈地轉向傅臨風,「臨風,快幫我謝過上官大人的救命之恩呀。」
傅臨風低頭對著上官逸再行一禮,「多謝上官大人對…..芸兒的相救之恩,昭月公主必當重謝回報。」
上官逸眼中片刻柔軟倏忽消逝殆盡,低頭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讓雪若想起剛才被他抱著的時候,他的身體里散發出的寒氣。他嘴角微勾,看著雪若,認真道:「救命之恩,湧泉相報,別人的謝我不要,你可得記得報我的恩。」
雪若一怔,原本想他總該學著話本子里的見義勇為的俠士端一端架子,然後大手一揮說,「不足掛齒,何必再提!」後面接的收尾的詞兒她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差脫口而出「果然是真英雄!」然後愉快地結束對話。
沒想到他直接要求報恩,她只能隨機應變改口為:「那是,那是,一定記得。」后又覺得說得語氣不夠強烈,決心不夠徹底,又臨時從話本子里調了一句落難孤女被救后的經典台詞:「來世結草銜環也要報大人的相救之恩。」
原本以為這個誓願起得夠大,怎麼也得把他震住一震。
卻見上官逸一怔,半晌,澀然開口道:「來世太遠,我等不到,我只要今生。」
一頂精緻的宮轎早已等候在上官府門不遠處的樹蔭下,轎旁垂手站著十來個家丁模樣的人,上官逸冷眼掃過去,卻見一眾家丁個個身板挺直,姿態矯健幹練,應該都是宮內侍衛所扮,心中瞭然,點頭道:「既然如此,就勞煩傅公子將……她安全送回燕熙宮。」
他轉頭看向雪若,翻手拿出一個小巧白瓷藥罐,「這瓶玉露膏有消腫止痛、清涼祛疤的功效,腳上的傷口記得每日換一次葯,這幾日不可用辛辣刺激,須得好生調養以免落下疤痕。」
雪若笑容滿面地接過藥瓶,感激道:「多謝上官大人,奴婢一定會記得用藥。」
上官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言不發,目光好似直接穿進了她心底深處。
雪若突然覺得心「撲撲」直跳,心虛地轉過身避開他的目光。
傅臨風一揮手,轎夫們立刻把轎子抬了過來,一列家丁也亦步亦趨地跟過來。
見雪若獨自站在台階上,並未有婢女攙扶,傅臨風伸出手欲扶雪若,雪若好似沒有看到,籠著袖子的手縮了縮,不著痕迹地扶著宮轎的橫欄準備跨進去。
「當心腳上的傷口,」傅臨風在一旁提醒道,雪若一頓,旋即面露痛苦表情道:「嗯,多謝提醒,雖無大礙,但卻也疼痛難耐。」說罷,蹙著眉一瘸一拐地鑽進轎內。
上官逸不動聲色地聽著他們對話,不覺唇角微微勾起,眉目舒張,心中一陣說不出暢意安穩。
雪若掀開轎簾的一個角往外看,上官逸還站在門口,身板筆直如松,神情卻輕鬆自然起來,不似方才欠他八百吊錢的模樣,心中暗嘆,這人一日三變,神於天聖於地,盤古開天地都沒他善變啊!遂嘆息地放下帘子,伸個懶腰,在轎內舒展一下受苦受難一天了的可憐身體。
簇擁著宮轎的一隊人馬逐漸走遠,上官逸仍然定定地站著府門外,神情三分木然五分恍惚,彷彿身處在一個長長的夢境中。一陣夜風吹來,侍從們手持的燈籠中燭火搖曳,燈影明滅的夜色讓人憑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怔然轉身,默然向府內走去,剛走了沒幾步,驀地扶住門前硃紅色的柱子,臉色灰白慘淡,額頭上有細密的汗水滲出,後背汗水涔涔將已經捂乾的衣袍再度打濕。
元裴連忙上前攙扶住上官逸,上官逸輕輕推開了元裴,腳步沉重地向府內走去,左右侍從剛關好府門,他便吩咐讓眾人都退下,快步向書房走去。
跌跌撞撞走進書房,不等元裴把門關好,上官逸便猝然吐了一口鮮血,元裴大驚失色,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倒的他,擔憂道:「大人,是不是方才落水引發寒症發作?」
上官逸抹了一下唇上的血珠,喘息道:「不妨事,我略休息一下即可。」他的唇上因有殘餘的血跡而鮮紅刺目,更襯的臉色蒼白,雙眸黝黑,看去卻是一番支離破碎的絕色殊勝。
「那些刺客是什麼人,是否有查清楚嗎?」上官逸扶著桌子坐在雕花椅子上。
元裴拱手彙報,「啟稟大人,死掉的刺客手臂上都有青蓮印記。「
上官逸抬眸,「又是青蓮印記?」
元裴點頭,「正是,江湖上有青蓮印記的只有東梁斥候營的人。但斥候營早在數年前就分崩離析,傳言當時的教主蘇辰被仇家群起追殺殞命后,營中總舵也被大火焚燒殆盡,從此斥候營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近日我國多地有帶著青蓮印記的人出現,亦有傳言斥候營教主蘇辰並沒有死,不知這四處犯案的是否是他帶領斥候營重現江湖的前兆。但不明白,他們此次為何潛入夏州,並與官兵為敵?」
斥候營是數年前一個臭名昭著的暗殺組織,地處東梁之地,此處為三國交界之地,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因此魚龍混雜,藏龍卧虎,各國的勢力在別國安插耳目都在此處交匯情報,而斥候營做的勾當就是收集和買賣情報,並收錢暗殺目標人物。
斥候營內高手如雲,讓人記得住姓名的沒幾個,最後一任教主蘇辰就是其中一個。
他的武功高深莫測,暗殺行動從未失手過,只是不知為何斥候營在他手中最終消亡,而傳聞中蘇辰也落得個被一眾仇家追殺,暴屍荒野的結局。
上官逸聽完元裴的話,半晌沒吭聲,只淡淡回了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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