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命的微服出訪
允軒的臉白了白,斥責道:「你紅口白牙胡說些什麼?」
雪若拉起衣袖,垂淚道:「你看!已經三天了,一點都沒有消。」
允軒一驚,忙端起她的手臂仔細查看,大約也是被手上的紅疹和橫七豎八的抓痕嚇到了,顫著聲音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雪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這幾日所受的苦楚統統如奔泉湧出。
她把當日如何李代桃僵上課,如何給上官逸下藥反而把自己毒到了的血淚史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允軒聽完哭笑不得。
雪若看出他在努力憋著笑,哭得更加傷心了。
允軒拍拍她的後背,依著他的性子本該好好取笑雪若一番,但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確實也受了不少苦楚,也只能溫言安慰道:「你不要著急,太醫院的李太醫醫術高明,我等下讓他悄悄地去燕熙宮替你瞧瞧,一定沒事的。」
雪若抹著眼淚道:「可不要讓母妃知道。」
過了不多會,允軒便領著李太醫從燕熙宮的角門進來了。
雪若伸出手臂讓李太醫看,李太醫這面容嚴肅,抖著花白的鬍子端詳了半天,「這應是飲食中毒引起的皮疹。」
雪若指著桌上小碟中的幾片葉子,「便是喝了這草熬的水。」
李太醫用手拈了兩片葉子細瞧,神色微變,「這是北地的杜見草,食之可令人渾身奇癢無比,撓至體膚鮮血淋漓,又兼疼痛難當,備受折磨。」
雪若欲哭無淚,「正是如此。」
允軒忙問:「可有何葯可解?」
李太醫想了想,「這杜見草中原罕見,因而未有藥典記載解法,老夫也不知如何能解,目前只能用清熱解毒的葯試用一下,效果不敢說。」
李太醫是太醫院的魁斗,他沒有把握的方子,其它太醫大半束手無策。雪若的心沉了下去,低下頭不言語,眼淚又流了下來,交代後事的心都有了。
允軒握了握她的手,寬慰道:「不要擔心,我再派人到民間尋訪,或許有良藥可治也不定。」她默默地點點頭,心中懊悔無比。
若不是當日一時意氣也不會自作自受。
晚些時候,又陸續有幾個醫生被允軒遣著來看我,均是搖著頭離開了。允軒說實在不行,就要稟告父王母妃,貼告示征天下名醫來瞧她。
雪若拉著他的手求道:「再等等,或許明日就好了也不定。」
臨睡前,宮婢來報,慧貴妃前來探望。
雪若強打著精神,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實,躺在榻上一動不敢動。
「可憐的孩子,這幾日瘦得多了。」慧貴妃心疼地說。
她摸了摸雪若的額頭,吩咐碧凝多給她喝水,又摸摸女兒的臉,嘆了口氣才離開。
咬牙又熬了一日,第二日黃昏,碧凝進來回稟說,傅臨風求見。
雪若勉強換了一身見客的衣服,懨懨地靠著殿中的椅子上,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傅臨風見她這番模樣,大約也嚇了一跳,盯著她半天不知道怎麼說話。
好在這毒只侵犯四肢身體,臉上還是倖存的區域,雪若費力地擠出一絲笑來:「這兩天略抱小恙,讓傅公子見笑了。」
見他盯著自己,雪若摸了摸臉,幾天沒好好吃飯,臉頰消瘦得都快摸到骨頭了,因苦笑道:「我的樣子很嚇人吧,沒事的,偶爾病一病也是難免的。」
傅臨風笑了笑,「那日見公主是青春活力,明媚動人,今日卻是弱柳扶風,惹人憐惜,不過病中絲毫無減傾城之容。」
雪若咳了咳,「我都這樣了,你還來取笑於我,未免不太厚道吧!」
「臨風不敢,」他笑著把手中的蓖盒放在紫檀桌上,「我正是來解公主病痛的。」
雪若眼中一亮,「你有良藥?」
傅臨風點點頭,「我聽三殿下說過你的病情,臨風自幼喜愛研習醫書,記得曾在一本書中看過能剋制杜見草藥性的唯有延胡漿果。」
他打開蓖盒,拿出一個封得嚴實的青瓷罈子,「因此,我連夜騎馬去北邊采了延胡漿果回來,熬成了濃汁,公主取一半果汁每日分三次喝下,另一半加水沐浴浸泡,不出兩日應能痊癒。」
雪若喜得快流淚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折磨多日的病竟然找到了解藥。
又見他手掌上隱隱有血痕,應是長時間騎馬拉韁繩所致,一時又是感激又是感動,從座位上下來要拜謝於他。
傅臨風搶先一步,攔在前面,「公主不可,為公主分憂乃臣子們應盡的職責。」
雪若感謝地望著他,「多謝傅公子相助。」
他笑容和煦,眸光深沉,恭謹謙和地道:「叫我臨風即可。」
傅臨風拿來的果汁果然有效,敷在皮疹處清清涼涼的,當天晚上便止了癢。
第二日抓破的傷痕開始結痂,癒合。傅臨風每日都會來燕熙宮看雪若的傷口情況,還拿了些薄荷味道的藥膏給她,說是可以幫助傷口癒合不留疤痕,雪若覺得他比太醫院那些白鬍子老太醫厲害多了。
第五日,新皮生出,並不見疤痕留下,傅臨風說只待些許時日皮膚便能恢復光潔。
待到雪若滿血復活,恢復蹦蹦跳跳之時,已經是一周之後了。允軒見她大好了,說因為她生病的緣故害他幾夜沒睡好覺,日日還要來探望耽誤不少功課,吵著要雪若補償於他。
雪若笑著點頭,說那就在燕熙宮擺上一桌筵席,她親自下廚,請上大恩人傅臨風一起把酒言歡如何?
允軒斜著眼睛看她,說這個提議還算靠譜,不過話要說清楚,誰是大恩人?
雪若哄著他道:「好好好,你是我的大恩人,蓋世大恩人行了吧?」他這才露了笑臉。
允軒就是這樣,一向喜歡爭個名份,雪若在心中默默鄙視了他一回。
宮中的人均知道昭月公主有兩大愛好,侍弄花草是其一,烹飪下廚則是其二。只是鮮少有人嘗過她的手藝,允軒則是少數幸運之人。
因雪若只為興趣而做,熱衷於新奇菜式,一旦失敗則被她扔棄,所以作品往往少得可憐。這一次為了感謝傅臨風的救命之恩,她特意研習了幾道新菜。
有腌制過的嫩牛肉用松果木烤得外脆里嫩,再配上加上梨汁解膩的特質蘸料;有腹內塞上十八種餡料,用汽鍋細細蒸制的童子雞;有用乾貝,松茸煨制的開背東海大蝦;有用鮑魚、菌菇、雞湯吊燒兩個時辰的白菜,還有兩道體甜點,沙冰拌楊梅汁和番邦的乳酪製成的糕點。
允軒吃得眉毛都快飛起來了,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直呼比御膳房做的好吃。
傅臨風吃得很是斯文,每一道菜都要誇讚一番,淺笑款款,如春風拂過楊柳枝頭,雪若聽著十分受用。
「公主的廚藝真是高超絕倫,可以跟長樂城裡的望江樓里名菜相媲美了。」傅臨風含笑道。
「望江樓是什麼地方?」雪若好奇地問。
「望江樓是長樂城裡最有名的酒樓,那裡的叫化醉仙雞和琥珀水晶蝦令人食之忘返。」傅臨風擱下玉筷,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每個月的十五在長街還有廟會,熱鬧得緊呢。」傅臨風微笑道。
雪若舔了舔嘴唇,好奇道:「民間的廟會真的那麼有趣嗎?」
傅臨風點頭,「對啊,不僅有各種好吃的小吃,還有很多新奇好玩的東西呢,如皮影戲,雜耍,燈會什麼的,人山人海,十分熱鬧。」
雪若被他描述中的煙火集市的場景吸引住了,這樣的景象她只在話本子里看到過描述,早就想去領教一番,心裡想著便默默不說話了。
「你跟她說沒用。」允軒一邊啃著一隻雞腿道,「她雖然現在滿了16歲,但除非儀式和大典,沒可能出宮的。」
雪若瞟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捏著帕子在手心轉圈。
「又在打什麼主意呢?」允軒伸出手在我面前揮揮,「私自出宮,你想也別想。」
雪若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一臉無辜,「我從未出過紫宸宮,外面的世界好亂好可怕,借我個膽我也不敢私自出宮啊。」
允軒滿意地點點頭。
高大莊嚴的永定門在晨曦中金光閃閃,出宮的太監和宮女在偏門前排成了長隊,兩個侍衛在城樓下一一盤查。
雪若理了理額前的頭髮,拉著身後的碧凝壓低了頭,跟著人流往前走。
掩在袖中的手把令牌握得微微有些潮,心「撲通撲通」直跳,既緊張又興奮。
「你!站住!」侍衛指著雪若喊道,「令牌?」
碧凝忙從袖中拿出令牌,遞了過去。「我們是燕熙宮的,奉公主之命去宮外採購胭脂花粉。」
侍衛一聽是燕熙宮的,立刻站直身子,看了一下令牌,恭恭敬敬地遞還:「姑娘們請從邊門出,每日酉時宮門關閉,姑娘們還請早去早回。」
「多謝大哥提醒。」碧凝點頭謝過,雪若低頭跟在她後面往邊門走。
正待邁步,不知哪裡竄出個氣喘吁吁的太監,大聲道:「三王子出宮行獵,眾人避讓。」
遠處有十來騎著錦衣的人呼嘯著朝城門方向奔了過來,明黃的旌旗飄飄,為首著寶藍色袍子,騎著高頭大馬的不是允軒又是哪個。
雪若暗道不好,心虛地拉著碧凝就想開溜,被碧凝一把拉著袖子,用目光制止她,壓低聲音道:「公主,來不及了。」
她指了指雪若的臉,雪若才反應過來,鬆了一口氣。
馬蹄聲在身邊停下,地上跪了一排準備出宮的宮女太監。
「碧凝,你怎麼在這裡?」允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拉著韁繩停馬,發現了跪在宮牆邊的兩人,「芸兒也在,今天昭月公主都不需要你們服侍嗎?」
碧凝低著頭,恭敬地答道:「回三殿下話,昭月公主差使奴婢們出城買一些胭脂水粉。」
允軒奇道:「宮內什麼胭脂花粉沒有,難道竟比不過民間?」
碧凝回道:「公主想見識一下民間的新奇花式,故而遣奴婢們去採辦一些。」
允軒想去這個妹妹最喜歡琢磨一些新奇的玩意,果然還是閑不住,遂點點頭,「如此也好」又道:「芸兒今日怎麼低著頭一聲不吭,平日里燕熙宮除了你家主子就你話最多了。」
雪若把頭壓低了,不敢開口,就聽碧凝說:「芸兒前幾日得了傷風,現在喉嚨啞了說不出話來,三殿下恕罪。」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允軒爽朗地大笑,說著揮動馬鞭,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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