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縱千言說於誰聽
目光已然望見一道身影,佝僂著背,背上背著一口沉重的銅棺,就那麼一步一步的,踏實在海波之上,緩緩的,極為艱難的向著這邊挪了過來。
看著那背負銅棺的少年,鳳九公一臉的笑意,就象時看見了他畢生最為得意的傑作。
在他心裡,那真是一件令人滿意的作品。
邋遢,瑟縮,卑微,真是不錯,不過似乎還少些什麼,若是那眼神里再帶上些的憤怒,哀怨,或者絕望的話,是不是更加令人滿意呢?
想一想還是算了,封印在皇極種里的二魂七魄不好放出來還給他,不然,若是有了情感,有了意識,那背棺人的角色,怕是他會拒絕,以放棄生命的方式。
算了,就這樣吧,看著他,看著這個龍傲天唯一的血脈承受著這樣的苦難,做著這樣卑賤的工作,其實還是很令人感到高興的。
「哈哈,也許只有你龍傲天的血脈,才真正適合這份工作,那踏浪凌波,也只有你的血脈,才會在這方面有如此優越的天賦不是么?」
低聲的呢喃了一句,鳳九公轉過頭來向著後方那位坐在車轅上馭者位置的南王笑道:「背棺人到了,付青林,還不將老南王的遺體送入棺中。」
「是。」
聽到魔皇直呼自己的名字,那位新任南王付青林目光明顯一縮,不過最後還是平靜的應了聲是。
再還不具備足以與之對抗實力的情況下,在受到對方挑釁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咬著牙將憤怒深埋心底,靜等將來暴發的一天。
過程其實很簡單,屍陳銅棺,蓋棺定殮。一聲鐘鳴再次響過之後,單薄佝僂的背棺人再一次將銅棺負於背上,木木然的轉過了身,極為艱難的向著來路走去。
「好了,南王已然入殮,如今遺體被送入魔境,必將為你們付家更添一份氣運,這也算是好事一件。」
看著那背棺人的背影再次沒入隕魔淵中,鳳九公笑著轉頭對身後的眾人道。
「這還不是得了魔皇的恩賜。想那魔境因故沉入隕魔淵中,若非魔皇尋來這背棺之人,那麼如今,諸家中但有人員隕落,哪有可能再將遺體送進魔境之中去呢。」
王笑著恭維一句,一時間眾人也都笑著大拍了一番馬屁。
「罷了,能給咱們魔界做上幾件好事,這也是本皇的夙願,倒也沒有什麼好誇耀的。嗯,既然今日事情已了,那咱們就各自散了吧,本皇那裡還有許多大事急等處理,如此就先走了。」
說著話,鳳九公示意那馭者一眼,於是他的座駕就在一眾王者的恭送聲中,穿雲而去。
「哼。」看著魔皇那車駕的影子消失在重重層雲之中,新任南王付青林這才直起身來冷哼了一聲。
「呵呵,南王還是太年輕了,年輕氣盛,年輕氣盛,心中有氣這就壓不住啦?」
聽到他這一聲冷哼,旁邊的北王呵呵笑了一聲,眯著眼望向他道。
「是啊,面子上的事情,總不好弄的太僵,他如今畢竟頂著魔皇的名份哪。」西王也是輕笑著道。
「不過說起來,他這個魔皇之位不也是搶來的?」東王道。
「說起來,別的界域至尊之位講的是有德者居之,可看我們魔界,竟然成了有力者居之,真是,唉。」
「說這話又有什麼用,你若有那本事,將那皇位搶了來,咱們這些人一樣哈著你。這不,人家之前還不是與咱們一樣,也是一個王爺,那時候見了面,咱們大家之間誰比誰也不高過一頭去?
可是人家有那個膽量,敢賭那一把。最為重要的是,最後還讓人家給賭贏了,這能怪得誰來,只能怪咱們自己慫,欠缺些個魄力,少了一份決絕。」
北王哼了一聲,很是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道。
「本王只恨當年不曾下定決心去幫著先皇。你們也不想一想,先皇在時,雖然說對下是嚴苛了一些,可是那時咱們魔界是個什麼樣子?在與別的界域對上時,何曾吃過虧服過軟?
可如今呢,你南王鎮著南邊,那裡是混沌虛,或許感覺不到,咱們三個呢,一個對著天界,一個對著妖界,一個對著幽冥鬼界,如遇挑釁,如今誰還敢說一句硬話?這他莫的都太監了,根本沒了半點鋼性。」東王發著牢騷。
「誰說不是呢,可那又能怎麼辦,咱們總得借著各方的力量去與那上面抗衡啊。你剛才不也說了,先皇對下嚴苛,可是人家卻也磊落,從來不曾惦記著咱們手裡這點東西。可如今的這一位。」
說著話,西王嘴巴向鳳九公離去的方向呶了呶繼續道:「那可是憋著壞呢,保不定心裡打著什麼鬼主意,怕是要吧咱們這些人一個一個的吞了才肯甘心。」
「行了,行了,說這些話管什麼用。好了,嗯,這裡距離南王那裡最近,我看咱們幾個便隨南王到他府上討杯水酒,也算是賀南王加冠了吧。」北王提議道。
「那可是在下的榮幸了,正好有許多事情要向幾位前輩討教。」
對於這一提議,眾人自然贊成,那南王也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道。
驅車並駕,馭者揮鞭疾喝,那些個駕車的黑鱗赤睛獸,一時間便嘶吼著撒開四蹄向前奔出,四輛戰車在黑鱗赤睛獸的拉動下,輪轉如風,一時間化作四頭瘋獸一般,撞開前方濃重的魔雲,扎入到那雲團之中去了。
其實那背棺少年,之前在受到皇權鐘聲召喚之時,意識還是清醒的,只是即使是他在清醒的狀態之下,對於那皇權鐘的召喚也是無法抗拒的。
無奈之下,他也只好起身,將那銅棺背起,踏出了魔境。
魔境之外,繞島逆轉的巨大漩渦,自是那上方隕魔淵入口處,急涌直落的黑瀑下降至此自然形成的,而看那樣子,在這魔境島的下方似乎是有著一個巨大的漏口一般,不然這水流至此,又將去往何處?若堆積於此,此時這隕魔淵天坑還不被水灌滿?
傳說海底之下有海眼,莫不是這魔境之下,也有通往海眼的通道不成?正想到這裡時,少年的目光又變的迷惘起來,清醒的時間到了。
凌波踏浪,那是屬於魔界龍家獨有的天賦,而有著龍家直系血脈的存在,便皆具有這一天賦。同時,龍家之人的這一天賦卻是與修為高低,法力深淺全無關係,可算是與生俱來了。
自那隕魔淵口處背棺而下,亦如之前自淵底背棺而上一般,但只這少年一足踏出,落下時,在那欲落腳處,便有水流分出將其一足托住,穩穩噹噹,就象是踏在堅實的地面上一般無二。
一步一步,緩緩如拾階而下一般,整整兩個多時辰的時間,少年總算是回到了魔境,很是機械的,將那背上的銅棺卸下,如之前一般,塞入樹窠根洞之中。
只是此時的他,因為處於迷惘的狀態里,自然不曾發現,當然也是沒有那個能力發現,在他背棺出去這隕魔淵時,人在不曾及達魔淵口入之前,那棺背在身上根本就是輕如無物一般。而等到他自那淵口處一露頭,棺就變的如之前一般沉重起來。在返回之時,這個過程也就反了過來。
誠然,在滴血成契之後,這作為少年專屬法寶的青銅棺,自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根據自己主人的意念,表現出它不同的重量。只是這也要在作為法寶的主人意念動時才有效果,而在之前背棺運屍的整個過程中,少年一直處於那種迷惘狀態,如何動這種念頭?那分明就是這棺自己的自主行為。
在少年第二日清醒之後,回思起昨日發生的一切,目光落向那樹窠根洞中半漏的銅棺上,也就變得審慎起來。
「如此看來,所有人都看錯你了呢?或者說,老槐樹之前在使你與我訂立契約時,可是給了你極大的好處了?
別裝了,懂得幫我遮掩,讓我在那種迷惘的狀態下不至有所暴露,不讓人看出什麼端倪,做出這些事來,若說你沒有自主意識,鬼都不會相信。
哎,我說,咱們兩個如今是什麼關係,在我面前,你再這樣裝作一副無知無識的模樣是不是太沒意思了?再裝,再裝我可真捶你了。」
一邊說著話,這少年一邊隨手便自身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赤石,就要向那銅棺上砸去。
此時的他,已經有八分篤定,這棺是有自己的靈識的,而且那靈識還不低。
作為修行之人,他的記憶里自然也有著相關器靈的信息,雖然也知道,在這諸界之中,那萬千寶器,其中能夠誕生器靈的本就不多,嚴格來說是少的令人髮指。
不過這傢伙的表現,分明就是擁有器靈的模樣。而且懂得主動為自己遮掩,如此來說,怕是這傢伙智慧亦是出奇的高呢。
有了這樣的認知,少年自然是要確認一番的。
想一想,在這魔境之中,那就象是永久的放逐,無期的囚徒一般,之前,便只大槐樹這麼一個幾乎沒有任何回應的「啞子獄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