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嗯……是汝。」曾在無濤海短暫交鋒，棄天帝對這位運使無缺無暇之招的劍者尚有印象，讚許他執著劍道的單純心境，今見他鋒芒全失無爭無求，眼神冷漠無感：「阻吾者，只有區區一名劍者嗎？」
毀滅之神緩緩舉起了神之手，柳生劍影見狀，凝指成劍，摧動萬神劫招至極限。
招中無招，變至極端，變中不變，毫無章法，不著痕迹。
「神之渦！」
強悍的力量難以壓制，劍聖踏足飛身，劍氣在背後凝為巨大劍翼，漫天劍雨襲向棄天帝！
「萬神劫！」
「無爭、無求、無欲……你的劍，不足以成為神之劫，阻擋不了毀滅！」
棄天帝手一揚，護體罡氣盡擋攻勢！
神宮之外啟戰端，神宮之內，正道群俠與三教頂峰、盲佛匯合，毀滅危機近在眼前，一分一秒皆是珍貴，沒有寒暄、沒有贅言，六弦之首用最精要的言語向練得誅神之招的三教頂峰解釋天絕八佾陣。
「一旦棄天帝與雙魔踏入神宮，吾等會將戰場拉入四境之外無盡虛空，天絕八佾陣會為你們穩住空間、剋制棄天帝魔源。」
「如此一來更加穩健，甚好。」
風千雪看著脫胎換骨聖氣凜凜彷彿渾身都在發光的三先天，莫名感應到似曾相似的氣息，一時又說不清是什麼氣息，對墨塵音疑惑道：「修鍊誅神之招，還能讓先天高人更進一步嗎？」
「非也。」墨塵音也在觀察三教頂峰的精氣神，聞言解釋道：「三先天如今狀態，應是體內五濁凡氣被驅逐。」
「嗯。」風千雪點點頭，打量磐隱神宮內宮，不經意看見最後一支神州支柱上篆刻的古老文字，因歲月久遠已有些模糊，她微微眯起雙眼仔細審閱，分明是從未見過的文字，腦中卻自動解析含義——
洪荒辟易，天地初誕。虛實凝化，陰陽分野。創世造生，四境興焉。地火風水，福澤四方。啟智授火，萬物靈長。
這是……四境創世歷史。
她立刻挪近幾步，察看剩餘篆刻，情不自禁低念出聲：「武神墮天，自創魔道，神魔之約，滅世為賭……」
「風姑娘，你竟也能看懂？」盲佛萬分詫異轉身看向她，卻見她一臉凝重，回話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尖銳。
「是太陽神。」風千雪黑著臉不掩惱色：「異度魔界、聖魔元胎，都是太陽神默許棄天帝，這是他們的賭注……還好他記得在神宮內留下送走棄天帝的方法。」
「太陽神……」墨塵音思忖道：「誅神之招，也是太陽神所授絕學嗎？」
風千雪搖搖頭：「我記得……他從不參與征戰，動手的都是棄天帝，他只出嘴。」
眾人：「……」
好傢夥，頓時腦補出一個悠閑佛系的養生老神形象。
人間存亡只是神明之間的賭約，修鍊到先天境界的大佬們僅僅詫異了一下便接受了事實，畢竟天道本無情，時局至此唯有依靠人類自身。
六弦之首提醒道：「時間有限，請諸位開啟陣法，讓三先天適應。」
「好。」
天絕八佾各自歸位，三教頂峰入陣，感應和指出陣法之內不諧不應之處，六弦之首與銀鏢當家及時根據他們的反饋對陣法進行微調。
就在眾人緊張排演之時，忽感一道龐然劍意磅礴澎湃，各人佩劍皆隨之顫動低鳴，似要掙脫主人與劍意呼應。
風千雪按住躁動的紫霞之濤，詫異道：「這是……」
「萬物天地為劍，神鬼妖邪為劍，宇宙蒼穹盡為劍……是柳生劍影。」尹秋君閉目感應一番，向來高傲如他也不禁讚歎：「他，入道了。」
在場之人無不凜然。
人間修者，練體、練性、練心，無懼困難、無畏風險、孤絕寒暑春秋，意在超脫凡塵俗念，悟宇宙之理，窮天地之變。修鍊至高境界，便是入道，萍山練雲人之後，竟有人真正踏入這層境界，同為修者，眾人難免驚嘆又唏噓。
風千雪是小年輕，對「入道」的理解比較直觀，感覺大概就是要圓滿飛升的意思，可是劍聖的劍意怎會出現在磐隱神宮之外？如他這般專註於劍道之人，莫非要主動對抗棄天帝？
從來順天循命的六弦之首垂眸不言，心知或許劍聖已選擇踐行天命，那便更不能讓他……犧牲白費。
神宮之外，棄天帝注視著四面八方飛馳而來的浩瀚劍影，難得讚賞：「入道劍者，世間又多了一名讓吾記住的人類。」
更遠方樓無痕墓前，相互依偎的無痕劍與無暇劍在一陣微顫之後錚然出鞘，急速沖入萬劍齊布的雷雲之中，綻放火星冰華，號令萬劍飛馳磐隱神宮，柳生劍影散盡元神，血傾黃沙，每一口劍皆帶著劍聖意志，在神宮外圍形成劍海屏障！
——道之極意，不過自然，自然，即是眾生生命，守護生命，即吾之道！
「散離意志，盡化元神，放棄入道兵解的機會，就是你的覺證嗎？」棄天帝略顯惋惜，又輕蔑道：「守護不知饜足的人類，真是荒唐。」
下一刻，他凝沙為劍，蘊含神力的沙劍射向劍陣，無法撼動分毫，登時化為烏有。
「布陣者死後的元神化為萬神劍，並與自然風力融為一體，造成強烈的毀滅之陣。嗯，這才有挑戰性。不過，仍是徒勞。」曾經縱橫天地久經沙場的天界第一武神輕易看穿劍陣原理，神態仍是穩然平靜：「賭上性命的劍陣一舉破之，可惜這份搏命的道了。吾就寬容你一天，希望你為他們留下的最後希望，莫讓神再度失望。」
泊寒波等人站在遠處，見棄天帝立於神宮前不再動作，提心弔膽道：「這算是擋住棄天帝了嗎？」
寰宇奇藏收起空空如也的劍鞘，沉吟道：「未必然，以棄天帝做派，或許只是給六弦之首他們一點準備時間，增加遊戲樂趣。」
「哎呀呀，也不知這番他能忍耐多久？」慕少艾沒了水煙管正渾身不自在，冷不防有人將水煙管遞到他面前，他訝異低頭：「小師妹，你怎會來了？」
「逼命挑戰，沒舒緩情緒的媒介吾怕你是會狂躁。」
「耶，擔心那個人就直說，師兄又不會笑話你。」慕少艾狠吸一口水煙，長長吐氣，故作輕鬆的視線中飽含擔憂，望向磐隱神宮。
神宮內，陣法與三先天磨合已至關鍵時刻，感應到環繞神宮外圍的無窮劍意，眾人均有所悟——劍聖放棄入道，選擇守護神宮！
道。
何謂道？
風千雪與墨塵音、尹秋君及昭穆尊作為陣法之基，不斷移形換位融和三教高手們不同的功體特性，她根基稍弱，其餘三人便通過配合有效彌補，洞虛玄妙，讓她也隱隱窺見天地源流真容，似乎近道。
可她依然覺得，「道」是過於玄乎的命題，她所能看到想到和擁有的，也不過是紅塵凡俗之情。
神宮之內隔絕時間快慢，但當龐然魔源進入神宮之時，眾人卻同時感覺……來得太快了！
迅速化光來到外宮，棄天帝正昂然邁步而來，魔源釋放之處，螣邪郎、銀鍠黥武現身，向棄天帝屈膝一禮之後便亮出兵器準備開啟戰端。
「又多了新面孔，人類還是不死心啊。」棄天帝視線從眾人臉上漠然掃過：「給汝等多一日的時間，現在，地獄之門將開啟了！」
蒼一甩浮塵，明玥、白虹雙雙在手，堅定不屈：「即使天意如此，吾等誓必逆天而行！」
「棄天帝，」墨塵音與兩位同修並風千雪拉開距離，準備啟陣：「該回無間的——是你！」
「哦？」
「造幻師！」六弦之首一聲輕喝，造幻師收回緊盯棄天帝的目光，配合六弦之首手撥窈冥，一氣九變，洞開虛空，天絕八佾陣開，頓時棄天帝身形被陣法空間帶離磐隱神宮！
無風無氣亦無量，四面皆是浩瀚星河宇宙，一切渺如塵埃，神人之別似乎也回到平衡的原點。
「哦——」棄天帝雙手后負，賞景一般環顧這專為他打造的最終戰場：「遠離四境，不屬三界，無空的虛空……做到這步，不差。」
就在他稱讚之時，乍聞三聲，是人間頂峰之邀戰——
「佛見三千破，渡生斬罪！」
「儒見天下殘，覆世始元。」
「道見萬物滅，殺生歸一！」
「三教頂峰？這次，是由你們主攻嗎？」
劍子嚴肅之中帶著一絲諧趣，道：「請神容易送神難，但終究要送。」
「無知小輩。」注意到三先天脫胎換骨的變化，棄天帝稍稍留神看了一眼，嗤笑道：「你們已驅逐五濁惡氣？自詡天道的神者，也終於沉不住氣了。」
隨即，棄天帝背後黑翼張開，掌心光芒耀目——
「神之光——！」
三先天見狀，凝神凝功，掌化天地靈源，力蘊三教武學精華，太極影、梵咒鏈、儒聖紋，三方連鎖，共抗神威，天絕八佾同時運化陣法威能，全面抑制棄天帝魔源；極招相對，驚爆剎那，所見竟是魔風怒揚，披髮染紅，昭穆尊低吒一聲：「變陣！」
旋即生休開三門齊納三先天，緩衝棄天魔招威力，太史侯、矩業烽曇各出驚傷兩門，在棄天帝招老力減之時，刀啟初禪三式，指開闢天無道，至罡至烈，一舉擊散棄天余勁，陣中四奇陣同時運轉，收納零散魔氣，再轉護陣之能。
「嗯？」棄天帝略一正色，看出陣法設計特點：「壓制魔功，反轉道氣。仍然是惹人厭惡的投機取巧啊——神之焰！」
陣中八門驟封，稍獲喘息的三教頂峰再度現身，重啟一波綿密攻勢——要保留真氣，唯有以攻制攻，不讓棄天帝發出招式，欲再破護身氣罩，唯有聖器伺機！
天火滅業、天下風濤、天元定一，三教頂峰絕招再現，儒道釋三氣貫連，天地陰陽乍時調配，化有為無，至極神焰頓成虛無，漫天劍網迎面蓋下！
棄天帝身不動、氣自發，龍宿、劍子雙劍合璧，佛劍提劍直刺，兩守一攻，竟成三劍同出，三殺招同時來到，棄天帝神情也為之一凜，立刻雙翼排后，雙掌擋關，氣勁一放、震退三人！
再一出招，神之手擊向劍子，危機一瞬，龍宿身影瞬移、挺身擋招，嘔紅之後，胸口重創頃刻恢復，棄天帝沉吟道：「嗯？不死之身？」
「意外嗎？喝——」元氣一復，龍宿順勢縱身攻向棄天帝，三先天再聯手，欲敗棄天，一進二、二守一，三方輪替，默契無間，戰況竟有逆轉之勢！
而在外陣空間，六弦之首與銀鏢當家鏖戰被棄天帝魔源改造操控的螣邪郎、銀鍠黥武，因有顧忌對方性命，出手以拖纏為要，自留兩分力；雙魔猛悍無匹，螣邪郎邪剃大開大闔，魔勁化霧，吐焰含毒，黥武銀邪騰威舞出赤火熾影，額心鱗片閃耀微芒，引動極雷轟下！
蒼與原無鄉見狀，各以絕學應對，蒼掌劍合出怒海蒼流，原無鄉銀鏢分撥八極歸源！
熾焰毒霧消散，螣邪郎背後虛翼隱現，魔眼之中紅光閃過，騰空而起，捲動風暴，風中夾帶魔刃襲向內陣，初現真實意圖！
「想進入內陣破壞陣法？」
蒼與原無鄉對視一眼，同時想起騰蛇本是柔毒虛詐象徵，看來經過棄天帝改造，他更加難纏！
六弦之首急撥怒滄，天波怒潮三轉乾坤，絞入魔風火暴之中，赤火光華四散，不料螣邪郎倏然揮出長鞭，勢柔而刁，如毒蛇吐信，眨眼之間已至蒼之足邊，原無鄉急道一聲「小心」，銀鏢化劍，斬向鞭影，而銀鍠黥武槍勢隨至，雷霆萬里，原無鄉挑開螣邪魔鞭，側身讓過黥武一擊，劍勢一轉，再度交鋒！
「黥紋裂日！」
「歸元無窮！」
無論雙魔如何進攻，蒼與原無鄉始終守柔克剛，將之隔絕外陣之間不得進入，而陣中之陣內，三教頂峰猶在殊死搏鬥。
棄天帝融合兩具元胎之能，魔力源源不絕，神之渦再卷狂浪，三先天覷准渦眼，精準落招——
「仙影飄跡！」
「吞日龍吟！」
「佛雷斬業！」
三式匯流，穿過神渦之眼，不料已被劍聖如此反擊的魔神將計就計，一掌將合招原路送回，並以神之光追擊而來！
情勢再變，昭穆尊再度引領眾人改換陣勢，休、殺、景、傷四門齊開，祭出玄宗四奇至聖誅魔之招——
「化天地陰陽.轉定一乾坤.真極罡焰！」
神之光與真極焰，刺目轟鳴，餘波未散而戰鬥再起，棄天帝似被激怒，冷然一聲：「退下——！」
武神絕學風雷雙式再現，頓時轟雷掩四面、狂嵐走八方！
「人類，總是如此不知死活！」
「……呃！」
四人同傷，忍痛運力，為三先天醞釀誅神之招爭取時間，葉小釵與矩業烽曇融合青蓮薩陲之力、太史侯祿名封施展浩蕩青帝聖威，強接棄天神嵐一擊，龍宿、劍子、佛劍凝氣聚元，回憶神宮記載，驟然同時睜眼，返照風雷之變，運化三式凈土之光，施展唯一破魔之招！
「天為日！」
「地為月！」
「人為星！」
開天之招、極光之式，三教頂峰三式同出，神之光華逆返而現，三道聖光同照棄天帝，魔神首露痛苦之色，貌態在白黑之間不斷轉換！
風千雪見狀微微一怔。
那是……天界第一武神的神相！
昭穆尊當機立斷，下達指令：「生、休轉傷、景，殺門開門易位，守真納源，準備誅魔！」
眾人一凜，立刻依指示行動，而外圍六弦之首感應陣法變化，迅速與銀鏢當家眼神交匯，銀鏢當家飽提內元，原道劍意傾瀉而出，一阻雙魔！
而蒼則取出早前朱武交予自己的魔元珠，施展玄宗妙法，欲喚醒元胎之內朱武靈識！
「好一招天極聖光……」棄天帝魔識、神識交鋒，終於奪回魔識主導權，仰首望向深邃的洪荒盡頭，眼中是冷然決然遭到愚弄的憤怒：「你的插手，只說明你對人類沒把握，神吶……哈哈哈……」
黑翼再張，是魔神憤怒的反擊，三教頂峰再度重創，劍子一邊嘔血一邊忍不住吐槽：「吾可以說那不雅的兩字嗎？」
龍宿斜他一眼：「汝說啊！但即使死劫，吾仍要維持吾的氣質。」
剛作好決戰準備又險些被棄天帝按死在原地的風千雪：「……」
我罪惡坑小太妹不需要氣質！
卧槽！！！
墨塵音高呼一聲：「眾人全力擋招！」
儒釋道三教高手元力豁盡，強化陣法防守，棄天帝憤怒之下，滅世神招已釀，然而就在他大發魔威氣勢磅礴之時，忽感識海之內朱武意識暴|動，叛逆叫囂——
「別想再控制吾！」
忽來意識變換，棄天帝招出已弱，外陣六弦之首開啟玄宗七星回影陣，魔元珠連接朱武意識，助他成功脫離棄天帝控制！
「速滅棄天帝！」
隨著墨塵音一語落下，風千雪第一次見識到了頂先天級別的超級圍毆戰術，是真真切切的、不講武德然而爽爆了的圍毆——
「萬締一滅！」
「萬引天殊劍歸宗！」
「萬代河山滿江紅！」
「佛途三境.佛海聖擊！」
「指化天世.神鬼辟臨！」
「真極罡焰！」
「啊……」
因為根基差距反應慢了0.05秒的風千雪與祿名封對視一眼，果斷抄劍加入圍毆。
「萬古雲霄一羽毛！」
「一劍平世！」
猛攻之下，失去元胎朱武的棄天帝中丹再破，雙掌瞬間擋下無數攻擊而鮮血淋漓，沉冷抬眼，卻露出一個蔑視的輕笑：「吾兒朱武，這場賭注，尚未見底啊——」
最後餘力，仍是最強攻擊，震退一擁而上的眾人，正欲制下螣邪郎與銀鍠黥武的六弦之首倏然察覺不對！
「……千雪快退！」
風千雪尚未反應過來，棄天帝猛揚袖袍舉起雙手，如同吸鐵石一般將她與朱武拽了過去，一掌按在她之天靈，一掌扣動魔源令黥武螣邪真元瀕臨爆炸，要挾朱武！
「你……！」
朱武憂心憤怒，魔眼瞪視棄天帝。
「傳承好過再造，但你既脫離控制，吾只好毀去。」
壓在頭頂的神明威能沉如山嶽，風千雪沒有分毫反抗餘地，體內創世元力作為毀滅之神躲避天道壓制、盡情施展威能的媒介，源源不斷被抽走，霸道神力之下，朱武再度被棄天帝佔用身體，不過片刻，元胎所載神力已提升至本尊的兩成！
作為四奇陣最薄弱一環，一旦她之防守被擊破，便會招致這個結果，這恐怕也是弦首他們之前擔憂的隱患！
承載棄天帝兩成元功的聖魔元胎，莫說區區神柱，一旦被他脫出陣法，整個苦境頃刻便會全滅！
「維持陣法！」
尹秋君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鮮血不斷從五臟六腑湧上，如此神力，若非天絕八佾陣法神威，所有人都已化作齏粉！
真正的毀滅之力橫掃而過，四境縫隙之間的天絕八佾陣難以維持穩定，陣法空間在龐然神力壓迫之下向著苦境急墜，萬里狂沙遙入眼帘，雖有千丈之遠，但在棄天帝神力壓迫之下，磐隱神宮竟隨之崩塌，最後一根神州支柱暴露人前！
「怎樣一回事？！」
泊寒波大驚失色。
「陣法失敗了。」寰宇奇藏率先化光來到神柱之前，仰望越來越逼近的陣法空間：「不能讓他們落地，越逼近，苦境全毀的危險越大！」
無需他再解釋，慕少艾等人也已經感覺到棄天帝魔源遠勝之前，齊心一同向急墜的陣法空間運力發功，試圖減緩其下墜速度。
風千雪無法動彈，只能絕望地猜測，棄天帝利用自己到底還能偷渡多少神力？
此刻她才徹底恢復記憶——無垠之界，諸神誕生之地，其特性便是無，一切盡無，是早已被神明捨棄卻又與神界密切聯繫的地方。無，故而遊離於天道監控之外，難怪棄天帝一直留她一條小命。
原本勝利在望，卻幾近功虧一簣……
「風千雪……」
恍惚之間，她彷彿聽見有人召喚。
「風千雪。」
她放開神識防備，在更深層的意識深境，卻見到了朱武，再次恍然徹悟。
「我體內魔氣，是你注入？」
「是。」朱武神色黯淡：「你被囚天魔像期間曾一度阻斷吾與他之交流，吾不能確定這是否偶然，便將一縷魔源注入你之意識，解開伏嬰邪咒，也種下現今局面。」
「你早就猜到棄天帝會利用我？」
「魔，本就是執著又多疑的存在。」事已至此，朱武直言想法：「留下餘地，也是魔之本能，何況以玄宗對你之回護，是否願意讓你犧牲，吾無法確證。」
「什麼意思？」
「現在，只有你有機會阻止棄天帝了。」朱武難以支撐意識，聲音逐漸飄渺：「……你知道……該怎樣做……」
朱武離開了意識深境。
風千雪有氣無力睜開雙眼，視線早已恍惚，思想卻無比清晰。朱武說得沒錯，棄天帝可以利用她偷渡神源，這是她自帶的隱患，但隱患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孤注一擲的機會。
與她經歷過的其他世界相比，這並不是一個美好安定的世界——爭鬥無休止，生命如草芥，正道的光彷彿只是黑夜之中點點螢火，無法徹底照亮被貪婪和恐懼浸染的人心。
身在人間的短短百餘載，足以見識各種精緻利己的人，背信棄義的人，貪得無厭的人，恃強凌弱的人……是非善惡混沌不清，故而有如此之多的紛爭劫難，諸多高人義士付出犧牲也無法弭平。
這便是天道——天道無情，不因堯存；天道有情，不因桀亡。
可……
總有人奮不顧身，牢牢固守為數不多的那一點光亮。
意識散逸之刻，她想起很多人，很多往事，詳情細節都已模糊一片，唯有一個念頭格外明晰——
這醜陋殘酷卻依然被你們所愛所護的人間，便是我的人間。
我的道，或許就是如此。
陣法空間還在墜落。
萬里狂沙地陷百丈。
快被抽盡所有創世元力的瞬間，她突然抬手將手指刺入胸前巨闕。
「千雪——！」
離她最近的墨塵音愕然出聲。
「……別犯蠢！」
尹秋君的呼聲似乎變得有些遠了。
鮮血順著抽離的手指噴涌而出，一點點一線線從陣法空間墜落，風千雪散去元魄，讓神識之力隨著不斷滴落的鮮血深入地底，通聯萬物之靈，急切呼喚追問。
苦境，你是否甘心淪亡？
苦境，你是否仍存希望？
被驚醒的苦境萬物之靈絲絲縷縷開始蘇醒伸展，從小心翼翼的僵硬試探到依循本能激烈掙扎反抗，試圖驅離壓迫於身、不屬人間的龐大神力。
「神之滅——！」
棄天帝再出終極滅世宏招，頓時全員深度重創，已無他念，紛紛將兵器作為輔助灌入真元，用最後力量勉強維持陣法，不讓魔神脫出，螣邪郎與銀鍠黥武在棄天帝操控之下瘋狂衝擊天絕八佾陣，抬掌欲滅眾人生機的棄天帝突然察覺異常——
苦境在排斥他的力量！
受此影響，被他佔據的朱武之軀，似有恢復自由行動之象，迫使他不得不收斂神識，專註於破解眼前再度集結的陣法。
就在一瞬間，陣中八門綻放光芒，一路延展至天際，風千雪一身創世元力歸於元無，無限外放，穿透混沌虛實，徑直扣響空寂荒蕪的神之棄地——
無垠之界入口大開，隱然可窺內中深邃黑暗與未知，如同一隻巨大的死亡之眼，漠然凝視人間。
創世混沌將她與聖魔元胎徹底包覆，棄天帝神識受擾，暫時失去對朱武之軀的操控能力——出自無垠之界的生命，既然可以運送神源，自然也可屏蔽神源。
短暫恢復意識的銀鍠朱武維持著吸取風千雪元力的狀態，深深看向穹頂無垠之界，似乎能夠穿透那片混沌看見棄天帝無情冷怒又篤定睥睨的雙眼。
隨後，他將視線投向唯一能夠行動的六弦之首，屈指送去涅槃劍，語態從容：「聖魔元胎不能自盡……殺掉吾。」
「這……」
蒼一身道袍血跡斑斑，當場怔住，下意識看向空中那隻自己曾經兩度觀想到的恐怖巨眼——原來竟是無垠之界。
竟是……千雪。
「不可，」尹秋君放下彆扭成見，向六弦之首疾呼：「……蒼！」
蒼接住涅槃劍，彷彿握著千鈞重擔，腦中浮現出數百年來浴血奮戰的諸多英靈之影，更有此刻拋卻個人生死、拚命固守撐持的戰友。
墨塵音牢牢把守著陣眼，看著跪在銀鍠朱武面前的風千雪，喉頭像是卡了刺，發不出一點聲音。
「八門開天道，歸靈向地中」，這最後的預言原來竟是應在千雪身上，此時此刻一旦對朱武動手，那麼她也……
尹秋君想要過來，在陣法逼近極限的極端壓迫之下，雙腳怎樣也邁不動。
「蒼！」
再開口，已是咬牙切齒的焦慮憤怒。
象徵著毀滅的密雷重新盤旋聚頂，六弦之首倏然收回視線。
來不及了。
無論是即將再臨的棄天帝，還是千雪的自我獻祭，都……來不及了。
「父親——！」
剛剛恢復意識，乍然清醒的銀鍠黥武見這不祥一幕，驚喝一聲便要上前阻止，矩業烽曇警覺回身贊掌，擊向已至強弩之末的黥武，黥武無力接招，退開數步；佛鄉審座冷眼含殺，手中惑苦終焉掉轉方向，徑直對準黥武與螣邪郎，顯是絕不允准任何人打斷誅魔最後一步。
下一瞬，蒼忽然閉上雙眼，強行咽下湧上咽喉的血沫，一沉眸，涅槃劍一劃而過！
……
瀕臨崩毀的天絕八佾陣壓力驟消，平穩落地，朱武的視線緩緩暗沉下來。
萬里狂沙綿延盡頭，落日染出燦爛紅霞，凄絕壯美，他似乎聽見了異度魔界的風，和天邈峰上的雨……
——人間無恙。
銀鍠朱武，今生……無悔。
無垠之界入口開始緩緩合攏，天際雷光逐漸散去，棄天帝自穹頂冷眼注視，因無垠之界元無之力所成屏障，受制於天道法則，他的力量一時難出六天之界，只能看著朱武倒落黃沙。
玄宗之人與魔界戰將都彷彿陷入時間凝凍，動彈不得。
一縷微弱的金光從風千雪眉心化出，隨風而散，疏樓龍宿眼疾手快，出招搶下飛快消散的一道元魂，卻仍有大半殘魂斷魄被無垠之界抽|離的能量捲走。
銀鍠黥武銀邪脫手，奔向朱武，不算太長的距離跑得跌跌撞撞，至最後幾步，幾乎是手腳並用爬到朱武面前。
他抱起父親倒落的軀體，屬於朱武的元神輕繞過兩個兒子身邊，神光漸黯，最終化作天地之間一縷輕風，吹向黃泉，奔赴他所眷戀之處……
銀鍠朱武，終於解脫，終獲自由，終得安寧。
讀懂這一幕，黥武心中沸騰恨意頓時失去支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恨誰；螣邪郎面無表情站在一旁，掌心有鮮血順著倒乂邪剃槍身淋漓而下。
慕少艾快步來到無聲無息的風千雪身邊，小心翼翼觀察她的情況。
雙目半闔，面色平靜，生息猶存，然而……毫無意識。
「千雪……小妹。」慕少艾語調哽咽：「這是又怎樣了？又輪到你拚命了是嗎？」
「今後……吾該怎樣跟羽仔交代？」
六弦之首閉上雙眼，用涅槃劍撐住氣空力盡的身體，眼角一滴清淚無聲滑落。
從道境到苦境，死傷無數，綿延千年的道魔大戰……終於，結束了。
卻有太多的人再也回不來。
墨塵音站在一步之遙，任由視線氤氳恍惚。
雖無正式儀式，但多年前在混沌岩池受她一跪，便已是師徒。
修道人當看淡世情依循大道，此刻身為師尊卻目送徒弟自戕求勝，墨塵音愈發了悟凡人之哀無可訴，痛無可言。
冷冽雲氣倏然隔開慕少艾，裹上風千雪之軀形成一口紫晶雲棺，尹秋君面無表情冷然揮扇，帶著雲棺當場消失。
無垠之界，無聲無息，無風無雨，唯有無盡的永恆荒涼。
一縷柔光灑落，一道虛影現形，瞬息之間金光大熾——是亘古不墜的太陽，一時驅散神明棄地了無生機的冷寂。
陽光之中，破碎的魂魄四處漂浮遊離，如同點點微塵。
銀髮白袍的身影攤開手心，握住一片碎魄，雙目緩然睜開，眸光睥睨而淡然，對著一片死寂獨自言語：「無垠之界……」
創世之後，已離開誕生之地太久，即便是對時光流逝無所感覺的神明，也難得感嘆。
「祂已返回六天之界。而汝……」神明似有一絲堪堪能稱得上懷念的情緒劃過眼底：「汝在神之棄地萌發意識，算是天道之異數。」
「吾好奇汝之未來。諸神誕生於此，汝會成為什麼？神、魔，妖，邪，人，或是，靈？」
「未墮天之前，祂也期待過。」神明的言語略停了停：「已過去漫長時光，同源之處誕生新的力量，縱然弱小，終究難得。」
「送汝入三千世界輪迴，不料汝智識開啟第一步，便是選擇成為人類。」
「經歷兩世，汝已徹底淪為人類，再無更高境界之可能。」神明似是惋惜，又似疑問：「人間，值得嗎？」
——自是無有回應。
唯有碎裂的魂與魄，無聲在光影之間流轉。
神明放開手中那片碎魄，釋放一絲神力，瞬間光明萬丈，揚起一縷熏風，將星星點點的殘魂斷魄送回人間。
「去吧，去吧。」
「汝之選擇，汝自承擔。」
「天道異數不入輪迴，汝之時光，唯有今生，再無來世。」
「珍惜汝之歲月。」
「吾——賜汝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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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真的卡死我了……吐血三升……
解釋一下：
玩家【棄天帝】選擇【朱武】作為自己在遊戲里的角色，打怪過程中從NPC【風千雪】身上拿到SSS回血裝備瞬間回血，萬萬沒想到NPC【風千雪】破壁給他屏蔽信號斷了Wifi。
玩家【棄天帝】掉線三秒，重啟無線路由器發現角色被切。
OVER。
【其實我不打遊戲，這描述你們看對不對吧，反正大概就這個意思】
千雪跟太陽神和棄天帝的關係：那兩位是神，千雪和他們出自同源，但是差距非常大也不定性，太陽神送她去三千世界歷練結果她自己不爭氣要做人，所以現在是被太陽神遣散了2333333
下一章奉上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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