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眾生相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劍名，十九
當孔暮不拖泥帶水斬來的那一刻，王平明顯感受到了這一劍的有所不同，給予的壓力雖說不明顯，但盤繞劍上的劍罡純粹無比，出劍的角度也極為刁鑽，劍閣的手段果然名不虛傳。
沛然氣機如潮散開，懸在空中的利刃上傳來的鋒利如銀河傾瀉，鋪天蓋地洶湧捲來，將王平鎖在其中。
若是往日，王平會毫不猶豫的出劍，但這幾日見識過劍閣神奇的劍術后，深知，此刻不能輕舉妄動，不然等待的就是雷霆連擊。
兩人腳下附近的雜草，受到氣機的催動，一同往後傾倒，層層如波，蕩漾不絕。
王平感知著孔暮氣勢的變化，秋水橫轉，蓄力戒備，目光深邃地斜瞄了一眼天際的飛劍，平靜道：「閣下，其中是否有誤會。」臉上紋絲不動，嘴角含笑。
孔暮冷漠道：「多說無益，請二位回劍門城再作解釋。」青罡如蛇縈繞劍身，已經看不出劍的本來模樣，身後立於天際的十八口飛劍彷彿被氣機牽引，疾轉繞弧，最後將劍鋒直指王平。
與其說這是一種御劍術，還不如說是一種劍陣，王平只聽說過，從來沒見過，一次性御動複數的飛劍，不僅浪費法力，對於陣法的理解也需極深火候，劍與劍之間的配合頗耗心神，要知與人對敵，須得心無旁騖，哪怕是劍道高手也不會輕易使用這門御劍術，但王平卻能感覺得出，這並不是花架子，而是孔暮確實掌握了這門奇術。
白玉曾在當陽橫劍，笑道：「天下劍道，獨佔三分」，連劍閣一名聞所未聞的弟子，都有如此風采，果然非同一般。
王平眯了眯眼，心如止水，抬臂劍指，笑道：「有點意思，那就打過再說，孔道友，請進招。」
孔暮終於抬起了那柄耀眼奪目的利劍。
劍氣縱橫如潮，鋒利如刀，趙淺芸睜大著眼睛，歪了歪視線，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落下，似乎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青氣一卷，那孔暮移形換影，急電直掠，瞬息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到王平眼前，手臂直遞，劍鋒青罡耀舞，一式疾刺，照面而去，同時其餘十八口飛劍如青龍矯舞，霹靂破空，轉瞬間化作碧光道道，前赴後繼齊齊匯來。
王平天生六識大開，修鍊也已有火候，對於危機預感瞭然於胸，眼下瞬間秋水御氣，好似蜻蜓點水。
這一劍近在咫尺，力勢迅猛，劍罡凜冽銳利，「嗤」的一聲，秋水貼住了來劍，連孔暮的衣袖都已經裂開。
不過，王平反是皺了皺眉，暗呼不好，想要抽回秋水，卻發現為時已晚，自己的劍居然被孔暮怪異停住。十八口飛劍陡落，孔暮隨手一灑，王平胸中一悶，只覺得一股股令人窒息的鋒利氣浪如寒潮倏然湧來，已來不及多想，劍氣瞬間綻放，周身銀光一閃，秋水反彈而起，腳下巨力猛踏，朝後退避。
王平身形一轉，顧及不遠處還有不能動彈的「趙淺芸」，秋水一條劍氣化作十丈弧光，當空橫掃！
天地間風起雲湧...
劍罡耀眼，「轟隆隆」連聲炸響，王平頭腦猶如要炸開一般，眼前一片漆黑，饒是他當下眼力過人，這剎那間也看不清任何東西，那秋水劍氣排山倒海兇猛怒卷，所帶來的反震之力，也讓他五臟六腑猶如翻江倒海，氣血不暢。
王平呼了口氣，心下大驚，此人究竟是誰？不避不讓，與自己劍氣全力而出硬碰硬，竟然也不落下風！劍閣里除了一仙四老，還藏有如此高手，可是分明也沒感覺到無形之力，他是怎麼擋下來的。
一招頓挫，王平的好勝心居然被激發，瞬間立意，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贏他，從容離開。
隨著砂石煙霧的落下，王平冷不丁瞧去，見孔暮手持利劍，其餘的飛劍全都插在地面上，隱隱成形，有青色靈氣環繞。
孔暮眼神空洞凝滯片刻，然後目光落在王平身上，竟然有些火熱，不確定道：「你這...難道是...藏劍術？」
王平心中一凜，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怎麼會認得？即便是陸雲霄也是在知道自己身份后，才確定下來的，劍閣弟子居然直接點破出處，登時起了不安的心思，旋即按捺住思緒，哈哈笑道：「果然有些門道，什麼藏劍術，藏刀術的，我們繼續。」
孔暮愣了愣，很實誠地嘆氣說道：「我還以為是那門劍術，看來不是了。」
王平有些詫異，想必是多疑了。
青色劍罡在孔暮的劍上吞吐不息，衣袖一卷，突入離弦之箭撲面而來，身後十數劍如有所感，拔地而起，又是纏繞著銳利氣鋒，宛如黑夜中突然捲起的碧色狂風。
「來得好。」王平一聲輕喝，周身劍氣橫貫經脈，疾掠而動，電光火石間，秋水瀑雨星落，強沛氣息更甚。
這一劍看似平淡無奇，遠不如先前那一劍聲勢浩大，但是劍氣盡數內斂，蓄勢而動，一旦綻爆，威力不可小覷，也是連李易都誇讚的，將《九雲流光劍》與《大九天式》融合的劍術。
且不說小神仙這一劍如何，孔暮劍上的風鳴聲刺耳，氣機冰冷刺骨，他神情平靜冷淡，另一手掐動劍訣，輕聲道：「去！」，直飛孔暮後背的十八口劍聞聲而動，繞出一個彎月弧線，速度不減反增越來越快，快到肉眼瞧不分明，后發先至，自取王平頭顱處！
趙淺芸震駭訝異，閉上眼睛，又立刻睜開眼睛，這片刻的時光，分明就是王平處於下風，她想了想，然後古怪地笑了笑。
原本孔暮只是覺得剛才王平那一劍匪夷所思，想要見識見識他劍術是否真的不同尋常，沒想到就見王平莽撞就沖入劍陣之中，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
當時是，十八柄飛劍連同孔暮手中的青峰已然將王平氣機鎖死，配合得天衣無縫，王平被那劍陣夾挾其間，進退維谷，生死懸於一線之間。
王平的靈識一直仔細觀察著四下的風吹草動，當然不是冒失沖了進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一劍直接和孔暮對上，只見王平面不改色，足尖猛然一點，疾衝上竄，瞬息破開危局，秋水劍罡如春江怒水，剎那間銀光炫舞，「呼」地一聲暴漲四丈有餘，夾攜濤濤氣勢，隕星下落。
碧風大作，十八柄利劍拔地而起，隨風疾舞，孔暮持劍倒斫，急速上撩。
王平這一劍如猛虎震山，氣勢、劍氣剛武力霸烈，瞬間撲殺而下，竟在破空時，發出了割裂鐵石的異響。
「砰」然一聲。
那十八口飛劍被王平一劍斬破，登時紛紛四落，孔暮只覺得呼吸不順，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他沒有退卻，手中利劍青氣騰繞，猛地一個踏步，手臂回掄，揮劍電斬而上，一道青色劍波從鋒刃上倏然分離，閃電般射向王平的眉心。
王平「咦」了一聲，腦袋一側，手中因此慢了一息，就在這瞬間，孔暮手中的劍一停一轉，那力勢千鈞的秋水竟然輕而易舉被停了下來。
不僅如此，孔暮隨手一指，兩口飛劍卷引狂風，一片青光中，全力怒斬而起。
王平眼皮顫了顫，秋水一橫，灌注一股法力，斬去大半劍罡，身子一搖，恰到好處的避開，然後連忙閃身後撤，落在地上。
第二劍又被孔暮破掉了。
趙淺芸目光獃滯，喃喃道：「真是怪事，兩個不到神光的小修士，能造出如此動靜？」
她略顯木訥望向那邊握著秋水的修長背影，招式精妙，氣勢恢弘，更是膽大心細，若是那招數再添些「無形之力」，就更加讓人無力招架，饒是如此，在同輩人中也擔得上是頂尖俊彥，這些她自然是聽說過，也從趙淺芸的記憶中搜尋過，不過更令她驚訝的是劍閣的孔暮，居然能和王平斗個旗鼓相當。
兩個化元境的劍修，就能如此不按常理？說這倆人能斗得過尋常神光境，她也是相信的。
「趙淺芸」又是呼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要不要把這兩人都除掉？」
王平正戒備著孔暮，身後趙淺芸的聲音沒能聽清，狐疑地扭過頭，輕聲問：「你說什麼？」
趙淺芸沒有說話，臉上僵硬的笑了笑。
「不會是嚇著了吧，就這膽子，也敢奪舍？」
趙淺芸還是不做聲。
王平不再搭理她，心中有些奇怪，趙淺芸臉上紅撲撲的，感覺生龍活虎，精氣神充沛，難道是看自己和孔暮斗劍。
很亢奮？
連身中禁制都忘了...
不過，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王平斜眼睥去，那孔暮雙目淡漠，正在凝視他，手中劍罡如蛇吐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他此刻已經明白，這人的劍術不比自己差，即便是用上《萬道化天劍》，也沒佔到任何好處，而且他的境界應當和自己差不多，也未入神光。
先前以為學了王長生的劍道，就小覷了天下劍修，沒想到孔暮輕鬆擋下這兩劍，登時猶如當頭棒喝，給了王平深深的警示，玉劍仙傳下的劍道，不是泛泛之術。
要想擊敗孔暮，還得另出奇招了。
「你這就是...藏劍術。」孔暮眼中一亮，似乎想通，極為篤定。
王平訝異道：「何以見得？」
孔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凝神看著王平，說出了一句讓王平動容的話。
「沒有人比劍閣還了解這門劍術，二十幾年的鑽研，只為能夠破解它。」
王平微微一愣，笑了笑，秋水上閃過一道刺眼至極的銀色光芒，沒入劍身，宛如冬日白雪。
「想不到逆天劍的傳人竟做出如此事來。」孔暮幽幽嘆了口氣，瞳孔有些失散，說得極為沉痛，倒似對王平極為惋惜一般。
王平苦笑道：「是嗎？」扭頭沒好氣瞪了趙淺芸一眼，最終目光落到孔暮身上，輕聲道：「情非得已，還望見諒，事後必然會給出解釋。」
他有些頭疼，當下惹出一身騷，連起因經過都還未弄明白，但也知道不能讓孔暮佔據主動，最好是能夠擒下他，然後了解事情緣由，後面那女人是指望不上了。
孔暮若有所思，抬起長劍，平靜道：「那就稍後再說。」
那柄長劍的鋒利劍罡陡然鬆散開來，露出了古樸的劍身，劍罡化作薄薄地青色靈霧，落入周圍的飛劍中，十八柄飛劍登時鼓動跳躍，飛速在孔暮四周旋轉騰繞。
一股危機傳來，王平凝神看著孔暮，那劍陣像是活絡了起來。
其時風聲鶴唳，衰雲螺旋，清冷月光透過縫隙，暗暗幽幽。
「劍名，十九...」孔暮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