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眾生相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袖寒秋
「秋水！」
王平手指一旋，抓著劍柄，擺出起手劍式。
風未停，漣漪起，孔暮已是一劍掠來，身影如流星一閃而逝，輕輕一點。
羚羊掛角，與剛才的大開大合大相庭徑，即使是王平也心生詫異，倒不是說這一劍力勢不夠，簡直是分毫力氣不沾，但周圍的氣機卻並不因為如此有絲毫減弱，反而心頭平添壓抑，一股股鋒利的氣息迫在眉睫。
他定神一瞧，狂飆般的劍罡漫天灑落。
這一劍，孔暮劍招已變，殺意交給了十八口彗星襲月般撲擊而來的飛劍，手中的青峰只是試探佯攻。
可是真的是如此嗎？
「轟隆！」秋水神劍與孔暮的劍撞在了一起，竟然發出了沉悶的雷鳴聲。
兩劍相交，竟然又被停住！
王平神情凝重，秋水氣轉如龍，后力連發破開了僵持局面，此刻十數道劍光，嘩啦啦，星雨急落，他極為狼狽的后傾，竟然以驢打滾的方式，倉促躲避開來。
幾個跟頭翻到了場外，立身站定后，王平撣了撣衣襟，環視一周，地面已是破敗不堪。
趙淺芸雙眼眨了眨，默不作聲。
這就麻煩了...
先前兩劍都被孔暮詭異的停住，王平還沒有來得及細想，當這一劍強沛劍氣又被輕描淡寫的停下后，他才反應了過來，這分明就是秦古遺講到的《十九圍落星元譜》中的停、圍、落、斷里的停。
這套劍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是真的算盡一切，豈不是今天就要撂在這裡，誰擒住誰還不一定。
孔暮沒有急著進攻，身上的氣機更加強盛。
王平低頭瞄了眼秋水，手指又是一旋，輕輕捏住劍柄，抬頭笑問：「十九停？」
孔暮點了點頭，一笑置之。
這門劍術劍閣中所會的雖然不多，卻也有十數二十人，但真正懂其意的屈指可數，他花了兩年練成了十九停，這份資質便是劍閣四老也為之動容，整套劍共有四篇，除了白玉和古候聲，再無旁人練全，饒是如此，十九停也足以禦敵。
王平一聲輕笑，道：「再來。」「蓬」的微響，劍氣緩緩遊走，秋水劍鋒絲絲縷縷銀光回斂，又絲絲縷縷返轉手掌，周轉全身脈絡，再繼續全力覆著劍氣，也只是浪費。
秋水再次森寒而起，王平體內氣機內斂，整個人如同鬼魅前沖，打算先發制人，手腕一抖，一劍左右開，點向孔暮的當胸處。孔暮一步沖躍，如飛仙立在半空，劍鋒流轉，於空中舞動而下。
秋水與十九就要再次相撞，王平笑著呵了一聲，手腕一沉堪堪擦劍而過，就當他以為得逞，準備改招撥開孔暮的十九時，秋水居然又被停住，王平清晰見到那十九居然先聲奪人，提前以怪異的角度封住了秋水的去路。
然後王平背後一涼，不得已又以貼地滾的方式，躲開了飛襲而來的劍鋒，他拍了拍腦袋，暗罵一聲，非但沒有奏效，反而又狼狽不堪避開，實在是太過丟人。
這次他腳步不停，折身而返，足下青光大盛，身影快如閃電，秋水奮力一抖，宛如漫天花雨，直指孔暮的周身大穴。
孔暮面無表情，淡淡一笑，雙手持劍，一左一右夾擊王平，一擊蜻蜓點水封住秋水，另一劍徑直橫掃而出，然後就見到王平如斷線紙鳶倒飛而出。
王平第四次被停住。
一旁趙淺芸嘿嘿一笑，問道：「壞蛋，你到底行不行，要是不行，就先讓我走吧。」
面帶沉思的王平並沒理她，眯眼沒有做聲，胸口的衣領處有一道七寸長的划痕，要不是躲得快，只怕已經見了血。
趙淺芸「呀」了一聲，大喊大叫道：「幹嘛不理人，看你這劍也鬥不過他，還不趕快放了我，要不，我們一起跑？」
話音未落，王平眼中銀光一閃，反手握著秋水，身形下壓，姿勢古怪絕倫，調息轉氣，飛掠而上，口中笑道：「再試試。」驀地右手全力將劍拋出，手指一合，劍刃上突然跳躍起一團銀色光芒，那團劍光登時聚斂，瞬息延展，「呼」的一聲，化出三丈有餘的劍罡。
銀光閃動，那秋水拖著長長的劍氣，閃電般破空撩擊，孔暮只覺得鋒利氣浪洶湧捲來，光芒刺眼，但依舊看清楚了來勢，持劍斜點，轟然巨響，巨震之下，孔暮手臂酥麻，十九險些脫手飛出。
但是秋水依舊被停了下來。
王平哈哈大笑，足尖猛點，抄身而上，瞬息劍氣瘋涌，一手徑直插入秋水中，緊緊握住刀柄，后蓄劍氣匯入劍身，剎那間秋水銀光炫目，劍罡暴漲到四丈有餘，雙手握持，奮力斬下。
他是打算以拙破巧。
電光火石間，孔暮一聲大吼，法力隨意而走，四面八方散落的飛劍旋轉匯聚而來，王平撤開半步，不閃不避揮劍猛攻，一劍迫開孔暮，然後凝身挺立，手中秋水舞得像千手觀音一般，將四周劍光悉數封擋。
好一個小神仙，那秋水化作片片寒光，將身體護得是天衣無縫，只聽見噼里啪啦炒豆子般連響，那十八口飛劍應聲而落，紛紛插入地面，再無聲息。
此刻，只覺得一道鋒銳的氣息瞬息從背後傳來，彷彿已經近在咫尺，王平當機立斷，反手疾斬，那秋水劍罡劃破當空，陡然與孔暮的劍交在了一起，十九上的青氣如赤練蛇般伸縮盤繞，極電般點在了秋水的側鋒上。
兩人都微微一晃。
王平提著秋水翻身後躍，收斂鋒刃上的氣機，提劍遙指，孔暮呼了口氣，隨手一灑，四周的劍又活絡跳躍起來。
這一次劍鋒相交，表面上又是不分勝負，甚至是王平佔了上風，但他知道，這依舊是無用功，孔暮這套《十九停》太過煩人，鬥起來沒完沒了，不僅拿不下孔暮，還得防備周圍的飛劍。
「我是第一次遇到法力相近之人，能夠抵擋住這麼多招的，逆天劍的傳人當真了得，你要是再不棄劍認輸，那我就要動真格了。」
孔暮不管說什麼，總是板著一張臉，便是說話時，也是生硬無比。
王平甩了甩秋水，笑道：「你這冰塊臉還會唬人，大可以試試，我可還有許多話想問你。」
孔暮臉色淡然，抬眼瞄著王平，緩步向前，淡淡道：「十九停我才練成，還不太習慣只用一柄劍。」
聞言，王平深深看了孔暮一眼，神色有些複雜，這句話的意思他明白，那十八口飛劍居然是拖累。
孔暮一身青衣飄飄，轉動著手中的十九，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王平一個跟頭翻越到半空，秋水如同山嶽崩塌而落，劍光化作銀龍翻騰而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孔暮的眼中射出強烈的情緒，似喜、似狂、似悲、似怨，他現在只想證明劍閣的道，證明自己的道，這一戰要破掉那道神話，破掉那自幼縈繞耳邊的神話，他手中的十九帶著耀眼劍罡，萬千執著流動而出。
秋水神劍同孔暮的劍第六次碰撞，初始悄無聲息，轉而劍鋒發出刺耳難耐的金石相交聲響。
王平被巨大的氣流掀翻拋離，跌落在一旁，用秋水杵地站立，而孔暮跌跌撞撞退了十幾步，身形顫巍巍勉強立著，嘴角不斷有鮮血溢出。
王平一動不動，但肩頭的一道血槽深可見骨，面色不善的看了看孔暮，冷然道：「還來嗎？」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孔暮突然要和自己以傷換傷，這一劍他知道，秋水劍又被停住了，他正想抽身換招，誰知孔暮不管不顧，奮力刺來，結果就是兩人都受了傷。
難道是想殺了自己？
孔暮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跡，緩緩道：「黃埃漫卷道蕭索，仙路縈紆登劍閣，若是藏劍術都破不了，那還求什麼劍道。」
王平眼前一黑，氣的牙梆子疼。
好傢夥！
又是老混蛋惹出來的事。
他突然發現，以後是不是會遇到很多類似的事情，一不留神，就會有人提著劍出來要砍自己？
還有張口劍道，閉口劍道的人，小神仙很不喜歡。
站直了身子，王平臉上也有些冷了，他大袖一卷收起了秋水。
孔暮皺眉，張了張嘴，還沒說出話就咳了起來，等了片刻，連忙道：「勝負未分，你難道要逃？」
王平瞪了孔暮一眼，淡漠道：「不想糾纏了，我再出一招，你要是輸了，就聽我的。」
孔暮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點頭。
王平法力運轉，木屬靈氣修復著傷勢，他心想，可別說我陰險！
孔暮凝神聚意，抖擻精神，雖然經脈已被震傷，難以再調聚全部法力，當下索性將所有法力迅速匯聚於右臂，緊握著十九，劍罡纏繞，隨風擴散，忖道：「如果再是一劍，那也無妨，十九停控住他的一瞬間，正是我全力進攻的好時刻。」當下全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
小神仙。
一步踏出。
劍如蛟龍。
一口青色神兵淡如月輝，從袖口中閃電般射出，破空嗚嗚作響，在黑夜中猶如離弦之箭，徑射孔暮。
世間最快的劍謂何？或許答案有萬千。
但是王長生絕對會說是《九雲流光劍》。
王平十來年精研的也是這一劍。
他當下心無旁騖，以袖射劍，全力使著御劍術，那劍光華黯淡，但劍意凜然。
快！
快到了極致。
那道弱不可見的劍光穿透黑夜，割開地面，塵土滾滾彌揚。
尤其是有蒼冥大法支撐的劍氣，更是讓劍上帶著淡淡的銀色星屑。
王平同時也施展起萬妙飛煙，緊隨其後。
孔暮全力戒備，十九青罡卷舞，碧光掩月，看到這一劍，他亦是有些失神，剛才那些劍，他擋得並不算吃力，唯獨這一劍，已經快的將要超出眼界，不過他還是奮力一點，然後身形緩緩倒退，一邊卸力，一邊準備還擊。
小神仙急急踏風而來。
看到孔暮擋下劍的瞬間，他笑了。
大袖中已經露出半截劍鋒，這才是最後一劍。
一袖一寒水，一袖一秋水。
兩袖齊出，快過十九停。
這是他這兩日想出來的招式，前劍發，后劍至，一劍快過一劍，避無可避。
看到孔暮的劍被打飛，王平口中漬漬笑道：「孔暮，我這一式如何？」
孔暮楞了半晌，感受到脖頸處傳來的冰涼，滿臉不可置信。
十九停這麼簡單就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