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吃桃
第十三章
到底是少年人,元氣充沛,不論是身體還情緒的打擊,恢復起來也要比常人快一些。
齊茂行遠遠的離開了五福堂之後,暫且將方才祖母的態度放到一旁,避而不想,發沉的心口便也一點點覺得順暢了許多。
心情平靜之後,他便也有心思抬頭,看向了一旁的蘇磬音,猶豫是是否應該為方才的事與她道個謝。
因著這緣故,他便忍不住朝跟在他身旁的蘇磬音多看了幾眼。
婦容,婉娩也。
笑不露齒,動不輕狂,退遲緩,步從容,纖纖細步,儀態萬千,這才稱得上淑女端莊。
蘇家也是官宦之家,蘇磬音身為蘇家女,這最基礎的體態上自然不會出錯。
但也僅僅是不會出錯罷了,方才在祖母與太太面前時分明還好,但一出了五福堂,齊茂行卻能明顯的看出來,蘇磬音的行走體態瞬間鬆懈了下來,脊背放鬆,邁步隨意——
當然也不至於不失禮,只能說儀態平平,丁點兒不出挑。
簡單說,就是她不是做不到,而是故意這般能說得過去就行,多一絲力氣都不肯的——
格外敷衍。
這和她從進門起到現在的表現一樣,敷衍冷心的很,固然他因著表妹打從一開始就決意和離,但新婚之夜時,蘇磬音聽聞了他的打算也表現的很是無謂。
他倒沒有將自個看的有多了不起,覺著即便是自己一意和離,對方也該情根深種,黯然神傷。
實在是尋常女子新婚之夜,便聽到夫君打算和離,難道不該是滿心驚痛,無法接受才對嗎?
有多少初為人婦的十五少女,能在聽到了這般消息之後,還能滿面冷靜的與夫君問明情形、商談條件的?
三個月來,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蘇磬音,可偏偏方才,就是這樣最會審時度勢,最厭麻煩的一個人,卻竟然才為了他寧願得罪李氏?
方才因為祖母的事在心口壓著不及多想,這會兒一回過神來,他越想便越覺著奇怪,只覺的實在是說不通——
若尋常姑娘家,說不得還是因為看他這幅模樣,覺著可憐同情,這才幫他一把。
可這是蘇磬音!
打從進門開始,就慣會明哲保身,從不肯冒犯長輩的蘇磬音!
他與李氏母女衝突,甚至李氏還主動對她示了好,以蘇磬音的「聰慧,」不該是敷衍過去,兩不相幫,一點濕不沾身嗎?
可他偏偏為了他這麼當面開罪李氏……
難不成——
蘇磬音這般與以往迥相異,難不成,是心裡已然有了他?只是連她自個一時都沒有察覺?
齊茂行猛地想到了什麼,手下動作都忽的一頓,實在是滿面的複雜。
他滿心複雜,抬起頭想要與她問些什麼,但開口幾次,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或許是從小習武的人,目光都格外有力的緣故。
蘇磬音原本就在一旁不急不緩的走著,時不時還有閑心看一眼路旁正在開屏的漂亮孔雀,但沒走幾步,她就明顯的察覺到了齊茂行那極有存在感、欲言又止的目光。
來回幾次之後,她終於忍不住了:「二少爺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齊茂行聞言果然一頓,他抬頭瞧了瞧,因著長夏被他提前派了出去,這會兒便是蘇磬音身邊的丫鬟月白推著他。
身後跟著兩個拿了板子的粗使丫鬟,是預備著遇著門檻台階時鋪著用,也都離了幾步距離,並不會礙事。
見狀,齊茂行一咬牙,便也乾脆開了口:「你方才,為何幫我?」
蘇磬音初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幫你什麼?哦,桃園的事?那也不單單是幫你,眼看就是桃花盛開的時候了,好好的景緻,叫大少爺住進去了,我自個賞起來也不方便不是?」
事實上,她對抱節居後面的這一處小園子滿意的很,莫說現在了,就是日後,她都不太樂意讓出去。
但齊茂行說的卻不單是這個,他垂下頭,語氣嚴肅:「我廢的不單單是腿,此毒不解,我時日不多。」
蘇磬音有些莫名:「嗯,我知道的。」
齊茂行語氣冷靜:「為蘇家女名聲,我此刻不能與你和離,若我一死,你必然要在侯府寡居。」
這個事蘇磬音當然也已經想過,她看著面前明顯不太對的夫君,疑心是剛才的事將他刺-激狠了,回應時便添了幾分小心:「唔,原本就該如此……不是嗎?」
齊茂行說著,抬頭看向她,神情鄭重:「你既是知道自個日後要久居侯府,剛才又為何要為了我得罪父親與太太?」
齊茂行是當真是有些擔心。
年少慕艾,本是常理,更莫提,蘇磬音到底就是他名正言順娶進門的夫君,尋常女子,對夫君動心才是再正常不過。
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這是千百年前,書中便已說過的話,想必是無錯的。
他傷勢「痊癒」之後,定然還是要和離的。
歲月名聲這些東西,只要蘇磬音自個能想得開,他總有法子儘力彌補,但唯有情之一字,但凡動了心,便當真是無盡的麻煩,卻叫他拿什麼去賠?
他自然要早日問清楚,也免得她回過神,日後難過。
蘇磬音對他這滿面嚴肅的模樣也有些詫異,怎麼,好心幫你說話,還錯了不成?
雖然心下不解,但見他這般鄭重,蘇磬音卻還是解釋了:「我自然知道日後寡居,離不得長輩照應,可那也得需太太當真是位良善的慈悲人啊!」
「連二少爺你以往晨昏定省,處處孝敬,一朝受傷都是落得個如此對待,我便是再聽話乖順,又能如何?與其受盡委屈還求不得全,倒不如索性放下靠不住的,好賴還落得個痛快不是?」
齊茂行聽了這番解釋,又見蘇磬音眸光通透,顯然並非虛言,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只是事關重大,畢竟他們距離和離還有一陣子,為了以防萬一,齊茂行還是認真與她提醒了一句:「你我並無夫妻之實,亦無男女之情,最好不要為了一點兒女情長開罪府里長輩,免得日後日子難過。」
蘇磬音又是一愣,什麼兒女情長?這又是哪兒跟哪兒?
可是齊茂行提醒之後,自覺滿意,卻再不多話,只親自一推椅輪,便當前滾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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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磬音站在原地琢磨了一陣兒,也愣是沒有想明白齊二這莫名其妙的一番話從何而來。
不過她這人,最是能想得開、放得下的。
想當初,她大好年華,還沒畢業呢,就猝不及防一個意外,重新「生」到了這個陌生的地界,一步步長成現在三從四德的內宅閨秀,這樣的日子,她都能硬是找著樂子,安之若素的過下來了。
更何況旁的小事?
沒想清楚齊茂行抽風的緣故,她就也索性拋到了一邊兒,瞧著前頭的輪椅已經走遠了,她也仍不著急,立在路邊,瞧著樹下的綠孔雀步履輕盈、姿態慵懶,臉上便露出了不加遮掩的讚歎目光。
侯府的孔雀養的當真不錯,很有高冷美人的氣質,這兩天有空了,可以畫一幅孔雀圖……,對了,她上次的錦雞圖她好像也還沒畫完,想一想,是不是可以拼到一張上…嗨,對了,她可以乾脆都擬人了,拼成一對兒嘛,正巧都有漂亮的尾羽,一個紅頂一個翠冠,一個高冷一個火爆,倒也配的很!
唔,罷了,這個不著急,倒是眼下這事……她是不是該給在嶺南守孝的父母兄長去一封信?眼下雖還沒到求助家裡那一步,不過未雨綢繆,先提一嘴也不妨事。
午後的融融春光下,蘇磬音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些雜亂的念頭,眯著眼睛,瞧著孔雀颯颯然收起尾巴,身姿曼妙飛遠了。
這才不急不緩的重新轉身,動步趕上了在拐角等著她的齊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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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茂行(認真):她居然為了我得罪李氏!難不成……她早已暗暗喜歡我?
蘇磬音(思考):啊孔雀真好看可以湊cp……嗯?你又在想什麼桃子吃?